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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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5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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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皇上话,这里本来是管带及船上属员所居的房间,不过因为皇上要巡幸该船,故而奴才斗胆,将两间舱室临时改作一间了。因此才有如斯之巨。”
    皇帝点点头,表示明白,“那,如今这船上有多少水手士卒?人丁可足敷使用吗?”
    “船上共有丁役、兵士、水手合计三百二十二人,从上到下,所有属员都是经由英国教习观临指教过的,于舰上种种操作之事,熟稔于胸,因此,人数虽然不多,却能收以一当十之效。”
    “皇上,天色已晚,请皇上早些休息吧?臣弟等……”
    “先不必急。明日启程北上,几时可以抵达旅顺海口?”
    “从大沽口北上旅顺口,共计五百六十里,明日丑刻生火起锚,未时即可抵达旅顺。”
    “很快嘛航速能够达到五十余里?是定远舰一艘可达,还是其他军舰都能够达到如此高速?”
    “镇字六舰、广字四舰及雷字八舰的航速虽不及远字级铁甲舰的航速,但也相去不多。”沈葆桢说道,“其实,如此船速,尚不是远字级铁甲舰最高航速,不过为迁就后续诸舰,不得不放缓一二呢”
    皇帝显得开心起来,“那,船行海上,这一次又是夜间起锚,指挥可能如白昼一般的灵便?”
    “能的。夜间行船,全靠灯语。船上另有西洋教官,在行以进一步指导之功,因此,目不视物的茫茫黑夜,也是全然不会成为阻碍的。”
    “船上有外国人?刚才朕上船的时候没看见呢?”
    奕誴上前赔笑答说,“皇上,这是臣弟的一点小心思,西洋之人,形容特殊,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弟担心……”
    “人家既然能够来到我大清,为我大清肇建海军,训练水手士卒出力,还谈什么中西之别?把他们宣召到御前,朕见一见。”
    “皇上,即便要见,也好等到明天,您看,现在已经过了戌时了。英国教习总还要沐浴更衣,朝见天颜,这样几经折冲,怕又要惊扰太广。不如等明天抵达旅顺之后,同时召见驻防旅顺的各国教官,以示皇上荣宠之意吧?”
    “让你们说的,朕一点心思也没有了。也好,那就等明天抵达旅顺之后,朕再传见他们。”
    “皇上从谏如流,臣弟不胜钦服。”曾国藩说完,给奕誴几个人使了个眼色,说一声,“皇上请歇着吧。”跪倒请安,各自退了出去。
    众人退出去,他这才有时间在船舱中认真扫视,船上安装了发电机,床头、桌案上各自固定安装着小巧的灯具,打开开关,方圆之地大放光明,“惊羽,你还记得朕当年和你说过的,电之一物吗?这就是了。”
    惊羽也听不懂,含笑走过来,为他整理被服,闻言敷衍着点点头,“确实方便很多。只是不知道,如何发亮呢?”
    “这个……你可把朕问住了。”他大约知道一点电能的原理,但要解释起来,非一时片刻可就,只好挠头苦笑,“不过你说得对,这种东西实在是很方便。等日后朕回了北京,也要在宫中铺陈电路,到时候,又省却烟熏火燎之苦,又明亮耀眼,比之蜡烛之用,可谓是又节省,又方便得多啦”
    “皇上说是就一定是了。”惊羽给他脱去外面的袍服,换上贴身的小衣,又伺候他上床躺好,扣上屈戌,再把舱中灯光关闭,这才退身出去。
    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的睡了多久,皇帝只觉得身体微微一动,心中闪过一丝明悟:这就是开船了吗?
    睡在为海浪轻摇的船舱中,更觉得困意渐浓,这一场好睡,一直到惊羽到床头几次呼唤,才让男子睁开眼来,“啊?怎么了?”
    惊羽好笑的抿起嘴角,轻声哄着,“皇上,天亮了。列位大人和阿哥来给皇上请早安了。”
    “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辰巳之交哩。”
    男子闭上眼睛,呼的整衣而起,“糟糕居然这么晚了?快,伺候朕更衣”
    起床更衣、洗漱,皇帝没口子的吩咐着,“传,都传进来吧。”
    曾国藩、许乃钊、奕誴、沈葆桢等人在前,载澧、载滪、载沚、载湀兄弟几个在后,鱼贯而入,拜倒行礼,“朕还是第一次在海上过夜,不觉睡得实了。嘿在这船上,风儿摇动,令人酣畅。你们呢?睡得可好吗?”
    “多谢皇上垂问,臣等也睡得很熟,比之在家中,似乎更有一番异样风情。”
    “船到哪里了?”
