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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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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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人寒暄一阵,杨秀清为众人介绍。洪秀全听完对方的名字一皱眉,立刻隐去:“欢迎两位弟兄入会。哦,在会中相聚,当以兄弟相称,可不是洪某口误啊。”
    “不敢,不敢!”蒙得恩不大识字,说话也完全是颠三倒四:“我父子二人蒙大兄收留入会,已经是意外之喜,万万不敢有其他奢求。”
    几个人相视一笑:“我们到家中絮话吧?”
    一路无话回到家中,彼此落座,那新加入的蒙氏父子有人带他们到下面去休息,二堂中只有几个天地会的骨干在坐。冯云山拿出带回来的名册往上一递:“这是这一次我和杨兄弟在紫荆山区发展的会众,合计387名。请大兄过目。”
    “好啊!”洪秀全接过却并不展开:“我们的会众人数越来越多,可见我会已经深入民心,清妖绪统摇摇欲坠!”因为是在暗室,周围又是亲近之人,说话无需避忌,洪秀全心情大好,吩咐一声:“取酒来!我要和冯杨二位兄弟庆功。”
    米酒取来,把蒙氏父子也请到席上,众人开怀畅饮,便是轻易不沾杯中之物的冯云山也很是喝了几杯,然后各自安寝不提。
    一觉醒来,各自整衣,还不等众人取来青盐漱口洗脸,院门猛的给人推开,一个慌里慌张的粗布汉子跑了进来:“洪先生?洪先生?”
    洪秀全虽然已经被革掉了功名,总是读书人,金田县中百姓淳朴,对于他这样念书识字的总还是要高看一眼,故而从来都是以‘先生’称之:“洪先生?”
    “怎么了?”洪秀全和冯云山迎出二厅:“张二伯,怎么了?”
    来人姓张,在家行二,靠种地为生,也是拜上帝会的会员之一,只见他跑得满头是汗:“县外……县外……”
    “县外怎么了?”
    “来了好多的官兵。不知道为什么,把四面的道路全部堵死,便是我们种地之时,也被他们拦阻下来,让我等各回各家,等候县大老爷的吩咐。”张二伯气喘吁吁的把事情讲述一遍,最后说道:“我回县城的时候,还见到金韦两位班头往这边来了,却不知道为什么。”
    一句话没有说完,院门被人敲响:“洪火秀,洪火秀在府上吗?”
    洪秀全的脸色立刻变得雪白。倒不是因为两位班头在这样早的时候就到府上,而是因为张二伯刚才的说话:县城外面到处都是官兵?所为者何?不会是为了自己吧?转而又自己安慰自己,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怕对方早就上门拘拿了,又何必敲门?
    心里这样想,脸上逐渐恢复平常神色,吩咐下人大开中门:“两位班头来访,洪某有失远迎,还请两位恕过!”
    “洪火秀,县大老爷请你过去。和我们走吧?”
    冯云山在旁边心中一动,忙赔笑问道:“二位班头,可知张老爷请我家大兄过去,是有什么差遣吗?”
    “冯云山,”对他,这两个班头可没有这么客气,金头不屑的一撇嘴,他说:“这一次我们兄弟也是奉命来请洪先生,你问什么问?大老爷有命,难道我们弟兄还得问清楚再做吗?”
    场面一时有点发僵,杨秀清挤出一抹恭维式的微笑:“两位班头,我们乡下人肚肠浅,说话不知道分寸,还请两位大人不要见怪,这是一点心意,给两位大人买茶吃吃。”
    金头接过杨姓朋友递过来的银锞子,在手上掂量几下:“还是杨兄弟会说话。本来嘛,上命下差,我们弟兄也是替人跑腿的。这一次奉了大人之命要请洪先生过府衙问话,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杨秀清心思很灵动:“两位班头,张大人真的是让你们来‘请’洪先生的吗?”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啊,没有,没有。”他回到洪先生面前,低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后者点点头:“金头,能不能让我换件衣服?”
    “啊,当然可以,当然可以。”看在银子的份儿上,两个班头也好说话得多了。
    一行人回到二堂,肖朝贵狠狠地啐了一口:“丢你娘!如果有一天我要成功了,非要把这些清妖……!”
    “大兄!当心隔墙有耳!”冯云山呵斥了一声,回头看着杨秀清:“大兄,你认为会有什么事吗?”
