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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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7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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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军片刻不停,沿着壕沟弯曲的曲线向前突进,接替赵队正的是他的副手,同样也姓赵,官衔是守备——这是清绿营军中最低一级的长官,再之下就是列兵了。他和死掉的赵队正是同村人,论起来还是堂兄弟(清军中,这种同村入伍,彼此有亲族情谊的人非常多),命人整理一下队正的遗容,放在一边,等战后收理,带着战士,继续向前。
    前行绕过一个转弯,刚刚一冒头,敌军的一梭子子弹打来,吓得众人向后一闪,隐蔽到了shè击的死角处,赵队正从地上慢吞吞的站起,探头从壕沟外看看,这里已经到了壕沟的尽头,是一处用横梁和泥土构建起来的防御工事,三五支快枪的枪口暴lù在外,封锁了向前的道路,越过此处向后看去,三百米外是日军的第二道壕沟战线。
    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拔掉这个卡子,赵队正想了想,缩下身子,和士兵耳语了几句,众人各自取下身上带着的火榴弹,拉开引信,隔着壕沟天然的转角,抛了出去,“轰!轰!轰!”几声大震之后,赵队正第一个翻出壕沟,借着烟雾的掩蔽,一溜匍匐前进,爬到敌军工事的上面。
    后面的第二道防线内的日军发现了他的动作,也猜出他的意图,开始猛烈shè击,他所处的地势较高,全无可隐藏之处,只好蜷缩起身子,来回躲避,子弹落在身边的泥土中,发出尖锐的厉响。
    壕沟一边的清军也立刻做出了反应,趴在壕沟的阵地前组织还击,给队正提供火力掩护,“突突!突突!”双方你来我往,杀得一团热闹。
    赵队正抓住机会,掏出两枚火榴弹,拉燃引信,从工事的shè击孔扔了进去。“轰隆!”一声巨响,赵队正只感觉自己的后腰像是被铁锤猛击了一下似的,震得好一番疼痛。
    眼下顾不到这些,赵队正一个翻身,从坡顶下来,工事从内向外呜呜的冒着黑烟,片刻之后,烟雾逐渐淡去,他这才提枪在手,钻鼠洞一般的tǐng进工事内。这两颗火榴弹的效果相当不错,里面的六个人有四个已经被当场炸死,还有两个也是满身满脸的血,其中一个的一条胳膊都被炸断了,但还没有死。
    听见声音,那个断臂的用仅剩的一支手臂托起步枪,还不等他把枪端稳,赵队正扣动扳机,把他迎面打倒。另外一个始终昏mí,暂时不必理他。
    赵队正向外走出几步,给正在探头探脑的弟兄们招招手,让他们跟着自己过来,“赵头儿,真bāng!这么快就解决战斗了?”
    “还有一个活着的,等一会儿把他押回去,让大人们审问。”赵队正草草吩咐着,这处工事建筑得非常牢固,丝毫不必担心外面的敌人会攻进来,“弟兄们先歇一会儿,然后我们接着向前冲。”
    “啊?赵头,还要攻啊?”士兵们一个个面如土sè,“怎么只有我们在前面攻,后面的弟兄呢?”
    “少废话!”赵队正啐了一口,“我看你是自己要找倒霉!给别人听见了,办你个临阵畏缩,就当场毙了你!到时候,朝廷的抚恤银子得不着不说,给你家里送一个白盒回去,不但你丢人,连你爹娘也跟着挨骂!”
    所谓白盒,是朝廷在处理因为战场避战,或者犯了军纪被杀的士兵的一个办法,也就是用原sè的木料随便拼凑的一个骨灰盒,和正式战死的士兵所用的红sè的骨灰盒作为区分(在很多人都知道的中越自卫反击战中,笔者当年所在是村落,也确实是送回白sè的骨灰盒的例子)。凡是家中收到这样的骨灰盒的人家,无不羞惭无地,因为这证明了自己的孩子不是死在敌人手中,而是为自己人击毙的!
    士兵给他骂得期期艾艾,心中顺服,嘴上还在不依不饶,“这不就是和赵头儿您吗?换了别人,这话也不能出口不是?”
