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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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5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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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省之内,总能有三五万万两的银子,是不是?”
    “这……自然是可以的。但,皇上,这样是为什么呢?”
    “这笔钱啊,存到各自行省的藩库之内。用来做什么呢?用来给百姓治病。所有缴纳了银子的百姓,从缴纳之日起,一直到入土为安之日,所有病患的费用,都从这里面出——你们以为怎么样?”
    “这,请皇上恕臣等愚钝,皇上圣意,臣等实在难解。”
    “朕这样说吧。便如同你……”他用手一指,又很快收了回来,转头指着六福,“比如说六福吧,从咸丰十三年正月初一日开始,每月上缴国家一两银子,一个月是12两,要是有闰月呢,就是13两。这些钱于他不过九牛一毛,但积少成多,集腋成裘。若是十万、百万的百姓呢?又将是多大的一笔银钱?如果六福还能活五十年,就是600两银子。”他兴致勃勃的说道,“那么,六福拿出这600两银子可以换来什么呢?他换来的是在他有生之年,不论生什么样的病,都不必他自己再花钱医治,一切都由国家负责承担朕暂时起了个名字,叫做全民医疗。你们议一议,这样的办法,可行不可行?”
    这样的讲述通俗易懂,任何人都能听得明白,以一时之费,换来百年无忧,乍一听来,绝对是个好办法,但阎敬铭在片刻之后,立刻想到了问题,“皇上,臣以为不妥。”
    “怎么个不妥法?”
    阎敬铭误会了,以为皇帝是在就前几日君臣奏对时谈及的,国家用度略见吃紧,皇帝想出来的征敛之法呢因此,他本心虽不认为这是一个不可能推行而下的政题,也要驳上一番,更不用提,在他想来,此事也确实有值得商榷处了。“以臣所知,山西、陕西、甘肃、宁夏、云、贵、川、黔、桂等省,百姓自古贫瘠,患病之人虽大有,但多数也仅仅是在山间采集一些草药野枝,以古法吞服,之后一身生死,交托上天,根本就没有出到城镇,寻医问药的习惯。于这些人而言,每月一两银子,一家十数、数十口人,就是极大的支出。”
    他的话说得很隐晦,但皇帝立刻听明白了,“你是说,这些人根本就不能承担这一笔支出的银两?这也没什么,以上诸省,若是确有贫瘠小户,不能负担的话,就从本省藩库中支取。”他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以你所想所见,这样的人有多少?”
    “臣不敢说,但臣粗略估计,不会少于百万之数。”
    “你是说一共,还是各省都有百万?”
    “多寡不均,若是以上数省都加在一起的话,总数总要在千万上下。”
    皇帝一惊,“这么多?”他有点不敢相信似的,还是不死心的问道,“许乃钊,你以为呢?朕的这个办法就推行不下去吗?”
    许乃钊深知皇帝的脾气,而且在他想来,每户人丁月交一两银子,也实在未必是什么难事,因此说道,“臣以为,以三口之家而计,年支不过三十六两,终究不能算多,……”
    “许大人,这话请恕本官不能苟同。您可知道,只是在这直隶省内,就有多少人连一日三餐都不能供奉?还‘不能算多’?”
    “行了,你们吵什么?”皇帝忽然斥责,众人这才低头不语。
    “那,折中一下,有钱的可以交钱,没有钱的,也不必强求。你们以为怎么样?”皇帝说道,“有钱的,仍旧是按照刚才的数额缴纳,然后由当地衙门,发给排票。嗯,排票每月一换,以证明数额缴纳齐全。若是幻有疾病,即可持排票到州县府道四级衙门中任意一处诊治。不论病势能不能最终痊愈,都不收费用。这样怎么样?”
    “皇上,请恕臣无礼问一声,若说每年百数十两的银钱,在豪奢之家,未必拿不出来,但我天朝自古以来,行医问药之法,都未必算得家中耗费靡仍之道。这样集和民间银钱,以为诊疗之道的办法,其效用安在?”