    “我想,张凤坡不可能知道我们的事情。”杨秀清考虑了一下,他跟在众人的后面出来,不清楚,也没有听到张二伯刚才来报信的说话,他把这一次的召请当做普通的小事了。当下说道:“这一次,大约只是请你过府议事,只是,具体是什么事,我还猜不到。”
    三角眼的韦昌辉嘻嘻一笑:“杨大兄当然猜不到,又不是张凤坡肚子里的蛔虫!再说,即使是有什么变故,难道我们还会怕他不成?”
    “话不是这样说。”冯云山在一边摇摇头:“我们现在的部众虽多,但是却全部散落在桂省各地,本来大兄还准备发布‘团营’号召,但是这些人远路而来,也需要时间的。大兄,这一次到府衙,不论张凤坡和你说什么,都要认真记下,一时间做不出决定的,等回来之后我们几家兄弟商议之后再说。”
    “还有一点。一句落地的话也不要说。”
    “洪先生,好了吗?不敢让老大人等待太久啊?”
    “啊,来了,来了。”洪秀全再一次看了看大家,见几个人没有更多的话要交代,这才推开的房门:“抱歉抱歉,劳二位班头久候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走吧?”
    三个人两前一后,缓步在金田县中穿行而过。洪秀全不知道张虎臣叫自己过府所为何事,又想到今天早晨起来张二伯和自己说,县城四外已经到处都是官兵,竟似把出入县城的几条路都给堵死了。这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自己这些人而来,似乎太过郑重其事了。如果不是,又是为什么呢?一时间心中患得患失,不知道脑子里转的是什么念头。他只顾低头想心事,等到被人拍了一下,立刻慌乱起来:“啊?干什么?”
    一声大喝倒是把金头吓了一跳,缩回了手臂:“你……?”
    “啊,失礼,失礼!”洪秀全苦笑了一下:“实在是失礼之极!”
    两位班头没有多说什么,陪在他的左右走进金田县府衙的朱漆大门。在签押房等了一会儿,两位班头再一次走出来,领着他绕过角门,到了二堂的入口,和广西经常可以看到的富贵人家的装饰差不多,大门是用竹子编成,又好看,又清凉,一阵清风送来,让人觉得身上一清。
    走进二堂,八扇屏风分成两列竖立在两边,上面画着的是什么东西洪秀全却没有任何的心情欣赏,眼睛咕噜噜的转动,似乎想从中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回大人,洪火秀请到。”
    “唔,辛苦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是。”两个班头鞠躬退下,出去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门。
    洪秀全正在疑惑,听见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张凤坡出现在角门的门口,身穿朝服,绣着七品鸿漱补子戴着圆形的凉帽,素金的顶珠反射着阳光,他不敢怠慢,赶忙一撩衣服下摆,口中说着:“给老父母请安!”就要跪下去,却看见在张凤坡的身后,又走出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个是个文官打扮,不过和张凤坡比较起来,这个人的身份要高得多:同样的朝服,却绣着锦鸡补子,头上的顶珠也是珊瑚制成!
    他甚至来不及回忆一下自己记忆中清妖的等级和服饰的区别,最后一个人却让他更为惊讶。这个人和第二个人的年岁差不多,不过却是武官装束,朝服上绣着的竟然是一只麒麟!怎么会这样的?麒麟是只有武官中的一品才能够配饰的,难道,难道是……?
    最后一个出来的同样是朝服、凉帽、东珠一应俱全,最让他觉得惊讶的是来人身上居然还穿着一件明黄色的马褂!洪秀全汗毛孔都张开了:御赐黄马褂?这个人是谁?
    郑祖琛看了他几眼,冷笑着回头对曾国藩说道:“曾大人,我皇天纵之姿,堪比三国的诸葛武侯,只是在紫禁城中一纸诏令,就足以使群丑授首!”

第28节 广西剿匪(2)
    曾国藩这些时日真是髀肉横生。他身为钦差大臣到桂省负责剿匪事宜,偏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迟迟不能成行,甚至为了保密起见,还不能把他身份和来意向下属官员明白宣示,只得每天呆在驿馆里,以读书为消遣。
    实在闲极了,便让老家人陪着自己,到南宁府去随意浏览闲逛,一个堂堂的钦差大臣,竟然沦落到无事可做?曾国藩心中暗笑,这怕也是大清开国以来的第一遭了。
    除了这些每日零碎的事情之外,曾国藩最喜欢看的就是绿营演武。说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一介读书人,居然对演武的那些丘八爷每日的行动坐卧感兴趣,岂非咄咄怪事?
