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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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娘-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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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哪里是公主的做派?连寻常世家贵女的派头都不够。
  步氏最初还是很愿意来找如意的。天下女子谁不向往金陵繁华之地?她很想从如意口中探听些京城王孙公主们的生活情趣,轶闻秘辛。
  但很快步氏便意识到如意并非我辈中人,兼如意既不会顺着她说些她感兴趣的话,如意说的话她也常跟不上,便不怎么爱来了。
  只是舅姑有命,令她打探如意的口风,她不得不来罢了。
  这一日步氏依旧来找如意说话。不同的是,这次她直接带上了自家小姑。
  南陵太守上的四姑娘小陈氏是个白净秀气的小姑娘,才十四五岁的年纪。话不多,总是微微垂着头。也不肯笑,性子十分拘谨。
  她们来时如意刚从园子里回来,正靠在隐囊上侧坐着读信。她穿戴得极简单,浅碧素色的襦衣配着竹青团花的襦裙,腰上系了条粉白色梅花结的长绦——俱都是太守夫人命人比照着府上姑娘们的穿着临时赶制出来的。肩上却披了条千鹤翔云的鹤氅。那鹤氅蜿蜒覆在她身上,曲折及地,宛若梅枝侧展、玉山倾倒之姿。
  那容颜之超尘脱俗,更是一目了然。
  步氏一见,便不由回头去看小陈氏。小陈氏满面羞红,只不说话。
  却是如意听见声音才知道是她们姑嫂进来了,便起身坐正了,请她们坐。那鹤氅滑落,便露出底下还吊着绷带的右臂来。
  步氏便笑道,“有伤在身,怎么还这么辛劳?”
  如意笑而不答,只问道,“这位姑娘是?”
  步氏便将小陈氏引荐给她,笑道,“这是府上四姑娘,你住的这院子原本是她的闺房。”如意忙道叨扰,步氏便拉了小陈氏的手引着她上前,笑道,“我同你说笑话呢。不过你们两个投缘倒是真的,一样的爱读书,一样的清贵矜持的气派。年纪也相近。”
  小陈氏不肯接话,如意却能体察到她此刻的羞恼。便也放柔了语气,问她最近在读些什么书。
  小陈氏说的却是徐茂的文集,如意却不便评论舅舅的作品,便只照着徐茂的文风,又向她推荐了几个近世名家的诗文集。
  小陈氏不爱攀扯关系,却有心彰显学问,总算肯接如意的话。
  如意略听了几句,对小陈氏的品味和性情便也大致有数了 。
  没聊几句,便听外头有人进来提醒,“王爷来了。”
  二郎这一日来得却比平日里都早,步氏不由飞快的看了小陈氏一眼。小陈氏却立刻面色发白,已站起身来做好告辞的准备了。
  如意心下便已了然。
  她当然不会开口留客。步氏也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止,很快便笑道,“看来我们得改日再来拜访了。”
  二郎进屋前,依稀觉着梅花林的那一面有人正看向他。
  他生性警惕,当即便看过去,却见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已同他对上了目光,却怔了一怔才慌忙回过神来,随即便逃一般的扭过头去继续赶路——那条路却通向这院子的角门。二郎望过去,见在门边等那小姑娘的女人略有些眼熟,便料想是太守府的内眷来探望如意。只是不留神同他相逢罢了。
  他心下戒备略松懈,这才进屋里去。
  屋里落了帐子,医女正在里头给如意更换草药和纱布。
  二郎便给自己倒了杯茶,且等着她。瞧见她桌上信匣子没有落锁,上头随意搁了两张半折半开的信纸。略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拿起来阅读。
  却听里头如意问道,“今日怎么来这么早就过来?是江州有消息了吗?”
  旁的诸侯都可以不必在意,唯有顾长舟威望素重,又控制着长江之南大片土地,他的立场不能不问。偏偏江州的消息迟迟不到,这阵子他们都等得很焦虑。
  二郎道,“还没有。使者到了豫章,连他的面都还没见着。”又反问她,“陈家内眷常来看你?”
  如意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虽是来看我,却未必意在看我。”
  二郎顿了一顿,才问道,“怎么说?”
