《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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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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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差役用力弹压,嘈杂之声才消减了下去。文恒亲自动手,用剪刀剪开尸体身上的官衣,认真的审验着,一边看,嘴里一边呼喝,和当初莱芜县县中仵作所能够得到的信息差不多,尸体上确实没有任何人为伤害的痕迹。
    等到把尸体掉转了九十度,验看到后背上的时候,文恒犹疑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和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又把尸体放平,命人取来一张白布盖好,自己则走上大堂:“给大人见礼。”
    “你辛苦了。”肃顺问道:“查验得怎么样了?”
    “据小的看,正如莱芜县仵作所填尸单中在在言明的,尸体上确无扭打痕迹,也无有刀伤印象,只有一点,尸体后背处有背痈破裂,涌出大量血迹,这……”
    “怎么了?”
    “小的是仵作,不是郎中,不懂这背痈疾患可是有迸出鲜血的。”文恒似乎很是惭愧似的低下了头:“小的学艺不精,耽误了大人的公事,还请大人责罚。”
    肃顺楞了一下,他也不懂医术,甚至都听不大明白这背痈疾患是怎么回事,游目看向田书元,问道:“田大人,这是何意?”
    田书元和崔荆南打过交道,知道他有这样的病患,给肃顺解释了几句,最后说道:“莱芜县仵作验尸之后称,崔大人是因为背痈之疾发作,不克忍耐痛苦,方才遽尔轻生的。”
    肃顺书读得不是很多,人却非常聪明,是那种听一句懂三句的,立刻抓住了问题:“这样说来的话?背痈之疾,是很疼的喽?”
    “这,卑职不知道。”
    福济一直在一边听着,慢吞吞的不时拿起鼻烟壶,倒出一点抹在鼻端,挡一挡这顺风而来的尸臭,听到这里,忍不住说话了:“肃大人,依我看,身有疾患,发作之时痛苦不堪,这等事还是常有的,便不提背痈之疾,就是我等有个头疼发烧,不也是难过极了吗?”
    肃顺根本不理他这样意图含混了事的说话,又低头问下跪的文恒:“文恒,照你说,可是要请郎中来吗?”
    文恒苦笑了一下:“大人,请郎中来殊不可行。”不等发问,他就自己解释道:“您想啊,郎中是给活人治病的,哪有给死人诊治的郎中?便不提能不能验出实情,只是这等气味,便非常人所能抵御啊。”
    “照你这样说,就没有办法了?”
    “小的不敢这样说,不过,非要请一位老司务来,不能分清楚实情。”
    “是哪一位?”
    “是小的的父亲。名叫文仲良。现在已经告老在家了。”
    “啊,我知道文司务的大名。”田书元说话了:“只是想不到是令尊。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哪里,哪里。”文恒笑着拱拱手:“我连他老人家十成中的一成都没有学到,实在是惭愧得很。”
    肃顺懒得听他们两个人在这里互相废话,立刻追问道:“可能将令尊请到这里来?”
    文恒打了个顿,似乎又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不瞒大人,家父脾气古怪,仵作这一行本来也不是什么高贵的行当,他老人家告老之后,再也不愿意见官磕头的当差,……”
    肃顺眼睛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来啊,备轿,本官亲自去请”
    “啊,不,不不不”文恒跪在地上吓得双手乱摇,“大人,万万使不得给我家老爷子知道了,只会以为小的胡言乱语,不会做人,到时候,小的两条腿都保不住了。”
    肃顺给他的话逗得扑哧一笑:“那好吧,本官就如你所请。不过,轿子还是要的,用我的轿子,把你的老父请到这里来,你看可好?”