    “很简单,既然你问到了,朕不妨告诉你。首先,朕这样做是为朝廷开一敛财之门;第二,医疗之术,在如今之世,确实花不到多少钱,但以后呢?你们谁想到过以后?刚才阎敬铭说,贫瘠之省,百姓有了病患,只是寻一些草药,以水煎服送下,能不能治病活命,全在未定之天。在两江这样的复述之省呢?便称有钱,怕有很多病也是因为医药手段未称发达,而使英年早逝者,大有人在吧?再有一点,朕在天津设立医学馆,固然是在前线军中为臣下奏请所设,但将来培养出来的医员,却不仅仅是要用于军中所需的。承平时刻,更加是要为百姓效力的——本源亏损,固然是中医强于西医,但外科之法,却是西医强过中医。”
    “而西医新近见于我天朝之内,所谓物以稀为贵,百姓未识其中奥妙也就罢了,一旦知道,口口相传之下,必然客似云来。这固然可喜,但西医诊疗,比之中医,不知道要贵上多少——要是现在不行以全民医疗之法的话,等到将来,诊费大增,十户人家中竟有八户是因为看不起病而死的,又当如何?”
    “那,即便如此,臣恐这样多的银子汇聚而上,又会给一些朝中部员、胥吏开贪腐之门。到时候,就是将皇上这番为民着想的圣意,全数化作了流水了”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朕想,只要能够多多的增加监管,这样的陋习还是能够刹得住的——自咸丰九年,桂良伏法之后,吏治为之一清,难道不是的吗?”
    为着广开财路,同时更加为百姓谋一日后医疗途径的政题给军机处几个人驳了回来,让皇帝大感疑惑:是自己错了?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受着圣人典籍教化,不识字的穷苦百姓,同样也是为乡间那种约定俗成的礼仪规范,尚不至于出现后世那种唯利是图,唯财是尚的,令人从心里厌恶和痛恨的恶劣作风,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恢复到自己‘熟悉’的世界?在这之前,若是能够行之有效的想出一个还称得上解决办法的政题,在他们看来,倒似乎是朕只是顾念着从百姓手里捞钱?
    皇帝沉默良久,一语不发,神色很是凝重,文祥几个也不敢说话,树桩一样的杵在那里。“算了,这件事,等日后再议吧。”
    文祥几个知道皇帝心情很差,也不敢说话,干干的杵在那里,直庐中一片宁静,“朕想起来了,本月十六日是翁心存的寿诞的,是不是?”
    “是。”
    “传旨,赏翁心存一柄三镶如意,一桌银器、另外由府库拨银三千两,以为彩舞之敬。日后另赐御笔匾额一方,以示朕荣宠之意。”
    文祥一一记下,躬身赔笑,“皇上如此爱重,料想翁心存在病榻上闻听之后,精神大振,病势痊愈,也不在话下了。”
    “就这样吧。你们忙,朕也该回去了。”
    几个人跪倒行礼,看着他出直庐而去,各自转身进屋,“丹初,皇上的主意,也不是一点都不可行的吧?你是多年管部的大臣,这样凭空而出数百万两银子,又可以使甘心缴纳的百姓得到切身实惠,有何不可呢?”
    “不可之处有二,首先说,日后会不会有人无事生非,没病找病,到施医局中去,骗医骗药,反正也是不花钱的浪费了国家队银钱也就罢了,最讨厌之处在于,耽误到正经身体有疾的患病之人的时间;再有,这样一大笔银钱的使用,最是容易给人以偷漏之机。你们想想,甘肃、青海各省,若是也有百姓缴纳医疗银子,合计是三千两;等到有病患发病,或者每一个人就要花上百数十两的银子,这征缴而上的三千两银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不敷使用,最后还得朝廷往里面搭钱——支出与纳入之款完全不能匹配之外,势必使原来应该足够使用的富庶之地的百姓,所捐的银两不能尽数用于自身,时间短了还好,时间长了,百姓必有怨怼之声。到时候,又怎么说?”
