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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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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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吧。”皇帝倒也爽快,点头答应了下来:“来人!”
    “在。”
    “传朕的旨意:工部尚书杜受田是朕的开蒙恩师,于先皇考交付的差使尽心尽力,不敢有一日懈怠,朕秉先皇祖,皇考敬天法祖、仁爱御下之心,于此荩忠忧国之臣自当封赏,着加封工部尚书太子太傅衔。”
    “喳!”
    皇帝一摆手,制止了杜受田意欲固辞的说话:“再另拟一道旨意,礼部侍郎曾国藩,此次于朕下诏求言一事中所上奏章语句清晰,文字剀切,甚和朕心,着南书房行走。”
    “还有,吏部主事许乃钊入朝以来办事勤勉,恪尽职守,深得先皇赏识,也着加封南书房行走!”
    “是!”

第8节 权柄在上
    在北京这个地方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皇帝微行到军机处,见到了正在当值的许乃钊和阎敬銘,和他们有过一番攀谈的事情很快通过有心人的追问得到了完整的版本。
    这一次朝命下发,甚至在许乃钊,也是大吃一惊。他猜到当天和他说话的是皇上,也很认真的回忆过谈话的细节,自问没有什么失仪之处,却也没有想到旨意会来得这么快!南书房行走是天子近臣,而且照例有专折言事之权。得到这样的任命,等于就是在昭示群臣,又一个政治新星出现了。
    接到旨意的时候,许乃钊正在家中招待分别来自天津和凉州府的两位客人。这是兄弟两个,一个叫长瑞,官居天津总兵;一个叫长寿,现任凉州总兵,都是满人。
    他们兄弟两个的父亲叫培思哈,姓瓜尔佳氏。当年官做到九城兵马司左翼长。翼长分为左右两翼,顾名思义,就是九门提督的左右手之一。培思哈虽然是满人,又没有上读过多少书,心中对汉人,尤其是读书识字,又通过科举正途走上仕途的汉人却是非常的尊敬。他和时任顺天府治中的许小范因而相熟——许小范是许乃钊之父——两家就这样成为了朋友,而彼此一满一汉,一南一北,却并不会因为彼此身份和文化的差异出现任何的矛盾。相反的,培思哈甚至还想请许小范做自己孩子的老师,只不过因为一些细故而未能成其事。
    当年许乃钊进京的时候,培思哈已经战死在平张格尔之役中,长瑞和他的弟弟长寿分别袭父荫,一个被选派到天津府,一个被选派到凉州府。凉州路途遥远,只能致以书信问候,在天津的长瑞,却是可以就近拜望的。
    两家是通家之好,故友相逢,自然是万千之喜,得知许乃钊这一次乡试夺魁,此次进京是来参加会试的,长瑞又是羡慕又是高兴,特别在军中请了假,和许乃钊同返京师,为他安排打理一切,直到会试结束,许乃钊得中,殿试还要等上几日,此时自己的假期已满,不得已二人就此分别。在许乃钊来说,长瑞的这番盛情,他自然是感激的五体投地,两家人也走得更近——于今已经15年了。
    这一次长瑞进京,一来是以天津总兵的身份述职,顺便和多年未见的兄弟相会;二来,就是想看看自己的老朋友许乃钊了。
    兄弟两个在东城菊儿胡同的祖宅相见,自然有万千之喜,长瑞还好一点,天津迩(音耳)来京师,总还能有闲情典故可供消磨;长寿任职凉州,路途遥远,音讯固然不至断绝,却也是久疏问候。
    而且,长寿太长的时间和军中的那些丘八在一起,甚至都忘记了亲情的滋味,看着已经14岁的儿子荣禄身材高挑,体貌端正,当阿玛的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儿子亲近,只是摸摸儿子的头,以示抚慰。
    长瑞知道弟弟天性就是少言寡语,多年不见孩子,自然找不到什么话题,做伯父的自然要代为穿针引线:“仲华啊(荣禄字仲华),可赴试了吗?”
    满清入关已超过贰佰年,一切饮食文化、社会风俗几乎已经全部汉化。特别是对于读书人的重视——一家人当年吃尽了没有上过学堂,不识字的苦楚,故而在培思哈战死疆场、国家下拨的抚恤银子中特别支出一部分,作为后世子孙读书之用。
    对于荣禄,自然也是勤加教诲,不敢有片刻松懈。自从6岁开蒙,就由母亲督促学习。公家有咸安共官学,家里还为他请来了西席,是个汉人,姓郭的老秀才。听到伯父问话,荣禄立刻站直了身体,朗声回答:“回大伯父的话,侄儿还不曾赴试。”
    “为什么?你今年已经14岁了。为什么还不赴试啊?”