    “若是按照陆上来划分的话,已经过了山海关一线了。距离旅顺,已经不足二百里了。”
    “走。乘着船行海上,随朕到舰桥上去看看”皇帝兴致极高,领先而行,几步跨出船舱,对各自哨位上跪倒行礼的侍卫看也不看一眼,由沈葆桢在前面领着路,径直到了舰桥的指挥作战室内,早有杨三派人快步先行,到舰桥内高声传旨,“皇上到了,无关人等全部回避”一时间弄得鸡飞狗走,乱作一团。
    掌管轮舵、转机、航海等务的水手、匠役不能离开,原地跪倒,请了圣安,“朕安。”皇帝一步跨进来,微笑着左右看看,“这里就是操船行舟之地了吧?”
    这句话说得未必很称适宜,沈葆桢在一边躬身行礼,“皇上说的是,此处正是船行海上,发号施令之所。”
    肃顺看出皇帝兴致很好,突发奇想,“皇上,您若有兴的话,不如亲自操试一番?”
    “哦?这可不行。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等事可不是可以随意拿来耍笑的。一船人,不提朕躬与朝廷重臣,就是普通士卒的性命,也端是全部寄托在操舟之人的手中,稍有闪失,就有不测之祸你以为是开玩笑的吗?”
    肃顺弄了个大红脸,唯唯而退。
    

第5节旅顺口(1)
    第5节旅顺口(1)
    刚刚过了午时,比沈葆桢所计算的时间更快上一个时辰,就已经可以看见旅顺口外停泊的炮舰在风中摆动的旌旗和彩带了,“皇上您看?最前面的一艘船,就是同为远字级的镇远号,正在向这边驶过来,恭迎圣驾了呢”
    皇帝举起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从镜头中看过去,果然,镇远舰的大小和定远差不多,同样是劈波斩浪,快速驶近,船上的汽笛嘟呜作响,似乎是在遥致敬意。
    “皇上您看,在镇远号身后的,就是雷字级的另外两艘,一名雷艮,一名雷巽。其他还有跟随的,都是安庆造船厂所建的万字级快船,左首第三艘,就是万年清号。”
    “你可以看得这么远吗?”皇帝大感好奇的问道。
    “不是臣看得远,不过这些船都是臣当年驻节旅顺之时经常见过的,所以一看便知。”
    几个人饶有兴致的说着话,以镇远舰为旗舰的船队迎头行至定远左近,放慢速度,缓缓调转船头,船尾划出雪白的浪花,变成跟随在船队的后方,一则护驾,二则簇拥着御驾驻留的定远号,一路向旅顺口外海驶去。
    君臣几个立于船头,海面上秋风大起,船身微微摇动着,顺着威远台和老虎嘴之间的水道平缓驶入,两岸的馒头山、蛮子营、威远台、老虎嘴、牧猪礁、劳葎嘴上各处炮台同时响起礼炮声,轰鸣大作间,烟雾漫天而起,却在转瞬之间就给海风尽数吹散了。
    定远舰平稳的靠上旅顺口码头,皇帝戴青毡缎台冠,穿酱色江绸棉袍,石青革丝面小毛羊皮金龙褂,戴菩提朝珠,束黄线软带,穿青缎凉里皂靴,步下旋梯,站到一直铺陈到远处的红毡条上。“署理辽宁巡抚,臣袁甲三,恭请皇上万福金安。”袁甲三第一个跪下去,行了君臣大礼,口中请安说道。
    “朕安。”皇帝微笑摆手,“都起来吧袁甲三,到朕身前来。”
    袁甲三因为咸丰十二年年初一事,给皇帝发遣到关外任职,后来因为筹划旅顺海口布防一事有功,在关外建省之后,由皇帝钦点为辽宁巡抚,已经有四年之久了。
    老人多年之后,重见皇帝,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委屈,军前不敢失仪,低头快走几步,到了他身前,“皇上?”
    “这四五年来,你很辛苦了”皇帝说道,“朕虽然一直没有见你,甚至当年命你履任辽宁,也始终驳了你请求进京陛见的奏陈,不是为了厌恨你当年之行,只不过啊……”
    他的声音逐渐放低了一些,很是感慨的说道,“关外初建三省,政务繁多,非你这样一心向主的老臣子坐镇一方而不能够使朕放心。故此,也只好强自舍弃于你的思念之意——朕怕一旦见到你,就舍不得再放你北上你,可不要怨朕啊?”
    袁甲三呜咽一声,跪倒下去,“皇上……皇上圣心,老臣全都明白了皇上不以老臣当年之非为非,反以至重交托,臣又岂敢有为一身辛苦而生怨怼之心?”
