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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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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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坐之法自古即有,不足为奇。这五五连坐有何特别之处,对清查宫中的张氏残党能有何实际效用?晋国公不妨先说来听听。而后再论是否当行。”皇帝挥手止住两人的争吵,首先向李进忠问道。
  “早在夏昭仪遇刺事发,老臣受命主持靖宫事宜之后,就曾与柳毅、谢良臣、禄光庭等人会商。欲在大明宫中施行五五连坐之法,清查张氏残党。详细说来,即是令宫中所有宫人、宦者及杂役人等,人人须得由五位保人出面证明刺客入宫行刺之时,彼人身在何处。正做何事。如找不到五位保人证明自己的行踪,即视为重大嫌犯,当即押送至‘靖宫差房’严刑拷问,逼其供出同伙。而若一旦发现有某人的某个保人作了伪证,则五位保人连同所保之人一并交‘靖宫差房’从严处置。此即为五五连坐之法。尚仪局里的五位宫人就是听到要施行五五连坐的消息后,惊恐难奈,纷纷提前行动,私下里意图找人互相串保,才被‘靖宫差房’发现并拿获的。
  可是,据禄光庭向老臣回禀。谢良臣多日以来一贯阳奉阴违,每每在老臣召集会商之时,他并未明确表示过反对,却于会商之后暗令内侍省上下人等从中作梗,以至于此法拖延至今,尚未真正在宫中施行。”
  李进忠进得毓秀宫来,头脑之中原本还未曾产生过要拉谢良臣垫背的念头,可是方才被他冲着皇帝这一声叫,倒勾引得李进忠顺势动起了保禄光庭、推谢良臣的心思。
  皇帝听了李进忠的解说,犹在沉吟不决。景暄却开口向谢良臣问道:“本宫听得尚不十分明白,不知谢大人为何要力阻在宫中施行此法呢?”
  谢良臣挺直了腰板,颤声答道:“回娘娘的话。试想大明宫几千值役人等分散在上百处宫榭楼阁之中,夏昭仪遇刺那晚。正值皇上初次召见新选宫嫔,瑶华宫固然众人云集,然宫内其它各处则未必多人,如贸然于宫中行此五五连坐之法,只怕有过半的宫人因无法找到五位保人替自己作保而招来大祸。臣职责所在,不得不对大明宫的正常运转及宫内众人的安危有所考虑。况且当初晋国公召我等会商之时只说先择一二要害处试行此法。并未言明宫中所有人均须接受五五连坐法的甄别,因此,臣才擅自做主,令内侍省暂缓襄助‘靖宫差房’施行此法。”
  景暄听罢谢良臣的解释,微微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五人保一人,一人作假也要波及到五人,如此行事,还真是闻所未闻。”
  “娘娘说的是,非常之时须行非常之法。”李进忠朝景暄拱拱手,抬高声音说道,“五五连坐虽然关联甚众,也难免使人受冤,但老臣以为,却是现今情势下清查逆犯的最有效方法,只要能查出一、两名张氏残党,便可顺藤摸瓜,牵出一大片来。与宁息宫禁内乱相比,纵然冤死百十名宫人,老臣以为也是值得的。”
  “皇上,张氏残党虽然猖狂,但毕竟只有区区的数十人,内侍省绝大多数宫人、宦者都是勤谨本分之人。臣忝为省监,不忍见到他们无端被冤受戮,如必欲在宫内施行五五连坐之法,请皇上准臣辞去内侍省监的官位。”谢良臣多年来唯李进忠之命是从,而今偏偏在五五连坐是否当行的问题上和李进忠较上了劲。
  “谢良臣,朕来问你:皇子于贵妃寝宫被人杀害,你身为内侍省监,又兼着左监门大将军,可曾想到过要如何捉拿凶手?”皇帝的目光在李、谢二人身上不停地游移着,最终定格在了谢良臣身上。
  李进忠受封中书令后,谢良臣虽接任了左监门大将军的职务,但因李进忠奉旨主持靖宫事宜,左监门禁军的实际军权仍掌握在李进忠手中。见皇帝向自己询问起查案追凶的事情来,谢良臣未及多想,即顿首答道:“夏昭仪遇刺后,晋国公奉旨主持靖宫事宜,在右银台门内设立‘靖宫差房’,专门负责清查张氏残党。宫禁扈卫和宫门值守自有羽林、金吾、监门诸军负责。臣终日系心者唯有六宫庶务,对稽查之事不敢妄言,请皇上见谅。”


第四十一章 欲加之罪(三)