    到了五月初,曾国藩如果有一天不到南宁北郊的绿营演武场去一次,就会觉得心中空空荡荡,似乎少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过一般!
    当然,对于拜上帝会几位会首匪逆的抓捕,从来都是他最最放在心上的。某一日,郑祖琛请曾国藩到府衙,一方面是尽地主之谊,二来也是巴结上差,三来是为了和他讨论将来的抓捕:“曾大人,若是匪逆齐聚金田县城,贵意以为如何抓捕方可万无一失?”
    “这最后一着棋,万万不能有半点闪失。”曾国藩慢吞吞的捋着短髯想了想:“须知一着落错,满盘皆空。”
    “是!”
    “更可虑者,是张凤坡大人在公事中所言及:金田县中小民无知,十有五六皆已暗中入会。如走脱了一个,势必打草惊蛇,于日后按名册索骥大费周章,也非皇上手谕中一再教诲之事机机密渴求大有违碍之处。”
    “曾大人所言甚是。皇上一再交代,此事首重机密。万万不允许出现扰民过重,惊吓太多,以致引发民变之事。”郑祖琛很郑重点点头:“而且,金田县中会众甚多,若是为一位首逆逸去,呼哨山林,不但等若放虎归山,更有揭竿而起之大不可言事体出现,我等就万死不能辞其咎了。”
    “嗯。梦白公所言非虚。确是要认真思虑一番。”曾国藩想了想,终于给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不如这样。匪逆不回便罢,只要有确实的消息传来,立刻派遣闵大人带领绿营兵弁,将金田县四门封锁,只许进,不许出。在城中动手抓捕,只要起出会众名册,便可以按册索骥,瓮中捉鳖。抚台大人以为如何?”
    郑祖琛心中惊讶:好个狠毒的曾涤生!封锁四门,按册索骥?这样一来的话,金田县必将成为一片鬼蜮!皇上的朱喻中写得清楚明白,这一次他们要办理的,乃是大清开国以来‘第一谋反大逆之重案’,这类谋反大案,从来都是满门抄斩,户灭九族的!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人头滚滚,血流漂杵。不要说是金田县,广西全省怕也要十室九空了。只是,除了这样的方法,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吗?
    “不过……”曾国藩又想到一节:“国藩近日在南宁北郊演武场偶观桂省绿营兵丁演武。耳中满是本省口音,梦白公,桂省的绿营,皆是本省兵丁相继以充的吗?”
    “喔,是的,是的。”
    “这样怕是不妥。”曾国藩摇摇头:“本省人士,于本省民情知之甚深,更不用提同乡同祖,如有徇情之状,宽放门禁,逸出匪逆,怕是你我都无法向皇上交代吧?”
    “啊!”经他这一提醒,郑祖琛恍然大悟:“不如,请八旗都统从旁协助?”
    “正是如此。”曾国藩笑呵呵的说道:“好在皇上在国藩离京之前也有过交代,调拨汉军八旗兵弁从中协助,想来再不会有疏漏之处了!”
    ************
    金田县衙中,曾国藩上前几步:“抬起头来!”
    洪秀全下意识的一抬头,和对方四目相对又立刻低下头去。
    古代做官之人,多少会一些子平之术,能够从眉目间通过看一个人的相貌主观的断定善恶。曾国藩只是在这一瞬间就瞧清楚了洪秀全的长相:低头跪在自己面前的就是皇帝三令五申一定要逮捕到官的洪秀全。他长得并不难看,额头有点前凸,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到处乱转。显见得心中必定在打什么主意。孟子曰:其心不正,眸子眊(音冒)焉!用在此人身上,真是再恰如其分也没有了!
    心中喟(音溃)叹一声,他退开了一步:“曾大人?”
    “好好的一副容貌,可惜,心地生差了!”
    “一语中的!”郑祖琛捋髯笑答:“果然不愧是圣上身边的近人,只是这数字之评,就足以彰显颜色!佩服,佩服。”
    “哪里。”不知道为什么,曾国藩连答话的兴致都没有了,回身向后:“淳朴兄?”
    “卑职在!”向荣应声而出,漂亮的请了个安:“大人有何吩咐?”
    “开始吧?”
    “喳!”向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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