    文恒赶忙俯身碰头:“多谢大人容小的走一趟,请我家老爷子到臬司大堂上来。”
    “快去快回,我们在这里等你父子。”
    文恒答应一声,起身而去。肃顺的轿子是蓝呢子八人抬的官轿,他自然不敢僭越乘坐,在前面引着路,回家去了。
    围观的百姓紧张又兴奋,堂上发生的一切下面听得很清楚,看事情又有了变化,更加觉得今天这一趟不算白来,便是鼻中闻着的尸臭味儿,这一会儿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了。
    只有一个崔福,做贼心虚,一会儿盼着文恒的老父突然死在半路上,一会儿又盼着老人来了也查不出什么子丑寅卯,心念电转间,额头上满是汗水,好在现在天气炎热,旁的人和他也没有什么分别,一时间还不会给人瞧出异样。
    很快的,两个人在前,一顶官轿在后,从官道上由远及近的行到了衙门前。文仲良是场面上的人,讲究的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肃顺命人抬自己的官轿去接,他一来不能不识抬举,二来也不敢僭越,就和儿子一路走了过来:“让一让,让一让”文恒分开人群,把个老人引到院中:“爹,几位大人都在堂上。”
    “唔,容我拜见几位大人。”不用问,老人就是文仲良了,把烟袋放在一边,伸出手去:“把你的大帽子给我。”
    大帽子就是红缨帽,差役仆从见官,戴上它是一种尊敬的表示。文恒拿下帽子,给老人戴上,在一边搀扶着,进了大堂,肃顺在上面看得很清楚,先一步说道:“文老司务,你年纪老迈,不必行礼了。”
    文仲良抬起头向上打量了一眼,慢吞吞的摇摇头:“臬司衙门大堂,礼节不可随便,恒儿?你扶我磕头。”
    到底还是让他碰头请安,起身之后,肃顺才问道:“文仲良,你的身体可还好?”
    “是,多承大人关爱,老朽身体尚称健旺。”
    “眼力如何?”
    “回大人的话,看远的不行了。”
    “这样说来的话,看近处还是可以的?”肃顺说:“这一次请您老过来,是有一件案子,要仰仗您老高明。想来,令郎已经和你说过了吧?”
    “是,小的知道一些。不过,这要等看过遗骸之后方可有定论。”
    “那,就请你多多费心了。”
    文仲良拱手作揖:“现在太阳正好,请容许小的退下动手。”
    文仲良到了堂下,换上一件仵作的衣服,又戴上长长的麻布手套,走到尸体前,便是刚才来的路上儿子已经给他做过解说,老人也全当没有听到过一般,从上到下的认真检查了一遍,最后,验到了尸体背部的伤患处。
    撩起衣服,已经开始变得一片黑紫色的肌肤上,深陷进去一大块,原本溢流的血迹早已经干涸,又为人用净水擦洗过,不过,皮肤破裂之处仍然依稀可辨。
    文仲良用手掌在深陷下去的部位左右丈量了一番,大约的知道是怎么回事,向儿子点点头,示意他可以了。然后脱下手套、外袍,还是由儿子搀扶着,回到了堂上:“回大人话,小的已经验过了。”
    “可有什么结论吗?”
    “回大人话,已经有了。”
    “是什么?”肃顺探出半截身子,紧紧地瞪着文仲良:“崔大人是怎么死的?”
    “回大人话,此人是被人谋害而死的”

第33节山东大案(12)
    第33节山东大案(12)
    文仲良验尸完毕,堂上堂下鸦雀无声,只等着他一言而决,听他一句话出口,狄氏夫人和崔福因为完全不同的缘由各自哀嚎一声,当即昏厥在地场面一阵大乱
    肃顺一楞,这时候顾不得再问,先让人把狄夫人和崔福救治一番,待到又听到女人凄厉的哭号之声,这才摆摆手,示意人把她先安抚到一边,这才低头问道:“文仲良,你说崔大人是被人谋害致死,可有实据?”
    “是。未有实据,小的不敢胡乱说话,这实据嘛,就是死者背部留下的崩裂的伤患处。”
    “你认真说说。”
    仲良点点头,他说:“回大人的话,背痈之疾分为阴阳两种。阳症虽重实轻,阴症似轻反重。先阴后阳生,先阳后阴死。何以辨之?阳症形高突,色纯红,初起必疼,溃烂多脓,收口身轻爽;阴症形平陷,色带黑,初起必痒,溃烂多血,收口身沉重。”
    “据你的观察,崔荆南是属于阳痈还是阴痈?”
    “崔大人遗骸的背上有凹陷之状,小的断言,崔大人罹患的,乃是阴性背痈之症。”文仲良很是有把握的说道:“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找来崔大人当初所服用的药方,一看便知。”
    “回大人话。”在堂下一直听审的孟翔突然插口道:“不用看药方了,小人可以作证,我家少爷罹患的正是阴性背痈之疾,发作之时奇痒难耐,偏又不能用手抓挠,一定要卧床强自忍耐,方可缓解。”
    “你上前来。”肃顺让他上到堂上,又问他:“你家少爷的药方,你可有吗?”