    听阎敬铭这样一分析,旁的人都有无言以对之感,“你说的不是无理,可皇上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即便有你所说的这样那样的难度,终究还是要推行而下的。到时候你拦阻不住,劝谏无功——我看啊,你还是抓紧这一点时间,把日后办差的章程拟出来的好。”
    许乃钊的话让阎敬铭大为不满,这叫什么话?若是事事全照皇上的意思而行的话,还要军机处做什么?干脆把军机处全数撤了,只留下几个军机章京,做述旨、承旨、写旨的差事就是了。军机首辅,便等若是一国宰相,要尽到赞附纶扉之用,方不愧皇上一番捡拔之恩,庙堂群臣依附之重,许乃钊毫无立场,实在令人齿冷。
    心中这样想着,一张丑脸上如罩了一层冰霜般的一言不发,不过碍于年资先后,有些话不好出口而已。
    

第119节
    第119节
    五月十六日,翁心存的寿诞之日,除皇上在军机处口谕中颁赐的赏赍之物之外,又手书了一方匾额,名为‘松荫常浓’,命内务府礼送到京,本意是想为他遥祝一番生辰之乐的,而事情的进展,也确实如文祥善颂善祷的那样,翁心存碰头谢恩之后,精神健旺,府中大开流水席间,还和学生、子弟有说有笑。
    不料乐极生悲,用过晚饭,送走贺客之后,翁心存只觉头重脚轻,自以为是喝多了一点寿酒,又不愿意在这样的好日子惊扰家人,便早早传下人洗漱,上床休息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已经过了老爷起床的时辰,兀自不见房门开启,有人害怕,知会府中的姨太太,等到打开房门,只见床上、枕边呕吐得一片狼藉,用手摸摸,身子已经凉了一家人大放悲声,一边贴出门报,一面命人到宫中送信,同时命人骑马赶赴热河,向行在报丧。
    军机处几个人正用过午饭,闻讯大惊,“这可真是……糟糕昨天皇上还说起来,本来想带着翁心存到热河来,君臣同乐呢,今天怎么就有殃榜传来了?”
    “还是先不要说这些了。”许乃钊说,“只怕这会儿皇上也听见信儿了。铭公病故,朝廷恤典之仪,等一会儿见面的时候总要拿出一个办法来。”
    “嗯,这是要紧的。”接下来又是一通忙碌,拟谥是内阁的差事,写好了公文,派军机章京送至不远处的内阁朝房,很快的,取回公事,内阁撰拟的是‘忠、和、端、直’四字,除了一个‘忠’外,都算不上美谥,但思及翁心存的生平,也实在没有太多能够拿的出手的相业,便也顾不得了。另外还有一些入祀昭忠祠、贤良祠,生前处分一概开复,荫及子孙、甚至派留京皇弟、皇子代天祝祷、赐银治丧之类的常例,都不在话下。
    便在这个时候,内侍来传,“皇上叫了。”
    文祥众人鱼贯进到如意洲,皇弟眼圈微红的摆摆手,免了大礼,“哎国家不幸。”
    “翁心存自咸丰十年发病以来,缠绵床榻,二年有余,皇上种种颁赏、赐药,慰婉体贴之言之行,不但奴才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就是翁府上下,也无不感戴圣德。如今一朝故去,皇上也不必劳伤圣怀了。”
    “话是这样说,翁心存是朕的师傅,虽不及杜受田那般师弟情重,终也是有开蒙之恩。传旨,命大阿哥载澧,代朕到京中翁府,焚香祝祷,另外,再从内务府拨款三千两,为翁心存治丧。……还有什么?翁心存的谥号,内阁拟上来了吗?”
    “已经拟好了,请皇上龙目御览。”
    取过奏本,打开来看,皇帝舒缓一下情绪,拈起朱笔,口中说道,“翁心存崇尚正学,品行纯粹,入朝多年,从不涉及一己之私。这个端字极好。”
    祥又说,“如何加恩翁某的子孙,容奴才等查报之后,再行请旨。”
    “等一会儿你们去看望一下翁同龢,问问他老父生前还有什么挂心之事没有了的,朝廷能够替他了的,就给他了了。”
    “是。皇上如此体恤,翁心存九泉之下,一定感激天恩。”
    这样敷衍场面的话令皇帝很觉厌恶,只是这时候万万不能和军机处动气,不屑的撇撇嘴,他说,“翁心存的事情暂时就这样,让礼部按照大学士丧典仪制拟旨奏闻,哦。翁心存病故,孙瑞珍久病不起,朕前几天让你们议的,军机处增补人选的事情,你们议得怎么样了?”
    “奴才等议过了,均以为理藩院尚书,皇史宬总裁官、翰林院掌院学士倭仁历任两朝,受君恩深重,长存报国之心,宜乎选入军机处。”
    “倭仁啊?”皇帝无奈的苦笑起来。倭仁的品行没有很大的问题,但和自己所要求的,军机处上下都要切实一气,领悟己心,为日后更多的推行新政效力的初衷相去甚远,特别是当年为初建同文馆一事,给自己折腾得几乎半死,但同时也可见这个老人胸中的骨鲠之气。这样的人留在庙堂尚没有什么,让他入值军机处,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看皇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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