  “大胆。”皇帝勃然大怒,“内侍省协理六宫庶务,自负有安定宫禁之责。你身为内侍省监,徒领朝廷三品俸禄,既不能禁绝奸人在宫中谋乱,又无一计一策为君上分忧,遇事只知阻挠、推诿,朕要你何用?夏昭仪遇刺在前,宾儿被杀在后,奸党、逆犯就隐匿在内侍省中,你却一再姑息包庇,当着朕的面摆出一副菩萨面孔,居心何在?来人哪。”
  守在殿口的羽林卫军士闻听皇帝呼喝,蜂涌而入,虎视眈眈地盯着谢良臣,作势就要拿人。
  景暄生恐皇帝一怒之下会杀了谢良臣,急忙站起身,为皇帝捧上一杯茶,借机低声劝道:“皇上息怒,谢良臣职繁任重且并无大过,望陛下慎思。”
  李进忠也没想到转眼间皇帝就变作了凶神恶煞一般,要拿谢良臣开刀,念及谢良臣多年跟随自己的情份,他迈步拦在军士和谢良臣之间,开口劝解道:“谢良臣昏聩无能,不识大体,难当重任,但请皇上念在他多年辛劳的情份上,网开一面,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婉容自打听说李宾遭人斩首的消息,联想到若不是自己为了吸引皇帝前来瑶华宫而借故强拉景暄离开毓秀宫,可能还不至于出此乱子,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有着说不出的烦闷。她陪坐在一旁,眼瞅着皇帝又要重责谢良臣,忍不住起身扑倒在皇帝脚下,哽咽着说道:“都是臣妾不好,强拉姐姐离宫,给了歹人可乘之机,陛下要罚,就罚臣妾一个人吧。不关谢大人的事。”
  自己还未曾下旨如何处分谢良臣,两位贵妃和李进忠就一股脑地替他求起情来,皇帝只得强忍下胸中的怒火,边伸手扶起婉容,边大声命令道:“自今晚起。在宫中施行五五连坐之法,全面清查张氏残党。限三日内务必查出杀害宾儿的凶手来,朕要将他千刀万剐,告慰宾儿在天之灵。”
  李进忠响亮地应声“遵旨”。乘机奏道:“施行五五连坐,须得有一得力之人居中统筹安排,宫内各处方不致生乱。老臣抖胆请皇上从大理寺赦出禄光庭,命他戴罪办差,权主其事。”
  “准。”皇帝爽快地嘣出一个字。
  “万万不可啊。陛下。”谢良臣绝望地叫道,“三日之内大明宫必定血流成河,您怎能忍心让成千上百名勤劳王事的宫人、宦者受冤而死啊!臣有负先皇重托,再无颜面苟活于世间,如陛下施行五五连坐之意已决,就请先赐臣一死吧。”
  “良臣!”李进忠抢先喝斥道,“本公之命你可以不遵,但圣旨已下,你再要啰嗦,可就是抗旨忤逆的大罪了。还不快快退在一旁!”
  “好,好,好!”听了李进忠的话,皇帝憋在胸中的怒火终于喷礴而出,“既然自己说出来了,那你今晚必须死!吴弼,将谢良臣绑至宫外,斩立决!再有意图阻朕者,一律同罪!”
  吴弼重返长安任职虽只两个多月,和谢良臣不过点头之交。彼此之间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情谊,但从近来频繁的接触中,吴弼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谢良臣是一位本份老实的宦者,绝不同于李进忠、于承恩之流。因此对他颇有好感。此刻乍听皇帝竟要自己动手处死谢良臣,不免有些迟疑。
  皇帝回头望见吴弼呆立着不动,不由得血贯瞳仁,反手抽出吴弼的佩剑,挺身直刺向谢良臣。
  闪着寒光的剑锋没入谢良臣的胸口,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几乎洒了皇帝一身。谢良臣垂死之际,双眼凝视着皇帝,许久,才大叫一声:“先帝爷,良臣来了。”随后,一头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眼前乍见血光迸溅,皇帝刹那间仿佛重新回到了战场,心中陡然生出杀人的快感,他手拎滴血的长剑,用因兴奋而布满血丝的双眼环视殿内众人,形容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李进忠当众斥责谢良臣抗旨忤逆,原为了提醒皇帝罢黜谢良臣,为禄光庭以后接掌内侍省铺平道路,万没想到皇帝竟狂性大发,亲手刺死了谢良臣。眼瞅着包括吴弼、景暄在内的殿内众人都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骇人举动唬得呆若木鸡,不知所措,一旁坐着的婉容更是发出一声惊呼,吓得当场昏死了过去,李进忠不顾一切地纵身向前,劈手从皇帝手中夺下了长剑,冲殿侧侍立的宫人喝道:“快把谢大人的尸身抬下去。来人,为陛下更衣。”