    “回大伯父的话。侄儿一旦赴试,若是场中蹭蹬,自然有伤慈怀,若是能够得中,侄儿又不愿意舍母远去,故而一直蹉跎至今。”
    “这样的话……”长瑞直觉的赶到侄儿的话不很通情理,以他肚子里一团漆黑,又说不出所以然,只是大摇其头:“非也,非也!”就是这句话也是从军中案牍司官的口中学来的——接下去应该怎么解释,却完全不知道了。
    长瑞心中暗恨自己愚笨,连个14岁的孩子都说不过?一拍双腿站了起来:“茂源,仲华,我们去拜见信臣公!”
    兄弟叔侄三个到了同在东城的许乃钊家,彼此是通家之好,也无需通传,管家将三个人引进花厅,又去通知老爷。许乃钊正在写字,他是硬邦邦的两榜出身,写得一手极好的米字,客人来的时候正在书房临帖,听到传秉,赶忙套上一袭青布长袍来穿上迎出来:“茂德兄,茂源兄,别来无恙啊!”
    “给大哥请安!”说着话,两大一小招呼下人取来红毡条就要行大礼。许乃钊如何肯依?最后拉扯了几阵,由荣禄带父、伯行了大礼。这才请到花厅待茶,聊了几句闲白儿,长瑞把刚才荣禄和自己的对话说了一遍:“信臣兄,您也知道,我和兄弟都是粗人,肚子里都是一些小心火烛的玩意——全是茅草——知道仲华的话似是而非,嘴上却说不上来。所以今日一来的拜望信臣兄,二来,也想请信臣兄为……这孩子?”
    许乃钊心中觉得他说得粗鄙,却又有点好笑,面上频频点头:“啊!明白了。此事不劳挂心,等一会儿我和他开解几句也便是了。”
    说是开解,却还是要等到招呼完客人之后再说,现在还顾不来。正在几个人说话聊天,一叙往日情怀的时候,有内侍前来传旨,长瑞兄弟赶忙避让,于是许乃钊开中门,备香案,换朝服,面北而跪:“……吏部主事许乃钊入朝以来办事勤勉,恪尽职守,深得先皇赏识,着南书房行走!钦此!”
    “臣许乃钊,领旨,谢恩!”

第9节 御门听政
    今天在乾清宫叫大起,御前大臣,内务府大臣,六部堂官悉数到齐,抬眼望去,满是都是红顶子。辰时(7:00)未到,三声静殿鞭响,百官在品级山下跪倒迎驾。皇帝的玉辂(音路)仪架到了。
    因为是大朝议,按照惯例是要停止缟素一天的,皇帝也少有的换上了朝服:朝冠一薰貂为质,分为三层,每一层穿东珠各一,四周承以金龙,上衔大珍珠各一。明黄色的朝服代表了主人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的身份特征。披领及袖口是石青色,外缘加绣海龙纹,两肩有前后正龙各一,腰间有行龙五,前衽绣正龙一。衣服的下摆褶皱间前后团龙各九条。龙袍上列十二章:日、月、星、辰、山、龙、华、蟲、黼黻在衣,宗彝、藻火、粉米在裳,间以五色云。下幅八宝云水。
    缓步走过品级山,在乾清宫——紫禁城中最重要的天子正衙的宝座上居中而坐:“叫起吧?”
    “喳!”内侍高呼一声:“起!”百官起立,按照品级和科道的分别罗列两排:西边是记注官,左边是部院官。尚书前,侍郎后,陪奏官又后,各安其位,丝毫不乱。这就是所谓的御门听政!
    按照御门听政的议事顺序,以宗人府为第一顺位。现在的宗人府令是载铨,他是乾隆长子安定亲王永璜的曾孙,袭爵定郡王,趋至御前跪倒:“奴才恭请圣安!”
    “起来吧。”
    “喳!”载铨爬身起来,还是低着头大声回报:“老奴请皇上的旨意,先皇遗诏有云,皇六子奕訢封为亲王。而不论议制、称谓,都没有皇上的谕旨传下,奴才前几日上过折子,皇上说到御门听政之时再与解答。故而近日此来,是为此事。”
    “嗯,这件事朕知道。六弟的封赏一事,乃是皇考遗诏中在在念兹在兹的。故而朕为慎重起见,迁延日久。近日朝会,正好是想让大家来议一议。你们认为,应该给六弟一个什么样的封号为好呢?”