  如意已换好了药,医女用铜盆端了纱布出来清洗,经过二郎身边。二郎看那纱布上已无血渍,肩膀便略略松懈下来,快步上前为如意打起帘子。如意正在整理胳膊上的吊带,觉出光线明亮,不由抬头来看。
  她活动不便,二郎便上前替她打理,问道,“还是不敢动吗?”
  他已比如意高了半头多,靠得近了,如意目光便扫到他脖颈上。看到他竟然有喉结,不由就愣了一愣。道,“……好多了。”
  她也没再多想,只接过话头来,道,“……只是我私下揣摩罢了——陈家似乎想将女儿嫁给你。”
  二郎眉头不由皱了一皱,先感到的竟是恼火。
  然而这其实并不是件稀罕事——为平定乱世解民于倒悬而追随他的仁人志士并非没有,但想来也没几个。更多的人追随他还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他们觉着他最有可能平定天下、履践至尊,故而将身家性命压在他的身上。
  为此嫁个女儿给他,根本就是顺理成章。毕竟婚姻是天然且牢固的盟约,是共富贵的有效保障。
  何况他还尚未娶妻。
  这一场叛乱平定下来,不知有多少人想嫁女给他,甚至都未必非要为嫡妻。
  而他似乎也没理由拒绝——若当真拒绝了,反而幼稚愚蠢。
  然而当着如意的面,他却不大愿意提这件事,只道,“随他们去。你若觉着烦得很,不见就是。”
  要说有多烦人,也不至于。
  如意只是想到小陈氏被强按着头押到她跟前一般,消极抗拒着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下便有些难受。
  可是她也早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姑娘了。她知道在这整件事里,小陈氏的意愿有多么的微不足道。
  她便说,“想来他们也不会来走我的门路,倒没什么烦不烦的。”陈家还不知道她是二郎的姐姐,比起找她,当然还是找二郎手下得用的谋臣更体面方便些。
  她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又说道,“只是依我看,陈姑娘未必愿意。”
  二郎只垂着眼睛,随口应道,“哦。”
  他淡漠得仿佛事不关己,如意心里有些懵,忍不住便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二郎略有些不耐烦。
  可还是如实答道,“若无人提这件事,当然最好。”
  若提了……左不过就是娶一门亲罢了,非常时期甚至也许连婚礼都不会有,他需要给出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分罢了。在大局和利益攸关之下,若只需嫁娶一个女人便能调和诸多利害,他当然不会不合时宜的拒绝。
  如意只是木愣愣的看着他。
  他们太熟悉了,只是看表情就能猜透彼此心中所想。
  她的目光渐渐由浅浅的期待变作了然之后淡淡的失望,可其实她其实既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也不真的明白她在失望些什么。因为这答案她早已预料到了。
  最后她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哦。”
  ——相比较于他们要做的事,小陈氏真的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罢了。

  ☆、73|第七十章

  二郎帮着她打理好了吊手臂的带子。
  如意略觉着气氛尴尬,便起身出去。一边道,“我刚刚收到了益州的来信,正有事要和你说。喝茶吗?”
  二郎便上前,抢先帮她斟上水,又帮她端到座位前。
  如意笑了笑,也不同他争抢。瞧见信正搁在信匣子旁,便知道他适才已私底下看过了,不过想来他也没看完。她将信拾起来,重又拿给他。道,“褚时英是舵里的三把手,常年出入益州行商,和益州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有些交情。”
  二郎也并不掩饰自己看过这封信的事,直接翻到第二页,一眼扫过。
  信上说的是件大事,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益州有官员劝说益州刺史、巴陵王萧恪称帝,萧恪明拒暗喜,私底下正在打造车舆冠服。想来是已准备要称帝了。
  二郎看完信,也只轻笑了一声,道,“叔父真是心急。”
  萧恪是天子的四弟,被封到益州已十七八年。益州这些年来富庶安定,商路四通八达,也算是他治理有功。
  李斛之乱改变了太多的事,乱世之下,众生百态尽数浮诸水面。相较而言他这个叔叔的作为其实都算率直坦荡了。
  二郎只道,“随他去吧。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讨伐李斛。”
  他心里当然也很不痛快。虽说如今四面强敌环伺,他不能放着仇敌不料理,先同亲人厮杀。但萧恪既然有称帝的野心,就必然有谋害他的意图——毕竟维摩之后,他才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必得先杀了他,才轮得到萧恪这一众人。
  如意看他心有怒意,只压抑着没发作罢了,便道,“益州也不是没有有识之士,不妨暗地派人去游说益州士子,令他们劝止四叔。若不行就再做打算。”
  二郎道,“车舆冠服都已造好了,当美梦正酣的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劝说?只怕说恼了他,他反而要开杀戒。”他知道如意的顾虑,便安慰她,“放心,我分得清轻重。益州倒是易于偏安自守,可要出兵东西却没那么容易。就先让四叔替我守着巴蜀,也免得贼子和西魏趁虚而入。至于其余的帐,等料理完此间事再和他算。”
  如意见他确实想明白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只暗暗的想,还是该选些人去益州游说——未必一定要阻止萧恪称帝,但必须要拉拢住蜀郡士子。只要这些人心向着二郎,等到收回益州时,便能省去许多征伐和战乱。
  那么,该怎么拉拢这些蜀郡的士子?
