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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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变- 第8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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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籍的翰林魁首之一,任职在国子监司业,是翁同龢的学生;还有一个人是咸丰十年的状元钟骏声,现在的翰林院侍读。
    这两个人和另外十八个人连衔起草了一份状子,但领衔的却不是他们,而是一个叫汪树屏的杭州士绅,这样做的目的是表示呈控乃是出于地方公意,而并不是以浙江的京官意图干预桑梓的公事。
    折子递到都察院,认为此案惟有提京部审,才能有正确的结果,而惶惶上谕如天,竟然在刑部为人打了折扣,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朝廷问不问,管不管?
    这样的诉讼,先不必说大部分是雅负清望,为公卿所尊敬的名士,也不必问在都察院内有没有人动问,只是看事情的由头,就非出奏不可。
    但都察院的奏折刚刚转到御前,皇帝还不曾看过,桑春荣先慌了手脚,赶忙传吉顺上堂,首先画行,随即抄缮用印,封缄妥当,封套上标明‘加紧’,送交兵部驿递。
    而办过这件差事,桑春荣仍旧魂梦不安,以为最起码也要落一个奉旨申斥的罪名,即便没有什么实际损失,大大的跌一番面子也是肯定的;谁知道皇帝倒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似的,肃顺问及此事,也为他含糊的敷衍过去。
    等到甘滢到部听审此案,连桑春荣在内都很觉得奇怪,他在二月的时候调任户部侍郎,如何到此处来听审案了?他的身份无一不知,但煌煌上谕写得清楚明白,还是叫他‘甘滢’,可知皇帝并不是要他以皇子之尊坐镇刑部。这如何接待,倒成了很大的问题。
    还是翁曾桂说了一句话,“既然上谕上说,以户左甘滢听审此案,就当他是户部左侍郎就是了。我等奉旨而行,还能有什么错吗?”
    这句话如拨云见日,做臣下的,领旨而行,便万无一失。于是,等载滢到了刑部,翁曾桂和刚毅迎出白云亭——载滢也曾经在刑部任过职,知道白云亭是平日聚谈会食之所,是刑部这样一个满地肃杀的衙门中唯一一处小有花木之盛的地方。
    载滢进到亭中,依足礼数,逐一见过,虽然有翁曾桂的话在先,但任何一个也不敢大刺刺的受他的礼,纷纷起身,还礼如仪,“甘大人这一次东渡海峡,为国劳军,路上多有风涛之恶,我等还以为甘兄总还要休整几天,才能入值呢,何来之速耶?”
    “说来好笑,我这一次到东瀛,……”载滢胡乱解释了几句,最后说道,“只盼着这件案子能够水落石出,也好鱼雁相传,一解众人心头疑惑呢!”
    他向一边看去,“这位是刚子良刚大人吧?”
    子良是刚毅的字,他是旗人,读的书不多,偏偏喜欢掉文,经常念白字,给人家当笑话讲;但在刑部多年,律例烂熟于心,所以虽然是直隶司的司官,这一次却被调了出来,到浙江司审理此案——这也可以看的出来,朝廷对于浙江司上下并不信任。
    刚毅闻言赶忙起身,“见过大人。”这倒不是他有意逢迎。甘滢的身份是户部侍郎,较他的司中主事还要高上一阶。
    “不敢,子良兄请坐。”甘滢微笑着说道,“久闻老兄目光如炬,折狱精到,而又熟于律例,说起来,办这一桩案子,仰仗你老兄之处甚多啊?”
    刚毅高兴极了,咧嘴笑了几声,方觉得不对,“刚某何能,还要靠白公、筱珊(翁曾桂的字,一做小山)和甘大人指点,我不过尽一番书役之务,以求皇上圣心所求,秋曹折狱,不可草‘管’人命的至意,不会落到空处而已。”
    刚毅经常读白字,把草菅人命的‘菅’念做‘管’,把皋陶的陶字念做本音(这个字应该念做摇,传说他是虞舜时候的司法官),给部中同僚当笑话讲;关于他的笑话还有很多,其中一个是:刑部提牢司报请公文,有一个犯人‘瘐’毙狱中,刚毅提笔改作‘瘦’毙,且训斥司员不识字。
    另外有一次,四川报称,征剿番夷获胜,其中有‘追奔逐北’一句,刚毅不懂,以为是对方写错了,“怎么就知道是向北跑的?难道就不能向东、南、西逃窜吗?”一时为众人引以为笑谈。
    但其人秉性峻刻,而且心眼儿极小,旁人知道他这个毛病,本着与人为善的念头,轻易不会纠正他,他还自以为得计;载滢初至,不知内情,很是楞了一下,看看周围人诡笑的眼神,猜到了一些,“子良兄,草菅人命。”
    刚毅还不明白,瞪大了眼睛,“什么?”
