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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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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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已早过秋决届期,若因停勾之年再行停缓?致使如载垕之情罪重大之犯久稽显戮,朕何以面对我朝列祖列宗?又何以肃刑章而示炯戒?载垕着旨到之日,立即处决,派大学士卓秉恬、宗人府府正惇郡王奕誴监视行刑,钦此。”
    奕誴正在北京会同宗人府、内务府办理抄没端华家产的差事,他知道皇帝为这件事发了极大的脾气,甚至上表为载垕乞情的绵愉也落了个灰头土脸,这也是载垕为人荒唐,又做出这样大不敬之事,也怪不得皇上动怒,在衙门中领了旨意,叹了口气:“来人,请提牢司夏老爷。”
    夏有权到了跟前,给王爷,卓秉恬见了礼,奕誴对他说:“夏老爷,都准备好了吗?”
    “是,回王爷的话,都准备好了。”
    “你亲自料理,不要闹出什么岔头来,否则,这一路行去,给载垕一嗓子喊出来,一声半句,你、我的差事就算是彻底砸了到时候,不但无功,更且有过。你明白吗?”
    夏有权是做老了差事的,闻言笑着点点头:“王爷,大人放心,卑职早有预备。”
    载垕押在刑部大牢中,仍旧不改旗下公子哥的颜色,在他想来,盗卖御赐之物虽然罪行很大,不过自己的阿玛是一国的亲王,先皇崩逝的时候也是顾命大臣之一,皇上又怎么能不念旧情?更何况现在已经到了年根底下,更加不能不顾及天下人的观瞻。只要能够拖过了年,家里再花钱从中运动,想来大事化小未必可得,保住自己的一条命总是在意料之中的。所以呆在牢中,他并不着急。
    载垕的手面阔,经常有赏赐,所以刑部的差役都愿意巴结他。但此时不便叫他们来服役,怕言语或神色之间有所泄露,让他发觉疑窦,引起许多麻烦,所以夏有权亲自到了他的牢中,伺候他大洗大抹了一番,换上杭纺小褂裤,细白布袜子,双梁缎鞋,然后穿上江西万载出的细夏布长衫,外套一件玄色实地纱‘卧龙袋’。头上戴一顶竹胎亮纱的小帽,帽结子是樱桃大的一颗珊瑚,帽檐上缀一块绿如春水的翡翠。左手大拇指上一只白玉扳指,右手拿一把梅鹿竹的折扇,扇面上一边是王麓台的山水,一边是恽南田的小楷。完全是一生下来就有爵位的‘旗下大爷’的打扮。
    出了牢房,原该往南,夏有权却往北走,一面走,一面说:“从提牢厅边上那道门走吧,近一点儿。”
    载垕没有多想,踱着八字步,跟着他走,一走走进一座小院落,蓦地站住脚说:“怎么走到这儿来啦?这是什么地方?”
    “那不有道门吗?”
    倒确实是有道门,不过那道门,轻易不开,一开必有棺材进出。载垕是知道的,正站着发愣,给人在后面推了一把,脚步进到门里,穿过一条夹弄,往左一拐,便是个大院子,站着十几个番役,有的提着刀,有的拿着铁尺,有的拿着绳子,还有辆没有顶篷的小车,一匹壮健的大黄牛已经上了轭了。
    载垕脸色大变,张皇四顾,大声喊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奕誴上前一步,高声喝道:“载垕接旨”
    载垕没奈何的跪了下来:“奴才在。”
    奕誴高声念道:“……载垕之情罪重大之犯久稽显戮,朕何以面对我朝列祖列宗?又何以肃刑章而示炯戒?载垕着旨到之日,立即处决,派大学士卓秉恬、宗人府府正惇郡王奕誴监视行刑,钦此。”
    听他念完,载垕呜咽有声,嗓子眼儿里呜呜噜噜响成一片,连‘奴才领旨谢恩’这简单的几个字都说不清楚了。奕誴硬起心肠,向夏有权点点头,后者指挥差役,把吓得浑身瘫痪的载垕架起来,放到牛车上,连人带座位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夏有权把手中的硬栗木又放了回去,看他的样子,可知功夫只用到这里就可以,其他的备用措施,都可以放开了。
    向来菜市口看杀人,只有市井小民才感兴趣,但这天所杀的人,身分不同,一国的亲王贝勒,便是有罪,也不外乎赐绫赐酒,还没有过显戮的;另外一个,就是时日不同,眼下已经到了腊月十六,大清国还从来没有在这样的时候开刀杀人的呢
    因为这样的缘故,所以颇有大买卖的掌柜,甚至缙绅先生,也来赶这场热闹。他们不肯也无法到人群里去挤,受那份前胸贴后背,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活罪,这样,就只好在菜市口四面,熟识的商铺里去打主意了。其中有家药铺,叫做‘西鹤年堂’,据说那块招牌还是严嵩写的,这话的真假,自然无法查考,但西鹤年堂纵非明朝传到现在,百年老店的称呼是当得起的,所以老主顾极多,这时都纷纷登门歇脚。西鹤年堂的掌柜,自然竭诚招待,敬茶奉烟,忙个不了。
