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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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儿 作者:朱藤紫骢-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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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兴儿,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论起心中的真实想法,皇帝对李进忠遭人暗算倒并不觉得十分意外:是他亲手把李进忠推到了靖宫的风口浪尖儿,在大明宫中施行什么两两连坐,祸害了数百条性命,而今有个把刺客对他施以暗算报复,也可说在情理之中,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令皇帝感到惊诧的只有两件事:今天南内四周俱有吴弼带领的禁军会同京兆衙门的府兵戒严把守,居然还有人胆敢在南内门前行刺;再者,就是刚刚从逻些城千里跋涉而归,被自己委以重任、留在身边办差的来兴儿前几日无缘无故地不见了踪影,不知所往,今天又何以会突然出现在南内附近,还出手救了李进忠?
  “回爷的话,小的今日从城东春明门入城,路过南内西边的兴庆门外时,恰巧碰到有人发暗器行刺中书令李大人,小的当即纵马上前替李大人挡了一下。那刺客一击不中,又见李大人的侍从纷纷近前护卫,便立马穿房越脊逃走了。”来兴儿答得十分简明扼要,不带有丁点的夸大。
  “你可看清了那刺客的身形、面目和他逃向了哪里?”今早在瑶华宫时才听王保儿说起有守门军士见来兴儿从西边出了城,没想到今天他竟从城东的春明门入城,还如此凑巧地救了李进忠一命,皇帝越想越觉得来兴儿面目可疑,又碍于当着众人的面无法直接逼问他,只得就事论事地问道。
  “启奏万岁,此次刺客于兴庆门外行刺与十几日前的那次如出一辙。老臣敢断定两次行刺同系张氏残党所为。”李进忠见皇帝撇开自己不理,专一找来兴儿问话,心中大是不满,抢先答道,“并且,根据行刺地点选在南内兴庆门前,以及刺客一击不中转瞬即能顺利脱身而言,此人现在必然就躲在南内附近。请求皇上立即下旨,准老臣彻查此事,从速将刺客捉拿归案。”
  他话音刚落,就听殿门外又传来一声嘹亮的唱名:“惠贵妃到。”景暄带着点墨恰恰在这时赶到了兴庆殿。
  陪侍在景暄身旁的锦屏在人群中一眼望见来兴儿,又气又惊且喜,趁着随从景暄进殿的机会,悄悄走近来兴儿,骈起双指,自身后狠狠捅了一下来兴儿的腰眼儿。
  来兴儿没有防备,脚步趔趄向前,险些扑倒在李进忠的身上,嘴里下意识地便“啊”了一声。
  “当着皇上和众位大人的面儿,休得任性胡来。”景暄转过脸,狠狠瞪了锦屏一眼,又回过身,向站在武将班首的父亲和文臣行列中的柳毅微微躬身施了一礼,这才冲居中高坐的皇帝施了一礼,沉声奏报道:“臣妾抖胆,请陛下暂且移驾偏殿,臣妾有要事奏报。”
  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所有的事都赶在一块了!
  皇帝不明白,此时本应在南薰殿率领一班命妇预备参加祭仪的景暄何以会忽然赶来了兴庆殿,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他看了一眼还跪在阶前、盛怒未消的李进忠,向侍立在身边的王保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王保儿忙躬身轻声答道:“回爷的话,现下已到辰时一刻,距巳时起灵还有多半个时辰。”
  皇帝哦了一声,冲景暄说道:“爱妃有事,当着‘尚父’和众位卿家的面儿尽管说出来就是,这样也可请大伙参酌一二。‘尚父’方才在南内宫门外遇刺,朕正思量着在南内缉凶的事……”
  景暄惊异地扫了李进忠一眼,略一犹豫,仍坚持说道:“若非十分紧要之事,臣妾岂敢劳烦皇上移驾?此事事涉宫闱,不便当众奏报,臣妾恳请皇上移驾偏殿,容臣妾单独禀奏。”
  她这么一说,兴庆殿内群臣不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大臣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重大而隐秘的事,可以令景暄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第五十五章 飞来横祸(二)
  皇帝素知景暄处事稳重周到,从未见她像今天这样执拗过,心念一闪,随即面向殿内群臣,挨个点名道:“‘尚父’、景公、柳先生,你们几位德高望重,太妃母女起灵前的诸事,就在此暂且代为操持着,朕随爱妃去去便回。”
  说罢,站起身,紧绷着脸冲来兴儿吩咐道:“你自行到偏殿门外跪着去,待贵妃娘娘的事情一了,朕即刻便有话问你。”
  李进忠眼见皇帝这就起身要走,心下着急,一挺身站了起来,挡在皇帝面前,忿然作色道:“皇上还未诏准老臣所请之事,难不成贵妃娘娘要奏的事紧要过老臣的性命?”