    “不是草‘管’人命,是草菅人命。老兄读错了字音了。”
    刚毅脸一红,载滢是他得罪不起的,只好唯唯应承。转而又觉得奇怪:自己念了多年的‘管’,旁人怎么就不提醒一下?难道是他们都不识得?还是故意不说,让自己在听审的阿哥面前出丑?!这样一想,心中更是大恨!
    小白菜是九月初六日解到北京的。在杭州,这个提审的消息引发了极大的轰动,茶坊酒肆到处有人议论,有那好事的,钻头觅缝的打听两个人起解的日期,走旱路还是水路?好赶到前面要冲之地去一睹庐山真面目。
    但始终没有确信,据说杨昌浚在接到刑部的公事后,大发雷霆,说,“正案既有确供,案子铁定不移,要提人证卷宗到京,简直是自找麻烦。”
    杨昌浚这样的说话,在省内引起很大的麻烦,士绅百姓对其早有不满,听到他言辞中公然诋毁,开始上下活动,要给他一个好看。便是他的幕僚也认为居停大人这种做法殊为不智,苦劝良久,才终于成行,但也只有小白菜一个人;杨乃武伤情极重,必须要等医好了才能就道。
    杨乃武的刑伤非常严重,本来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但胡瑞澜重开此案,由边葆诚主审,又大大的吃了一番苦头,新创引发旧伤,寸步难行。于是杨昌浚决定,全案卷宗连同葛毕氏及一干认证先行解送;杨乃武这一斌,等他的伤好了,再由海路进京。
    浙江逆伦大案哄传天下,经过两年有余的往返繁复,终于到了水落石出的日子,北京城中百姓又是好奇,又是有心凑趣,知道这一天是押解的威远带着正犯、人证和卷宗解交到部的日子,因此一早起来,刑部门外聚满了百姓,都想看看这花名叫小白菜的女子是如何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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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节京中大审(3)
    第节京中大审3
    浙江派过来的押解委员是个候补知县,姓谭,人很精明能干,和刑部浙江司的人接头——来人是翁曾桂——验看过卷宗,照单据逐一清点,随即接收正犯。
    接收正犯,照例是要问一遍的,为的是验明正身,提到浙江司的小官厅,等她磕过头,翁曾桂问道,“你夫家姓什么?娘家姓什么?”
    小白菜一一答了。“葛毕氏,”翁曾桂沉声说道,“你抬起头来。”
    问案官常常有叫犯人抬头的命令,目的是看一看相,古代为官者,多会一些子平之术,是凶恶还是良善,是淫荡还是贞节,总能从眉眼中看出几分端倪。
    “是。”
    翁曾桂认真端详着她,小白菜既有艳名,自然是美貌妇人,凭此就可以验明正身;而她脸的神色,不但没有羞涩,反而有一些傲慢和不屑的意味。因为这样的情形她见得多了,几乎每一个问官都要让她抬头,仔细看一看;有时候犹嫌不足,两次;三次,恣意饱览,那双色眼,实在可恨!久而久之,便自然而然的使她的脸浮起这种表情。
    不过,翁曾桂终究是有家教的世家子弟,看她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饱餐秀色,所以目光平正,一望而知。确实是葛毕氏正身,一双圆大而黑的眼睛,丝毫不见凶光,也不像一个能够下毒杀死丈夫的狠心妇人。
    例行的问了几句,翁曾桂说道,“你是几日从杭州出发的?”
    “九月初一日。”
    “是旱路还是水路?”
    “是水路。到北通州起旱,一点点路就进京城了。”
    翁曾桂很觉得满意,因为葛毕氏语言清晰,不像全无知识的妇人,这个案子的内情十分复杂,如果遇到一个头脑不清的,答非所问,不得要领,问官就会很吃力了。
    当下不再多问,把提牢司主事传来,将葛毕氏收监,他则转头和谭委员说了几句话,二人拱手而别。
    两天之后,翁曾桂、刚毅为主审;甘滢为旁审,把一干人犯提到刑部大堂,开始正式的问案——所有人都以为刑部提审,一定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这起案子问个清晰明白,但事实出乎意料,这件案子太过繁杂,连着问了三天,反而越来越乱了!