    “闭上你的臭嘴!”赵队正丝毫不加以颜sè,“都起来,准备出发了。”

第53节 最长的一昼夜(2)
    说话间,脚步声凌luàn,从壕沟上或滚或爬的来了几个人,彼此都认识,他们都是张运兰任提督的山西绿营部下,分属于晋州勇字第三营和第九营的兵士,互相或者叫不来彼此的名字,但都觉得眼熟,相互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怎么样,兄弟?”
    “不好!队正刚死。”赵队正简单解释了几句,“大人有命令,让一股脑拿下眼前这三处壕沟,进到鹤冈府城,现在看来,没的多大问题。”
    “我们营中的管带也是同样的命令。”说话的姓高,同样是个队正,和赵队正不同的是,他是正儿八经的官职,前者却是火线临时指挥,因为这样的缘故,赵队正在对方面前,总觉得矮了半截,“那,高兄,您看怎么个打法?”
    “没的可说的,还是照你老兄刚才的办!我刚才在后面都看见了,是条汉子!”高队正说,“你和你的弟兄们在后,我带人前突,咱们有功轮着得,诸位看怎么样?”
    “妥了!就听高老兄的。”一倡众诺,高队正也觉得无比得意,伸tuǐ踢一踢周围散座得不成样子的部下,笑骂道,“都给老子活动活动你们这身懒筋,该出发了。”
    把士卒收拢到一起,高对正说道,“等一会儿冲出去,有后面的弟兄们给我们火力支援,一股脑的冲到前,先拿火榴弹招呼,都听见了吗?”
    众人别无二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步枪。高对正点点头,深喘了几口气,先把步枪放在头顶的战壕边缘。双手一撑,身体飘然而出,随即抄起步枪,大步向前!
    连队中的百数十名战士跟随主官的身形。纷纷跳出壕沟,一路开枪,一路前行。后面的清军中分出三个连队跟随前进,剩余的人则提供火力掩护。
    这一次的突击和第一次不同,清军投入的人员更多,有将近五百人左右。而日军方面,似乎也和第一道防线中的素质有着极大的差别,子弹打得又疾又稳,对于敌军战壕中shè出的子弹根本不放在心上似的,一个位置空出来,立刻有人填补上,密集的子弹发shè从无间断。
    清军在第一轮的冲锋中。就有六十余人被对面飞来的子弹打倒,躺在地上痛苦的呻yín着,连高对正也受伤了,肩膀中弹,打了一个对穿的窟窿,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士兵眼尖势头不利,前突的士兵掉头就跑。后面的人收势不住,双方撞了满怀,场面一时húnluàn已极;而日军的枪炮适时响起。又打倒了一片。
    赵队正在后面急得呲牙咧嘴,有无法可想,这样的时刻,即便是自己带人上去,也起不到太大作用,只能命令士兵猛烈开火,压制敌军的火力,给战友创造逃生的机会了。
    突击出去的士兵cháo水般退却下来。出去四百多,囫囵回来的,不足三百人,堪称是伤亡惨重了。
    正午的阳光晒在壕沟内,让人浑身发痒。众人解下腰间的水壶,用力灌了几口。“这样下去不行,还是派人回去,请炮舰支援吧?”
    “支援也不顶用。刚才不也打过了吗?再远不管用;再近就炸到自己了。”一个姓刘的队正说道,“若是手边有野炮或者山炮的话,就不至于如此了。”
    清军这一次在日本登陆的部队携带有不同口径的山地炮和野战炮,但都给分配到温海和酒田的战场去了,远水不解近渴,多言无益。
    一个负责警戒的士兵忽然低下头来,低声说道,“大人,有人上来了。”
    众人起身观望,果然,从缓坡后面有三五十人猫着腰,低着头快步行来,一个个都把大帽子压得低低的,让众人看不清楚容貌,但是自己人却是可以肯定的。片刻之间,这些人到了壕沟前,屈膝跳下,为首的一躬身个大个子,还要微微弓着身子和别人说话,一开口就骂街,“干你娘的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进攻?”
    几个队正这才认清楚,竟然是张运兰亲自到了,“给军门请安。”
    “我问你们,为什么还不进攻?在这里等什么?”
    “大人,卑职组织进攻来着,不过日本人的火力非常猛,伤亡很大……”
    “放屁!打仗还有不死人的吗?我出京的时候,皇上和我说了,不要提什么伤亡数字,死伤了多少人,皇上从大清就给我们派多少人来!今天老子和你们也是这句话,死了多少人,老子给你们补充多少人!”
