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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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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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利剑当年久与夷人打交道,做生意的门路也清楚,手段也高明,他深知,像自己这样的皇木厂在京中还有数家,要想长保富贵,财源广进,第一要诀就是要消息灵通,所以,这些年来赚来大把的银子,倒有多数都用在了和各方人等拉关系上,其中,尤其以宫中内侍为最。便以咸丰三年正月十七董承祥的弟弟过寿为例,他就差人送上了孝敬银子八千两。
    这样做的结果便是他总是能够得到旁的人不能得到的消息,这一次孙瑞珍上折子,提请皇上做北狩,到热河会见东蒙古诸王,虽然圣意未定,张利剑却立刻意识到这又是一次可以发财的好机会:热河行宫已经有数十年的时间没有接过驾了,内中纵然说不上是断壁残垣,也一定有太多要修缮,整饬的所在,这其中所用的木料,便是极大的一笔开销。可以说,今后张记皇木厂是吃肉还是喝粥,只看这一铺了。
    于是,他让自己的儿子张良赶在诏旨下来之前,先一步赶到贵州的梵净山——开木厂的离不开山中野生的木料,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来源就是‘包山头’,简单的说就是把一座山的某一片区域包下来,山上出产的美木良材都归他一家所有。
    当然,能够达到这样的目的不是简单的事情,香樟香楠、柏椿梓杉等等高贵木植北地是没有出产的,即使有也早就给人占了去,只有到西南之地去寻觅,而皇家能够用的上的,不论是尺寸、长短、粗细都有很严格的要求,合抱不交是最起码的,多年来内廷多次承修,这样粗好的木料如同凤毛麟角一般难寻,张利剑让儿子去贵州,也是抱着万一之想。若是有,自然是最好,若是没有,他还有着旁的准备。
    这种准备就是从洋人手里买。这件事做得很早,并不是为了热河行宫整修之用,而是为了当年宣宗皇帝驾崩之前就开始的陵工预备下来的,陵工完成之后,木料剩下一些,却远不够使用,现在要做的,就是和英商联系,再多多的购买一些。
    到了二年的十月份,诏旨发下,皇帝决定于咸丰三年的五月份移驾热河,这一下很多和张利剑同样的皇木厂有点慌了手脚:热河行宫整修是必然的,其中自然需要用到大批的木料。木厂里多有存备,但是一来木料品种不全,二来也没有那么多的存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利剑接手过去几乎所有的木料供应,气得这些人牙长三尺,又无可奈何。
    一家供应,其中的可供动手脚的机会便多了,仅以香樟香楠一项为例,通过在香港的英国商行购进了三万二千尺,总值三十余万两银子,再加上其木厂内的数万尺的存料,张利剑给内务府的报价总数超过了八十七万两。仅凭这一项,就为他的皇木厂就赚来了不少于四十万两银子这其中还不包括他用来上下打点的花费。
    阎敬铭领了差事,亲自带人转回京城,彻查了一番,做到有理有据,亲自封了一份奏章,先行派人送抵热河,自己随后动身,也赶了过来,在折子中他这样说:“广东人张利剑,在京中开设皇木厂,内则上自朝官,下至部吏,外则大而方面,小而州县,无不交结往来,……包揽朝廷用度,每每低买高报,从中取利。以热河行宫整修工程不过戋戋之数,虚报银两,中饱私囊。”
    在折子中他还说:“……张利剑所居之宅,即在厂肆,门庭高大辉煌,拟于卿贰,贵官骄马,日在其门,众目共睹。不知所捐何职?常有顶戴五品官服,每有职官引见验放,往往混入当差官员中,出入景运门内外,肆无忌惮。夫以区区一商贾,家道如此豪华,声势如此煊赫,其确系不安本分,已无疑义。现值朝廷整饬纪纲之际,大臣奉公守法,辇毂之下,岂容若辈借势招权,干预公事,煽惑官场,败坏风气?应请饬下顺天府该城御史,将张利剑,即行驱逐回籍,不得任令逗留潜藏,以致别滋事端。”
    至于涉案的官员,阎敬铭也是丝毫没有放过:“查有内务府承办司主事郎中赵双山、工部书办刁清源等,为之驱策奔走,上下联络,该等士员不分流品,风尚日靡,至显秩崇阶有与吏胥市侩、饮博观剧、酬赠馈遗等情,……”他建议:“请旨整伤,并如数追缴所经手贪墨之款项,……”
    折子先一步到了御前,皇帝看过之后,由衷的动了真怒:“彭蕴章,文庆,这个赵双山和刁清源是怎么回事?行事如此不法,若不是朕命阎敬铭去查,居然还全不知道?”他把折子猛的向下一抛,落在几个人的面前:“你们怎么说?”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这都是奴才平日里对内务府人员疏于管教所致,皇上不要为了这些人气得伤了龙体啊。”
    “不用你拍马屁,朕的身体好得很”皇帝厉声怒斥,“你们说说,这个赵双山和刁清源该当怎么处置?”