    迁延了片刻,只听外面人声骚动,车声辘辘,隐隐听得有人喊‘来了,来了’的声音,大家顾不得再喝茶议论,一拥而出。西鹤年堂的小学徒,随即搬了许多条凳出来,在门口人潮后面,硬挤下去摆稳,让那些客人,好站到上面去观望。
    倒是有车来了,两辆黑布车帷的后档车,由王府护卫开道,自北而南,越过十字路口,驶入北半截胡同。
    “这不是囚车,囚车没有顶。大概是监斩官到了。”一个熟悉朝章的人说。
    他的话没有说错,正是监斩的奕誴和卓秉恬到了。进入北半截胡同,临时所设的官厅,自有刑部的司官上来侍候。奕誴皱着眉说:“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回头你们要好好当差,这个差使要出了纰漏,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别的倒不怕,就怕这一层,照例犯人要望北谢恩,看样子载垕已经连下跪的力气都没有了,那该怎么办?得请王爷和卓大人的示到时候百姓起哄,……”
    “笑话”卓秉恬大不以为然的神色,“载垕是什么忠臣来的吗?百姓起什么哄?”
    一句话给奕誴提了醒,“老大人说的极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刑部的差役连这样的事情也办不来了吗?”
    有了王爷的话,刑部的差员做到心中有数,又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载着载垕的囚车过宣武门大街到了菜市口,载垕浑身瘫软如泥,口水鼻涕眼泪流了满脸,倒是让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大失所望。有差役把他从车上架下来,放在刑台上。
    其时官厅外面的席棚,已经设下香案,奕誴和卓秉恬请了圣旨,升上临时所设的公案,主管宗人府属下刑名的直隶司郎中,依礼庭参,静候发落。奕誴问道:“载垕可曾带到刑场?”
    “已经带到了。”
    “他怎么样?”
    “回王爷的话,很安分。”
    “既然这样,”奕誴转脸向卓秉恬询意见:“旨意已到,不必再等什么了。我看早早动手吧?”
    “王爷见得是。”
    “好了”奕誴向直隶司的郎中吩咐:“传话下去,马上开刀”
    “是”直隶司郎中疾趋到席棚口,向守候着的执事吏役,大声说道:“斩决钦命要犯载垕一名,奉监斩官惇郡王堂谕:‘马上开刀’”
    “喳”堂下吏役,齐声答应。飞走奔到刑场去传令。同时奕誴也离了公座,走出席棚,由直隶司郎中陪着,步向刑场。
    早有站在载垕左后方准备好的刽子手怀中抱着鬼头刀在等待着了。说是砍头,实际上应该说是‘切’才是的。刽子手行刑之时,反手握刀,刀背靠肘,刀锋向外,从犯人的脖子后面,推刃切入。
    载垕浑身如同一滩泥一般,便是下手也很觉得为难,不过能够在刑部担任刽子手的,都有独到之功,他们有个千百年来一脉相传的心法,正好拿来使用。
    他站在载垕后方,略略偏左,先起左手在他肩上用力一拍,载垕这时候已经是草木皆兵,一拍便一惊,身子自然往上一长,刽子手的右臂随即推刃,从载垕后颈骨缝间切进去,顺手往左一带,刀锋拖过,接着便是一脚猛踢,让尸身前仆。这一脚踢得要快,踢得慢了,腔子里的鲜血往上直标,就会溅落在刽子手身上,被认为是一件晦气之事。同时运足丹田气,嗓子中爆喝一声:“嘿”
    这样做法也不知道是哪里流传下来的规矩,凡在刑场上刽子手一刀下去,必定得喊这么一嗓子,免得鬼魂附身

第83节太妃薨逝(1)
    第83节太妃薨逝
    载垕落得个闹市丢头的下场,奕誴和卓秉恬办完了差事,起草奏折飞报行在,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折子上批了一句‘知道了’就放在一边。
    这件事过去之后,最难过的就要属老太妃钮钴禄氏了。载垕被祸,郑王福晋恼怒肃顺不会办事,但是这时候还顾不得这些,只得从京中托人带来两封信,一份给老太妃,一份给和公爷侧福晋金佳氏,请求两个人在皇上面前进言,总要保住自己儿子的一条命,其他的,皆可以任由皇上发落。
    钮钴禄氏深知皇帝什么都好,就是对宗室、朝臣略有行差踏错之处,每每大加挞伐这一点有可商榷处,于是,在一次皇帝照例来给问安的时候,老人聊闲天儿似的把这件事拿了出来:“……本来呢,处置他是皇帝的权利,只是,郑亲王只有这一个儿子,便是小民犯了法,朝廷不是也有留养,承祀之情的吗?我的意思是说,能不能留下载垕的一条小命,容他阿玛,额娘日后好好管教,教养好了,不但可以承继王府一脉,不是也可以为国留一贤臣的吗?”