    “本来是有的,不过我家少爷过世之后,这等药方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大人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派人到莱芜县城中的药铺去查访,那里应该还能够记得我的——自从少爷到了莱芜县中,我和崔福从来都是在那家药铺抓药的。”
    “这且不急。”肃顺继续望向文仲良,说道:“便是崔大人生前所患确系阴性背痈,又如何能够证明他是给人谋害的?难道他不能因为背痈发作,奇痒难止,便自缢而亡了吗?”
    “大人所言倒也在理,不过,崔大人背部有流血迹象,这非是人力所不能达成。小人以为,定是有人用手或者用脚用力蹬踏,方能够造成这样的结果。”
    “…………”
    文仲良知道他听不懂,只得又碰了个头,“大人,小的请大人一移贵步,容小的给大人详加解释。”
    肃顺点点头,领先站了起来,和田书元举步向外,又站住了:“福大人?”
    福济满心不愿意到尸体跟前去,不过肃顺和田书元已经站了起来,他不能不跟随,只得也随之起身,一同到了外面:“大人请看。”文仲良再一次让人挪动崔荆南的尸体,将后背上的衣服掀了起来:“这样的位置,正是在后背的中央,人手是万万碰触不到的,即便勉强能够碰触到,也很难使上力气,更加不可能有这样严重的伤痕。所以,小的以为,崔大人一定是被人谋害而死的。……”
    肃顺认真的探头俯视,果然,离得近了,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崔荆南后背上的伤痕很是不规则,中间凹陷进去的一块与身体旁边的肌肤颜色也略有不同,更加的一点是,凹陷的中心皮肤破裂,像蛛网一般,倒似乎是大力碾压后造成的伤痕。
    强忍着尸臭看了半晌,肃顺回身挑起了大拇指:“果然,姜是老的辣多承文老司务,大开本官茅塞”
    “不敢,小的也不过是寸有所长罢了。”
    肃顺一笑,向文仲良拱拱手,转身回到正堂落座,一拍醒木:“来人,带罗家老店店主”
    罗家老店的店主也算是倒了大霉好好的生意做不成不说,自己还跟着吃了官司,给连同带到省城待勘,听到堂上传呼,又差役带着他到了堂上,规规矩矩的跪在光滑入镜的青石板上,向上碰头:“罗自元给几位大人叩头。”
    “罗自元,我问你,从京中到山东查案的崔荆南崔大人,可是住在你的罗家老店?”
    “是。崔大人从打本年二月二十六到了县城之中,就一直居住在小人开的客店中。”
    “这家客店,是你的祖产,还是在你手上置办的?”
    “回大人的话,这片小店,是小的先祖置办的,到小人手里,已经传了三代了。”
    “平日里由谁搭理?”
    “由我和我家婆娘。”一句话没有说完,田书元一拍醒木:“什么婆娘不婆娘的?”
    “是,是是。是由小的和小的内人共同打理。”
    “那,本年五月初二,你可在店中打理生意?”
    罗自元一缩脖子,颤声答说:“是,五月初二如往常一样,是小的和小的内人在店中打理生意。”
    “那,当日晚上,你可在店中?可见到了什么?”
    “是。当晚下起了雨,小的以为不会再有住客,正要吩咐下人上板歇息,……”
    “说下去”
    “啊,是”罗自元抬起头,怯生生的向上看了看,又继续说道:“正要命人准备歇息,本县的大老爷项大人,捕快班头刘老爷和冯老爷突然到了小店,对小的说,要和崔大人说几句话,很快就走。”
    “然后呢?”
    “然后小的就只好等待,过了一会儿,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就见项大人他们从崔大人房中出来,冒着雨回去了。”这段话也不知道罗自元说了多少遍,说起来很是流利,只听他继续说道:“然后,小的就让人上板休息,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知道崔大人竟然上吊而亡了。”
    肃顺一边听,一边思考着他说的话,待到他说完,点了点头:“你说莱芜县项大人和本县班房捕快刘大人和冯大人,是哪个刘大人,又是哪一个冯大人?”
    “回大人的话,刘大人官讳是上文下明;冯大人的官讳是上昌下炽。”
    “他们说的什么,你可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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