    “臣以为,既然证据俱在,也容不得这二人抵赖,还是移交刑部,按律治罪吧。”
    “不行”皇帝立刻驳了贾祯的提议,他只觉得胸口似乎有一团热火在燃烧,原本清秀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大声说道:“刁清源也就罢了,赵双山身为内务府官员,便如同是朕的家养奴才,不能就这样饶了他。不但是他,所有案中有贪墨情事的内务府官员,都要严厉治罪,交……交内廷处置朕要重重的以家法惩治他们”
    “臣不敢苟同。”贾祯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周祖培进言了:“皇上身为四海之主,该当以一颗公心坦对天下,不论是内务府官员或者是六部有司,身犯律法,正要由刑部按律治罪,皇上以家法处置,臣以为乃是非刑之举。”周祖培大声说道:“臣身为管刑部的大臣,万万不敢奉召,请皇上收回成命。”
    周祖培的说话句句在理,皇帝竟全然没有办法反驳,心里一股怒气怎么也压制不住,口中怒喝连连:“反了反了周祖培,你敢当面顶撞朕?你……你,食毛践土之辈也知道礼仪为先,你就是这样跟君父说话吗?朕要办你,朕要重重地办你”
    听皇帝说话都变得不利落起来,赛尚阿和贾祯都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疑惑:不过是官员受贿,用得到发这样大的脾气吗?
    周祖培看皇帝动怒,心中害怕,不敢再多说,跪在地上以头碰地,亟亟有声:“皇上,不可以非刑待臣下啊。日后为天下人知道,只恐有伤圣德于万一啊”
    赛尚阿和贾祯在一旁也说话了:“周大人所言甚是,请皇上三思”
    皇帝气得一个劲儿的翻白眼儿,终于一句话也没有说,气哼哼的转身进了暖阁,竟是把几个人晾在了当场。
    君臣见面闹得不欢而散,皇帝为几个贪墨的官员处置和军机处大佬当场翻脸,在新君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一时间内外员工纷纷张望,各自打探消息,却都是道听途说,没有半点可触及深处的。
    甘子义在这个时代生活有将近十五年的时间,他很清楚的知道,清朝的终于灭亡的第一个原因就在于吏治败坏而吏治败坏的一个最显着的特点,就在于贪墨横行。
    清朝自康熙年间起流传下来一个非常不好的传统,便是对于官员贪墨的容忍。不提旁的,只是说和詈蟊簧币膊还且揽磕舛ǖ亩畲笞镏械摹蟛痪础惶酢馐且蛭龉僮龅蕉礁А⑼豕⒃紫嗟任坏氖焙颍澳镄惺峭蛲蛎挥兴佬痰摹挥锰岷瞳|到乾隆末年已经算是与国同戚的重臣?
    因为这样一个很不良的传统,造成了四海之内无不以贪墨为公开的敛财手段——长此以往下去的话,即使有自己这样一个后来人执掌朝纲,怕也难抵百姓小民心中越聚越多的怒火了吧?这才是他一定要从重从严惩办大工款项之中贪墨官员的用意。
    皇帝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这一次和军机处的争执中占到上风,就不相信自己一朝天子,想办几个有罪的官员还办不得了?

第45节无可奈何
    第45节无可奈何
    第二天,皇帝破例的没有叫起,贾祯以为圣上身体不爽,派苏拉去打听,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不能按照朕的意思从重惩办这几个官员的话,朕就不要临朝了。”
    贾祯大吃一惊清朝的政治架构和明朝完全不同,不论是大小事都要皇帝一言而决,而皇帝每一天和军机处的第一起见面是从雍正年间成立军机处之后从来没有停止过的,君臣协商,方能就四海之内每天发生的事情做出正确的决断,今天皇上来了这样一手,岂不是要效法前明的嘉靖皇帝了吗?这下可真的是糟糕了
    赛尚阿几个也有点傻了眼,面面相觑了好半天,他冒出一句:“至于的吗?不就是为了一个赵双山?芝翁,你也是的,昨天干嘛和皇上顶着说呢?”赛尚阿双手一摊:“这下多好?皇上撂挑子了,我们怎么办?”