    皇帝不能和老太妃在言语中动什么‘声色’,不过脸色也不是很恰然了:“母妃的话,本来是应该听的,不过这其中有个缘由,载垕所犯罪行很大,国人皆曰可杀,朕每每静夜长思,也想着能不能找到一个缓决的理由,只是啊,母妃,朕翻遍青史也实在找不出如同载垕这般丧心病狂的奴才,更加找不到可以宽免的借口。而且,这件事闹得太大,已经通传天下,朝廷做事,不能虎头蛇尾。”
    说到这,他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让人下不来台,便又解释着说道:“您可能不知道,这几天啊,清流中也有人上折子了,历数载垕这些年在京中种种不法情事,朕也是今天才知道,只是外宅,他就养了四所。其中不乏好人家的女孩儿,硬是给他夺了来,收于房中,其他仗着自己身为亲王世子,包娼容赌之事更是不知有几何之多。只是看到这些,朕就想,漫说还有这一次的大罪,就是没有,朕回京之后,也要重重的惩办他”
    老太妃干干的咽了口吐沫,拿起烟袋吸了几口。她是在道光皇帝身边的宠妃之一,谨守祖训,从不敢乱言乱动,但是见得、经得多了,自然也能够听得出皇帝的言外之意,这是在指责自己不应该以后宫之尊,干预朝政决断了。这样的一顶大帽子,老太妃也是戴不起的,只好选择了闭嘴。
    看他杀人的决心甚重,旁的人更加不敢多说什么,暖阁中一片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在老太妃想来,自己抚养皇帝长大,这样的一个请求是怎么都应该满足的,你是皇帝,想杀一个人容易,想放一个人,难道不是更加容易的吗?既然这样,便退而求次:“那,皇上可否容他和家人过了年……”
    “已经来不及了,朕今天早上传旨京中的五弟和卓秉恬,旨到之日,立即将载垕绑至菜市口,明正典刑”
    “啊”那个坐在一边的金佳氏忘情的惊呼一声,却立刻换来皇帝的一声厉斥:“大胆”
    金佳氏知道皇帝属意不善,赶忙离座跪倒,“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的脸色扳得紧紧的,双唇抿成一条线,冷冷的看着金佳氏,好半天的时间忽的站起,头也不回的出了暖阁。
    一次请安彼此不欢而散,老太妃连着生了好几天的闷气,到了腊月二十七的早晨,老太妃就觉得头重脚轻,左手发麻,一开始还当是起得猛了,由内侍宫婢服侍着重又躺下,想歇息一下,过了片刻,老人家好受了一点,照常起来大解、洗漱,用过早膳还很好的,谁知道过了辰巳之交,手脚越发麻痹,急忙传内侍过来帮着摩挲,却逐渐人事不省
    有人飞报皇帝,他总算是过来人,知道情况不好,一面命人赶紧传太医、军机处;一面命人传到热河行在述旨、并且准备在热河过年的恭亲王奕火速到园子中来。
    这边赶忙到了老太妃的寝宫,老人家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两床锦被,张大着嘴巴正在酣睡,口涎流出,淌下嘴角,有宫婢不停的用温热的手巾温柔的拭去。暖阁的外面,祯皇贵妃带着宫中嫔妃跪在那里,手里咬着手帕,生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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