  皇帝心中实不欲李进忠指使着禄光庭再在南内来一回两两连坐,搅得整座长安城都鸡犬不宁,可眼前的情势,又不便直言拒绝,遂随口搪塞道:“‘尚父’遇刺实乃朝中头等大事,待先皇百日祭仪已毕,朕便在这兴庆殿中举行小朝会,会议此事。‘尚父’未到之前,朕得江陵急报,关于寻找睦王下落的事,也需一并议上一议。吴弼何在。”
  戎装佩剑立在殿柱前的吴弼插手答应了一声。
  “你率三百禁军把守住南内各处宫门,自此时起,至散朝为止,一应人等皆不准出入南内。”皇帝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转而安抚李进忠道,“尚父且先压压惊,朕去去就回……”
  哪承想李进忠一听说有江陵急报,当即瞪圆眼大声问道:“怎么,睦王他……”
  “荆南节度使麾下的军士们在江陵王府中发现了一块启儿随身佩带的玉佩而已,‘尚父’莫要多想。”
  李进忠转脸狠狠盯了柳毅一眼,亢然道:“曾庆则有护卫睦王之责,却在危难关头弃睦王于不顾,只身返回京,其罪难赎;今日老臣于兴庆门外遇刺,身为负有维持长安治安重责的京兆尹,他更是难辞其咎。老臣再次请求陛下即刻传旨,将曾庆则拿下,交有司依律问罪。”
  他突然之间旧话重提,将矛头直指曾庆则,令皇帝和殿内群臣都猝不及防。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面面相觑,每个人都暗地里替曾庆则捏了把汗。
  实际上,自从几天前李进忠在延英殿提出要问罪于曾庆则,当时虽因柳毅一力回护没能得逞,却也无形之中在皇帝心中埋下了颗钉子。睦王李启至今生死不明,皇帝自不免暗生迁怒之心,竟也认为曾庆则作为睦王唯一的随从和护卫,在睦王被羁留于江陵城中之时,确实不该离开睦王身边,致使出现如今令他无比揪心的局面。
  曾庆则本人就站在兴庆殿群臣的行列之中,骤然耳听得李进忠向自己发难,来不及细想,遂跨步出班,向皇帝跪倒叩首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从江陵只身返京面君之时,就已言明,臣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遵从睦王殿下之严令,离开殿下,只身回京向陛下报信求救的。中书令对此并非不知情,而今却依然将今日遇刺和旬月前之事皆归咎于臣,臣辩无可辩,唯望陛下允准臣暂辞京尹,臣愿以一已之力,立即只身离京寻找睦王殿下下落,如殿下万一遭遇不测,庆则情愿舍命随殿下同赴九泉。”
  “此时你要走,只怕晚了些。”
  李进忠本还只是想借故夺取曾庆则手中的兵权,并没有立马致曾庆则于死地的打算,毕竟曾庆则是柳毅座下第一得力的大弟子,杀了他,就等于公然与柳毅为仇。以目前的局面,李进忠完全没有必要在朝中、军中结下这门强敌。
  可是,曾庆则毫不退缩的强硬态度又令他十分光火,加之方才兴庆门外电石火花般突出其来的一击,彻底打破了连日来他向朝野公然宣称的张氏残党被他一举殄灭的神话,也强烈地刺激着李进忠的大脑,令他心有余悸。
  种种因素交织在一起,促使李进忠最终做出了一个十分冲动的决定。
  他狞笑着冲曾庆则说道:“今日是先皇百日,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老夫将睦王殿下失踪和今日兴庆门外行刺事件归罪于你,乃是空穴来风的欲加之罪,那么做为一名技击勇士,曾大人敢不敢当着皇上、娘娘和众位大臣的面儿在此剖心明志,自证清白?”
  曾庆则虽生就一副女人般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则性情刚烈,宁折不弯,丝毫不逊于林树,哪儿受得了李进忠如此恶毒的言语相激。他就地一挺腰板,跪直了身子,向着尚未走出兴庆殿的吴弼一抱拳,慨然说道:“请借大将军的佩剑一用。”
  皇帝怎么也没想到李进忠和曾庆则两人口锋相交,片刻之间竟会激化成要血溅当场的态势,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柳毅已挺身拦在了曾庆则和吴弼之间,厉声冲曾庆则喝问道:“不肖之子,皇上将京畿治安重任托付给你,你就如此回报君恩吗?”