  “自今而后,内侍省大小事体,直接向两位贵妃禀报。”皇帝没头没脑地说完这话,竟冲着眼前的李进忠咧开嘴,笑了。
  景暄首先从瞬间的惊慌失措中恢复了神志,她为自己没有及时出手制止住皇帝的肆意滥杀而感到深深的自责。目送宫人们抬着谢良臣犹在淌血的尸身渐渐远去,她默念了声佛号,走至皇帝身旁,将他扶回椅中坐下,恳求道:“宾儿遇害,看现场情形,凶手至多不过两人,臣妾冒死恳请陛下改行五五连坐为两两连坐,免得宫内众多无辜宫人、宦者被冤遭到错杀,也使逝去之人心愿得有所偿。”
  “三日之后,凶手不能归案,李……不,禄光庭提头来见。”皇帝未置可否地点点头,盯着李进忠补了一句。
  “皇上即便是要老臣的这颗头颅,又有何不可?”李进忠怒极而笑道,“但请皇上宽心安坐,宫内诸项事体老臣自然会打理妥当。”
  “传命剑南东西两道,一旦发现睦王行踪,务必劝其立即返回长安;传命江陵至长安各地官署,关于江陵王返京行程,要一日一报,不得延误;下旨给于承恩,令其严密关注吐蕃动向,不得懈怠;还有……”皇帝有意掩饰一时的失言,遂接二连三下达着旨意。
  “老臣一一遵旨照办就是,不知皇上还有别的旨意没有?”李进忠彻底看穿了皇帝欲盖弥彰的真实心思,语调谦恭,不无揶揄地问道。
  “朕乏了,就让朕留在毓秀宫再陪宾儿最后一晚吧。”皇帝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娘娘宅心仁厚,老臣谨遵懿旨,改行两两连坐之法,敬请娘娘放心。”李进忠临走前,特意向景暄拱手告辞道。
  “唉……”待众人退出殿外,景暄望着皇帝,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第四十二章 血染宫苑
  连坐之法,古已有之,本不足为奇。秦商鞅变化,首立连坐之制,其法规定:凡民有二男丁壮以上者须单独编户,不得同室而居,同时,为适应战国争霸的需要,举国皆兵,五户为伍,十户为什,不准擅自迁居。此制概旨在强化民户间的互相监督、互相检举。
  但是,李进忠为尽快清查张氏残党,而在大明宫内施行的两两连坐与普通的连坐却有着极大的不同。
  由于李进忠的大力保荐,李宾被害的当晚,禄光庭即被皇帝下旨赦免出大理寺,回宫亲自主持两两连坐的具体实施。
  依据他当着大明宫数千名值役人等宣布下的章程:凡在大明宫当差值役的宫人、宦者,均需由两名保人出面作证,证明其于夏海棠含冰殿遇刺和李宾毓秀宫被杀当晚不在案发现场,如果找不到两名保人作保,抑或发现串保、作假的情形则,该人和其保人一律视作张氏残党的重大嫌犯,押送至“靖宫差房”接受严刑拷问,直至招认为止。
  也就是说,李进忠、禄光庭创造性地把一人有罪,株连其他的连坐之法改成了只要没有足够的人肯出面证明一人无作案时间,那么其人即可被视为有罪的保甲法和保人与被保人之间互相连坐的连坐法的混合方法。
  两两连坐一经在大明宫内实施,就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不到一天的时间,位于右银台门内的靖宫差房即关满了从宫内各处押送来的所谓张氏残党嫌犯。
  可是紧接着,问题又来了:这些人如要在三天之内一一当面审讯明白,不要说“靖宫差房”的人力严重不足,即便是刑房内用以逼嫌疑人老实就范的刑具也不敷使用。李进忠听取禄光庭的建议,奏请皇帝允准,将刑部和大理寺两个衙门的人力也悉数调来,入宫协助靖宫差房讯问嫌犯。
  于是,昼夜之间。不仅仅是一座大明宫内,整个长安城都弥漫了血雨腥风,用以安葬宫人、宦者的“野狐落”内的新坟堆一日内便增添了上百座之多。
  令李进忠、禄光庭感到庆幸的是,待到施行两两连坐的第二日傍晚。便有两名在含凉殿当差的宦者主动找到禄光庭自首,声称他二人即是前日晚间潜入毓秀宫杀害皇子的凶手。
  禄光庭听罢两人的供述,不由得惊喜交加,亲自主持对二人进行了长达三个时辰的详细讯问。结果,二人所供行凶时间、作案手段均与事实相符。而当被问及二人投案自首的原因和宫内是否还有其他同党时,二人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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