    他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街,取出xiōng前的怀表看看,“现在是……”他虽然挂着怀表,但只是摆样子的,却不认识,递给身边的亲兵,“现在是几点了?”
    “十二点二十分。”众人看在眼里,也不敢笑。
    “现在是十二点二十分,再过十五分钟,还拿不下来第二道壕沟的话,老子亲自带人上去!”他回身一指站在人丛中的两个人,“周成、杜鑫远,三营和九营是你们的人,你们两个带着人给老子冲上去!”
    周、杜两个是两营管带,闻言大声答应着,领着几个队正到了一边,商议对策。张运兰站在原地,唬着一张脸盯着几个人。片刻之后,众人分散开来,周成走到张运兰面前,“军门,卑职等都商议好了。”
    “不必和我说怎么打,只管去做。”张运兰说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等突破战壕,知会我一声就行。”
    周成和杜鑫远点点头,开始布置作战,清军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是以全部兵力整体压上,靠人数的优势也化解战场的劣势,死人是难免的,就看谁能够得老天保佑,从战场上活下来吧!
    将队伍整理停当,周成和杜鑫远一先一后。从壕沟中跳了出去,“弟兄们,和我杀倭寇啊!”
    这一次进攻,清军两营剩余的战力全部投入了进去。参与突击的士兵总数超过700人,在不足三百米宽的阵地前蜂拥而上,周成一边跑一边喊,“别直着跑!别直着跑!”
    有了管带的呼喊声,清军士兵倒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般,动作虽然拥挤。但并不húnluàn,跑进到二百米距离的时候,日军的枪声又响了起来,“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二百米的路程成为死亡的陷阱,不时有人被击中倒地,发出惨烈的嚎叫,周成和杜鑫远心硬如铁。大喝如雷,“别管他们,继续跑!”
    九营第三连队的一个姓马的士兵快步从受伤的战友身边跑过,“救救我!”
    小马停住脚步,回头看看,倒地是自己同队的战士,两个人一起受训,一起出征。袍泽情谊深厚,正在艰难的向自己身处满是鲜血的手掌,哀哀呼救。如何能够就这样不闻不问?
    “小马,你在干什么?快跑!”
    “队正?绿营军制……”
    “那得是等到战斗结束之后!”队正恨铁不成钢的大骂,“现在救他,连你也……啊!”
    队正后腰中弹,大声惨呼着摔倒在地,这一次,小马更不能不管了,把步枪背在肩头。弯下腰去要扶起二人,“你快点向前跑……这里,不用你!”
    “队正,等把您和他送回去,我再冲。”
    队正疼得呲牙咧嘴。不时丝丝倒抽凉气,“你个不听话的小子。”
    小马也不理他。管自一手一个扶起队正和战友,两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连走路也成为了苦事。这犹不算什么,又一颗子弹飞来,打中小马的膝弯,年轻人痛呼一声,三个人变做了滚地葫芦。
    “你个hún账东西!早告诉你进攻,你就是不听。”队正讷讷的骂着街,声音逐渐低成下去。
    “还有一百米!快跑!快跑!”几个队正也跟随主官一起大吼起来,“冲过去,杀鬼子啊!”
    敌军越来越bī近,日军一个大队指挥官心知,只要敌人突破眼前的死亡地带,就是自己的末日到来了,这样一想,心中也有些慌luàn起来,在这样的距离上,双方已经能够清楚的看见彼此,再拖延下去,更加不利。举起手中的步枪,开始瞄准shè击。
    日军的火力再猛烈,终究不是能够快速发shè的,数息之间,脚程最快的清军战士已经冲进壕沟,二话不说,先是一通扫shè!“通通通!通通通通!”
    三五十个士兵快速的把枪中的子弹打光,触目所及的日军士兵已经变成了地上的一滩浑浊的血ròu,换好一个新弹夹,士兵们脚下不停,猫着腰,顺着壕沟开始前进——最严酷的阶段已经过去,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将这些该死的日本人尽数诛杀了!
    日本人场面占尽劣势,但反击起来兀自有声有sè,每一处壕沟的隐蔽地点,都成为对敌作战的战场,竟有人是把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趴在后面继续开枪的。
    战斗进行了十五分钟,但在清军士兵感觉,倒像是有一生那么的漫长!触目所及的都是日军身穿土黄sè卡其布军服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战壕两侧,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令人xiōng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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