  曾庆则见老师出面发了话,虽强梗着脖子仍是怒气难平,却不敢再执拗着要当场自裁明志。
  柳毅出言喝止住曾庆则,随即冲皇帝和景暄拱手施礼道:“请皇上和娘娘尽管移驾偏殿议事,这里就交由臣来处置吧。”又转向李进忠说道:“娘娘有要事向皇上禀奏,中书令不会就这样拦着皇上不放吧?”
  吴弼在一旁也愤愤不平地叫道:“没来由地缠着皇上东拉西扯,还有没有做臣子的样子!”
  李进忠见如此形势下,再要强拦着皇帝不放,难免会惹来众人对自己的一致不满,说不准还会招致御史们的连章弹劾,果真那样的话,自己方才这场虚惊可就白受了。这样思量着,他身子不由得向旁一侧,顺势闪身让开了道儿。
  皇帝和景暄在前,锦屏、王保儿和来兴儿紧随在后,一行人出了兴庆殿,转至左侧的偏殿。
  待皇帝和景暄才一进到偏殿之中,紧随在二人身后的王保儿一只脚踏进偏殿的门槛,突然回头指着正对偏殿大门的一块地界儿,居高临下地对来兴儿命令道:“你暂且就跪到那儿吧。没我的话,不准擅自挪动地方。”


第五十五章 飞来横祸(三)
  锦屏憋着满肚子的话要问来兴儿,见此情形,不由得上前为来兴儿打抱不平道:“王保儿,你莫非晕了头不成,竟敢擅改圣旨?才跟了皇上几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且仔细着,待我回了娘娘,自有法子治你!”
  来兴儿暗地里一扯锦屏,并不与王保儿计较,一语不发,径自走至王保儿指下的那块地方,当即撩衣跪下,双目平视前方,给王保儿来了个不理不睬。
  “哎,这两天你跑到哪儿去了?可把我急死了。娘娘昨儿还问起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回话。”待王保儿随着皇帝和景暄进了偏殿,锦屏凑近来兴儿,压低声音急促地问道。
  “我问你,那天你在长公主府找到唐果儿没有?”来兴儿不答反问道。
  “没有啊,我在独柳巷长公主府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没见着她的影子。听长公主府的门房说,那天唐果儿倒是的确到府中来过,还把马交给门房来着,可是随后一走就再没回来过。”
  来兴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嘴里嘀咕道:“怪不得!”
  “人家问你话呢?想什么哪?”锦屏不安地向殿内张望了一眼,催问道。
  “我到天台山九成宫走了一趟……”来兴儿刚答了一句,殿内便传来景暄呼唤锦屏的声音,他忙轻轻推了锦屏一把,“娘娘叫你哪,赶快去吧。”
  锦屏一溜小跑地进了偏殿,只听景暄责怪道:“磨磨叽叽地在殿外作甚?去,把那个自称要为先帝爷殉葬的宫人带进殿来见皇上。”
  皇帝目视锦屏进殿又奉命出了殿,有些不以为然地对景暄埋怨道:“宫人愿为先皇殉葬,这是好事。爱妃尽可斟酌着裁处也就是了,朕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要转至偏殿来见?”
  “这位宫人身份特殊,皇上说不定认得她。”景暄委婉地反驳道,“据她说,她手里还有一份先皇的遗诏……”
  “先皇遗诏!上面写的什么?”不知为何,皇帝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紧张和不安。
  “皇上请稍候,待锦屏带这个宫人来了,皇上直接向她要来看吧。”景暄迟疑了一下,才又说道,“臣妾想提醒皇上的是,呆会儿无论她说些什么,皇上都万不可动怒,以免走漏了风声。”
  她扫了皇帝身边的王保儿一眼,冷冷吩咐道:“你到殿门处守着,任何人不得放进殿来。”
  皇帝见她一脸郑重,冲王保儿摆了摆手,心犹不甘地追问道:“父皇临终前留下的难道是一道立储诏书?”
  景暄没料到皇帝一听说有先皇遗诏,首先想到的竟是立储一事,忙强笑着劝解道:“皇上本就是太子,先皇何须再提立储之事?皇上但放宽心就好。”
  “不是立储就好,不是立储就好。”皇帝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恰在此时,锦屏带着点墨走进了偏殿,皇帝一见之下,不禁惊叫道:“点墨,原来是你!”
  点墨听皇帝张口便唤出自己的姓名,心内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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