    首要搞清楚的一点就是葛品莲到底是怎么死的。但就是这样一个问题,却也让刚毅和翁曾桂大抬其杠。问过案中人证,也就是余杭县仵作沈祥之后,几个人草草退堂,在白云亭叙话。
    “听沈祥说,似乎是死于烟毒,若是这样的话,则必无杨乃武买砒霜指示葛毕氏下毒一节,则全案也就不辨而自明了。”刚毅这样说道,“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则案中有案,怕又要另起波澜了。”
    “果真如此的话,恐怕也很难水落石出,时间过去这么久,从何查起?”翁曾桂搓着手说,“案子这么棘手,如之奈何?”
    “我看,连烟毒都不是。”刚毅说道,“用大烟谋害人命的事,还没有听说过;而且大烟味苦,口就知道,怎么害得死人?”说完他问甘滢,“甘大人,贵意以为呢?”
    “我倒很赞同子良兄的话,除非是葛品莲自尽,可是他何以厌世?是不是有什么冤屈?第二,为什么用大烟?皇自咸丰二年之后,力行戒烟,大烟如今除了在药肆之中还能有所见之外,百姓如何获取?再有,大烟是很贵的,以葛品莲的身家,就是要自杀,也未必一定要选这么个费钱又受罪的法子;再有最后,听葛毕氏、沈媒婆、沈体仁等人称,葛品莲从发病到咽气不像中了极毒的样子;中烟毒只会昏迷不醒,不像打摆子那样的忽冷忽热。”
    刚毅和翁曾桂同时觉得惊异:想不到这个面容俊秀的二阿哥看事如此深刻?只是听了两天审,就能够找出案中如此多的可启人疑窦处?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是的。”停顿了片刻,刚毅漠漠的说道,“而且我问过沈祥,仵作以银针探喉,事先未用皂角水洗过,发一点点黑不足为奇,据他所供,也只是尸身不僵,疑似烟毒而已。总之证据不足,清理不通,烟毒之说,可以不论矣。”
    “那么,是不是再追究砒霜?若不是砒霜的话,又是什么毒?”
    “也可能根本不是中毒。”
    “不是中毒?”翁曾桂一笑,“真的如葛毕氏所言,是痧症?”
    “怎么不能是痧症?”刚毅瞪起眼睛,问道,“痧症的种类很多,有瘪螺痧、绞肠痧、吊脚痧,夺命都是在顷刻之间的。”
    甘滢听不懂这些名词,在一旁逐一询问,刚毅给他解释了几句。
    但刚毅的话也没有丝毫佐据,葛品莲死的时候,只有一个葛毕氏在,她又丝毫不通医术,无法求证,而且即便她说了,也不一定可以全信。因此,既然搞不清死因,也只好从证词的漏洞去找原因了。
    “若说要问为什么,首在门丁沈彩泉。”刚毅果然不凡,一语道破,“为什么仵作说是烟毒,他一定要说是砒霜?”
    “我看,这是有意要把案子闹大!”他自问自答的说道,“非如此,不能从这场官司中大大的弄好处。”
    甘滢问道,“弄谁的好处?葛品莲穷家小户的,哪里来的油水?为什么要把案子闹大?”
    “不用问,当然是要把杨乃武牵连进去。”翁曾桂说道,“我听浙江的朋说,杨乃武刀笔收入颇丰,而且平日好与刘大令为难,两个人宿怨甚深。凡此都是刘大令想借机报复。”
    “照这样说来,第一是蓄意要造成冤狱;第二,沈彩泉当然也是出于主人的授意,才敢在大庭广众间,公然干涉仵作。”
    刚毅的话给人以过于想当然的感觉,但认真想想,又非如此不能解释!不过翁曾桂还是觉得他的话有些过苛,“子良兄,说刘大令蓄意制造冤狱,倒也未必。只看他对杨乃武并未刑求,只是按条章办事,照规定限期将其解到府里去受审,就可以知道,他并没有一手掩尽耳目,锻炼成狱的想法。”
    “他在县里没有刑求,是因为杨乃武的举人功名未革,不敢动刑。”
    “话是不错,不过第一天把杨乃武传到案,第二天就动公事革了他的举人,其间并无可以秘密接头的时间,这样做法相当鲁莽,是出于一时意气,而非从容布置,步步紧逼的老吏手法,所以‘蓄意’一说,还有所推敲。”
    刚毅为他顶得无言以对,他天生的气量狭窄,便很有些不高兴,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翁曾桂和甘滢一无察觉,在一旁商议办法,刚毅听了一会儿,在一边说道,“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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