  她暗暗思索着。
  长睫低垂,阳光柔媚的洒落满身,莹润明净如玉人一般。
  二郎看着她,一时竟觉着脑中烦乱被清空了一般。这世上也许再无人能令他这么安心和依恋了吧,他不由就想。
  如意片刻之后才觉出屋里静谧非常,便疑惑的望向二郎。
  二郎便道,“我再借你的人用一阵子。”
  如意略微不解。
  二郎便道,“就是何满舵、李兑他们。”他便说,“从台城被围困算起,顾长舟已经有近四个月没消息了。派去的使者总见不着他,这很不寻常。我想再派旁人去江州打探消息——若论打探消息,他们比旁人好用的多。”
  如意才明白过来,便笑道,“他们跟了你也四个月了,你竟还没将他们拉拢过去?”
  二郎却并未如她所料那般傲娇的羞恼起来,他面色分明当真阴暗起来,“他们对你比对我忠心得多。先前也只是听你的指派姑且为我所用罢了。若调拨得太远,他们就未必愿意了。”
  虽他语调平淡,也隐隐带了些孩子气的不甘。可如意听着不知为何便调笑不起来了。她看着二郎,许久之后才觉出自己搭在脚踝上的指尖不知何时冰冷起来。那感觉她不常有,却也并不陌生。她只有些恍惚——那随着二郎的的话语如冰雪版渗进她心里的感觉,似乎是警惕和畏惧?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疑惑的想,怎么回事。
  二郎面色已恢复如常,似乎对她的沉默有些不解。
  如意便也将那不知所谓的直觉抛之脑后,耐心的解释道,“何老大和李兑确实在市井里散漫惯了,不懂令行禁止那一套。不过商队里确实有人志在高官厚禄,只是不得志罢了。也有些人爱财,是受雇佣而来。他们都有一技之长。你只管招募,若能令他们动心,自然有人愿意跟着你。”又道,“你说向我借,可其实你差遣不动他们的事,我去差遣,他们也最多念及先前的交情,勉为其难一次而已——我这边商队运作的法子,和你幕府里是不一样的。”
  二郎讶异道,“你不介意我去你手下招募人手?”
  就算如意只是个女孩子,但谁敢说她所做的就不是功业?她经营这只商队多年,最终打造出一支非比寻常的队伍。也许如意自己不觉着,但二郎做的事越多,接触的人越多,便越清楚,一支拥有如此多的人才,却几乎不曾因为竞争而内耗过,彼此间协作得天衣无缝,还能令她如臂使指的幕僚团队,究竟有多么难得。
  难道如意不明白,准许他去招募人手,其实就是准许他去肢解这支团队,按着自己的需求割取其中最肥美的成分吗?
  还是说她以为他真的只是临时抽调几个人,不怀他心?
  ——他其实并不愿意看到如意手握这样一支他无法控制的力量。
  就算他不想承认,他也很清楚,自从知道如意和他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时,他对如意的掌控欲便有失控的迹象。
  眼下之所以还能控制住,完全是因为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他尊重并且喜爱如意。他知道他做什么事会伤害到她,哪种程度会被宽恕,哪种程度会招致反击……但他不清楚哪种程度会让如意无法原谅他,所以不会轻易尝试。
  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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