    周祖培也没了主意,这是从来没有过先例的,一时间坐在那里发呆。贾祯想了想:“不行。”他说:“不能让皇上这样由着性子来,递牌子请起”
    绿头牌递进去,皇帝派人传谕:“今天累了,不见”
    刚刚早上起床,居然就说‘累了’?显见是托词,大家商量了一下,认为不容皇帝拖延,这一天非谒见不可因而第二次再递牌子。
    第二次递牌子,依然不准,这也在意中,贾祯叫人再递。第三次奏达御前,皇帝思潮起伏的考虑了好一会,知道这是一道难关,非闯不可,便沉着脸说:“好吧,就看看他们说点儿什么?”
    于是军机处几个人由赛尚阿领头,一个个面色凝重地出了军机处。这天是七月初十,热河地处塞外,比之京中要凉快得多,但众人以心情沉痛,所以就象黄梅天进入通风不良的小屋子那样,不独汗流浃背,而且令人有窒息之感。
    皇帝让几个人等了好大一会儿,才阴沉着脸进到殿中,待皇帝落座之后,几个人拜倒见礼:“臣等叩见皇上。”
    “你们一定要递牌子请起,到底是什么事?”
    来之前,军机处的几个人就商量过了,皇上缀朝一事不必提,就照着往常一样,该说什么事说什么事,若是皇上自己不提起,就当全没发生过一样。如果能够把这件事放得阴凉下去,那就是最好。
    所以,贾祯一开口便是谈起京中总署衙门报上的关于选定界址作为天朝第一条铁路营建事宜来:“回皇上话,臣接获京中总署衙门呈上来的折子,恭亲王以为,天津地处直隶,与京师密迩相邻,而且若是建造火车,不免要从良乡等地经过,该处皆是我天朝列祖列宗万年吉地,通行之际轰鸣之声大作,扰民之处暂不提,只恐惊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所以,恭亲王奏请,是不是将天朝的第一条铁路改为在其他省份试行?”
    皇帝倒也没有想到贾祯会不提刚才的尴尬,转而论起了正事,他的心里也觉得有点讪讪然,这样的一幕传扬出去,无论如何也是自己的错处大,军机处几个的错处小,本来有理的事情也让自己做得无理了。
    一念至此,他也放松了怀抱,语气很温和的问道:“这件事恭王说得对,他在折子里有没有提及改为在哪里呢?”
    “是。恭王提议,将铁路改为在山东省内东阿,寿张之间兴建,若是运行良好,……”
    他还想再说下去,皇帝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了,断然插话道:“东阿,寿张之间?可是有一条名叫大清河的河路吗?”
    贾祯对山东的地理不是很熟悉,更加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知道此地的一条河流,给问得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还是周祖培,在一边接上了:“皇上虽足迹不出禁中,却熟知天下大势。圣上所言极是,东阿寿张之间正有一条河,名叫大清河。”
    “在这里修建铁路万万不可行”皇帝得到肯定的答复,更加坚定了主意:“拟旨,告诉老六他们,让他们和英国人再认真的商议一番,实在不行的话,下去走一走,实地考察一番也是可以的。铁路建设首重的就是安全,既要保障铁路沿岸百姓生活起居不受影响,也要顾全到铁路本身的安危,毕竟朝廷拿那么多的钱出来修铁路,虽然只是试行,也不能打了水漂。”
    赛尚阿怎么也搞不懂为什么不能在山东修建铁路,直愣愣的问了一句:“皇上,奴才不明白,便是要保证安全,山东一地又有何不可呢?”
    “呃……”皇帝给他问住了,难道要告诉他们,咸丰五年黄河在铜瓦厢决口,神龙摆尾一般的夺大清河故道入海,将东阿、寿张之间的运河冲成两段的事情吗?便不提他们信不信,只要追问一句:“皇上怎么知道的?”难道还可以用圣祖仁皇帝托梦相告吗?
    人急智生,给他想到了主意:“哦,朕是听了刚才贾祯的话深有感触,我朝列祖列宗万年吉地不能为外物干扰,想来山东乃是圣人故乡,自然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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