    群臣一片寂静,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交由大臣公议呢?就在沉默中,皇帝微微一笑:“传奕訢!”
    一声声的呼唤传递开去,一直传到正在上书房读书的皇弟们身边。奕訢正在和上书房总师傅,大学士潘世恩学习《孟子》中的告子章句的一节:‘……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曰:‘然。’‘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曰:‘然。’
    正念到这里,内侍进来传旨,奕訢不敢怠慢,起身向老师行礼,一路赶到乾清宫,进殿拜倒:“臣弟,恭请圣安!”
    “起来吧。”皇帝很温和的一摆手,示意弟弟站起来:“今天突然招你到这里,是因为宗人府令,三等辅国公载铨陈奏,皇考于遗诏中有旨,着加封你为亲王,朕本效天法祖之念,于皇考他老人家的话当然不敢有丝毫的违背……”
    杜受田心中暗暗打鼓:于皇考的话当然不敢有丝毫违背,也就是说,于自己的本意是不愿意这样做的喽?只听皇帝继续说道:“只是啊,老六,这亲王的名号,朕还没有认真的想好。今日招你上来,只是想问问你,对于这封号,可是有什么想法吗?”
    奕訢真有点吓坏了,再一次跪倒:“回皇上话。封号一事,权柄操之于上,臣弟不敢妄议。”
    “这样啊?”皇帝本来也没有想把这件事拿出来听他个人的意见,当下点头:“那好吧。既然这样,就封你一个恭字吧。”
    “臣弟领旨谢恩!”奕訢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叩头谢恩,退出了乾清宫。
    “恭亲王仪制安排,礼尚?”
    孙瑞珍出班跪倒:“臣在!”
    “由你和宗人府,内务府按照则例定制,具折陈奏。”
    “是!”
    “接下来该是谁了?”
    户、礼、兵、工四部轮班而上,三法司直在后,吏部又后,翰詹科道及九卿会奏则居最后,各依班进奏如常,到了上午巳时(将近10点钟)的时候,御门听政还是没有完结的迹象,不过也已经接近尾声了,皇帝拿过内侍递上来的关于今科会师的主考,房考的人员名单看了看:大学士卓秉恬为会试正考官。吏部尚书贾桢、都察院左都御史花沙纳、兵部左侍郎孙葆元、为副考官。
    人选没有任何的问题,皇帝把人员名单合上:“依议。在几位卿家入闱之前,朕还有几句话要对你们说。今天的时间已晚,等明天吧,到养心殿见驾。”
    “臣等遵旨!”
    ************
    所谓的南书房是在乾清宫西南角,进隆宗门密迩可见,说是书房,实际上却也是南北向的连体三合院式居所,从康熙朝设立以来,这里一直是天子和诗词近臣唱咏和词之所,而能够跻身南书房行走的,也从来都被视作天子近臣,政治地位超然而上自不待言。
    更主要的是,南书房行走专折进言之权,这是只有督抚大员,六部堂官,九卿科道独有的权利——从这一点上来说,曾国藩对皇帝实在是感激涕零,如同他在呈上的谢恩折中所说:‘窃臣材本疏庸,识尤浅陋,无朱云之廉政而独学其狂,乏汲黯之忠诚但师其憨荷,……清夜默思,果有何德堪对君父寸心?”
    这样的文字皇帝登基以后看得多了,只是批了个:‘知道了’就命令归档不提。而实际上以曾国藩的本愿,是想外放一方,代天守牧,造福黎庶的,词臣这样的称呼,内心万不愿承担,奈何身为臣子,有岂能以个人荣辱喜好为攸归?
    于是,从道光三十年二月十一开始(除非特别说明,书中出现的时间都是阴历),曾国藩和许乃钊开始到南书房侯值。

第10节 漕粮为患(1)
    苏州,常熟。
    上任两年的县太老爷叫管燮光,字优人,直隶宛平县人,今年47岁,举人大挑出身,补了常熟知县,到任之后,每天公事非常繁忙,老人连平时最喜欢的吟诗作对的时间都没有了。
    最近的几天,更加有两件让他头疼的事情得不到解决:第一便是入春以来,天气久旱不雨。苏州一带水路纵横,从来就不是缺水的省份,而今年的情况特殊,每天早上起来,推开窗户一看,永远是朗晴的太阳悬挂头顶,空气中一片焦躁,极少时候有一两片云彩飘过来,除了能够为人们提供一点阴凉之外,全然起不到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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