    “不必行礼,起来,起来说话。”皇帝微笑着,让袁甲三站起身来,顺着他的肩头向后看过去,一片红的耀眼的宝石顶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其中还有十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穿着大清官员的服饰,看上去格外令人侧目,“皇上,容臣为皇上引荐省内诸员。”
    和省内军政诸臣分别见过,皇帝依旧由众人护持着,回到玉辂法舆之中,去到旅顺城中搭建而起的行宫驻节,“你们之中的很多人,朕还是第一次见,不过,在袁甲三所保奏的有功人员名单里,朕早已经有所熟悉,也可以说是神交已久了“他说,”便如同你宋庆吧,朕知道你,在旅顺口外海防御工程之中,连续担值三月之久,东北的冬天,你的手脚都冻伤了,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请外国医生,切去三枚脚趾,是不是的?”
    “臣受国恩深重,旅顺海防,又是我皇上圣心垂念的大事,臣身为一省提督,不敢因一己之私,而致皇上永固海圉的圣心不得展布,多有勤奋之行,愧蒙圣主记挂,臣不敢当。”
    “当得的,当得的。”皇帝大声说道,“对于像宋庆、黄士林、吴兆有之流的忠悃之辈,朝廷就要不吝嘉赏军机处记档:宋庆、黄士林、吴兆有三员为国筹谋,功在匪浅。宋庆着加毅勇巴图鲁称号,赏兵部侍郎衔,戴三眼花翎;黄士林、吴兆有二员,赏英勇巴图鲁称号,并赏戴双眼花翎。以上三员,着礼部派同司员,绘图旌表紫光阁。”
    绘图紫光阁是武职所能够得到的最高荣誉,咸丰一朝,也只有当年参与对俄作战的朱洪章、林文察、胡大毛、鲍超、程学启等有限几个得蒙殊荣,宋庆等楞了一下,就地跪倒,碰头谢恩,“臣等诚惶诚恐,叩谢皇上恩典。”
    “朕还是那句话,只要肯于为朝廷办差,而且能够为朝廷办差的,朝廷都绝对不会亏待了他”他摆手让几个人站起来,重新入座,又再说道,“旅顺一地,事关重大,若论及战略地位,虽然还不及库页岛、堪察加岛等孤悬海外的孤岛那么重要,但若是论及防卫之用,则远在二岛之上。于这样的角度而言,旅顺、大连、营口一线,便是再如何加强防御,也是不为过的。”
    在行辕中休息一夜,第二天,皇帝身穿黄行装,上罩五爪金龙石青褂,头戴万丝生丝璎冠,这天有些微的小雨,所以又披一大红羽纱的雨衣。先坐红幨洒金的明轿到校场,然后换乘特地从京师运来的一匹菊花青大马,在震天的号炮和乐声之中,到演武台前下马。
    等宋庆禀报了受校人数,随即开始校阅。先看阵法,次看射鹄,弓箭换成洋枪,乒乒乓乓,热闹得很。皇帝拿千里镜照着靶子,红心上的小洞,密如蜂窝,足见准头极好。皇帝非常高兴,传谕赏银五千。
    用过午膳,接见洋人,一个是英国海军出身的琅威里,现在受聘担任北洋水师总巡,一个是德国人汉纳根,专责监修炮台。这两名客师事先曾受到教导,皇帝最称尊贵,接见之时,洋人虽不须磕头,但并无座位。不过皇帝颇为体恤,不让他们站立太久,略略问了几句话,便摆手示意肃顺领着两个人下去了。
    接下来校阅海军。演武台搭在旅顺港口左面黄金山上。口外已调集八艘兵舰,远字级的定远、镇远、济远三艘铁甲舰,镇字级的镇东、镇南、镇西三条快船,以及广字四舰、雷字两艘快船在海面上一字排开,演习阵法,前进后退,左右转弯,十二艘船行动如一,皇帝赞赏之余,不免困惑,便开口相问了。“海面如此辽阔,正式作战之时,也能够做到如此统筹整齐如一吗?”
    这话是向沈葆桢发问的,他便转脸向北洋水师大将,天津镇总兵丁汝昌说道:“禹庭,你来和皇上回话。”
    “回皇上的话,白天是打旗,叫做旗语,晚上是用灯号。”
    “喔,那么由谁指挥呢?”
    “是旗舰,今天是用定远做旗舰。”
    “旗舰又由谁指挥呢?”
    这话颇难回答,沈葆桢却在旁从容答道:“今天自然由皇上指挥。”
    “嗯帝又问道:“也是用旗号传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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