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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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雀-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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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晏然一路假寐,到了合园,才拾掇衣装,敛去面上疲惫之色,下了马车。几个丫鬟迎上来,纷纷见礼,又说竞陵王妃与小世子正待在里头等他。
  “河阳!让我看看外甥生得什么模样,像不像你!”姜晏然步入姜灵洲的房间,一边笑着,一边命侍从将备好的礼物奉上,“人在威宁,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就找人打了副长命锁送给外甥。”
  萧逾璋在奶娘的臂弯里睡的正香,白嫩五短的手指空空伸着,模样极是可爱。姜晏然看了,不大敢抱,只笑着说:“这小外甥睡着的样子,倒和河阳小时候有几分相似了。当年母后叫我去枕边抱河阳,我就不大敢抱,生怕摔着磕着了。如今见到外甥,我还是这般没出息。”
  “原来皇兄当年还想过抱我?”姜灵洲抿唇一笑,道,“是皇兄占了早生的便宜,不然哪有那么好的机会?”
  “是是是,为兄不与河阳计较这个。”姜晏然拿手轻轻碰了下萧逾璋的手指,有些不知所措地把手收了回来,道,“名字取好了没有?”
  “取好了,叫做‘逾璋’,乳名是春儿。”姜灵洲答。
  “这名字,怎么倒像是个女娃娃?”姜晏然蹙了蹙眉,“外甥长大了,怕是会不大乐意。”
  “我没叫他‘螃蟹’,已是我这个做娘的怜爱他了。”姜灵洲道。
  姜晏然不知其中缘由,面色莫名,只是在旁的萧骏驰却笑了起来,显然是知道一二的。听见萧骏驰的笑,姜晏然心底一时有些酸涩,道:妹妹看来过的确实是挺好。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孩子,说道了一番家常,姜晏然便要告辞回军营之中。
  现下境况尴尬,那卫烈拘着兵士,只说要静待良机,让那刘琮自己投降,迟迟不肯发兵,连监军太子的话都不放在眼里。若是姜晏然不盯紧点儿,怕是会有其他变数。
  姜晏然出了门,萧骏驰便迎了上来,笑道:“大舅子,行色匆匆,去往哪边?”
  “回军中。”姜晏然停了脚步,打量萧骏驰一番,道,“妹夫有何指教?”
  “竞陵确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齐国能施以援手。”萧骏驰道,“不知太子殿下可有空移步与竞陵详谈一番?”
  “不巧,我今日来只是为了河阳与外甥。其他的事儿,我怕是没甚麽空商谈。若是长话短说,兴许我还能听取一番。”姜晏然道。
  “既如此,那竞陵便直言了。”萧骏驰拱手,从容道,“不瞒太子殿下,竞陵有一桩难解心事,便是那遗祸深远之祆教。竞陵苦于那祆教大主祭行踪难觅,一直不能捉他正|法。听闻祆教数度欲入齐境,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是故,竞陵想在此恳请太子殿下,助竞陵一臂之力。”
  听了萧骏驰这一席话,姜晏然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来。
  “竞陵王,齐魏虽结秦晋之好,可齐到底不是我姜家之齐,而是百姓之齐。这事,与百姓何益?若是无益,又何必做?”
  他虽口提“百姓之益”,实则只是不想助魏国铲除祆教罢了。不如说,于齐而言,那魏自是越乱越好。若祆教能搅得整个魏天翻地覆、不得安宁,齐国只有暗自窃喜的份儿,又何必特地眼巴巴跑去助他?
  “他日,若是这祆教与我齐国有了什么干系,那再提这件事也不迟。”姜晏然笑了一声,道,“妹夫,某这就要回军中去,就不打扰了,告辞。”
  说罢,他便要走。
  “太子殿下,”萧骏驰朝他背影道,“再过不久,太子殿下便会应下这事。彼时,竞陵扫雪烹茶以待。”
  姜晏然脚步一停,面上皮笑肉不笑,悠悠道:“怕是要妹夫失望了,我们这的冬春都是不大下雪的,也没甚麽机会让妹夫扫雪烹茶。似今年召城那样的大雪,已是十年难见了。”
  姜晏然转身上了马车,车夫一扯缰绳,便驾着车朝那威宁城外去了。
  车轮轱辘作响,一路出了城门。四野新绿初发,一派生机盎然景象。只是那扎在山野下的军营,让人无心赏这早春美景。
  马车在军营大门外停下,侍从撩了车帘,姜晏然弯腰出了马车。他甫弯下腰不久,便听到一阵兵器出鞘的铿锵之声。
  一阵锐响后,他的颈上便传来紧贴的冰凉之意。
  姜晏然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目光一扫。军营口的火堆已熄了,昨夜的木炭烧得焦黑,朝上嘶嘶冒着刺鼻的烟气。几个身披铠甲的军士环立在他身侧,两柄银芒闪溢的剑正紧紧贴着他的脖颈,那倒映着天幕、满布寒光的剑刃,极是让人心惧。
  “几位将军,这是何意?”姜晏然不轻不重地用手指弹了下剑刃,指腹却不小心被那锋锐的剑刃给切开了一道口。瞬时,剑刃便染上了血珠子。
  “太子殿下还须小心些,免得伤着了自己。”
  厚重的脚步声传来,是重装厚武的卫烈。他手搭腰间宝剑,常年神色闷木的脸上萦绕着一层黑沉,“卫某为了求条活路,只能如此。”
  “卫大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姜晏然直视着卫烈满布风霜的脸,道,“你娶了我二妹妹,与我便是一家人,父皇又哪会去动你?”
  “二公主?!”卫烈冷哼一声,道,“太子殿下那日也在召城城下,想必也听清了贺奇的言语。你们姜家人如此折辱我,还要我卫某这条老命!”
  姜晏然心底一沉,心道:果真如此,那不妙的猜测成了真。
  那日在召城城墙下,贺奇如从前一样出来叫喊,还押出了忽然失踪的姜清渠,说这姜清渠嫌弃卫烈老匹夫不能予她床笫欢愉,所以跑来对贺奇自荐枕席,还双手奉上军中布阵行军之图,要贺奇杀了卫烈以绝后患。
  若姜清渠只是与贺奇暗通款曲便罢了,竟然还要置卫烈于死地,心思不可谓不歹毒。
  “卫大将军,这其中想必是有些误会。”姜晏然道,“定是那贺奇居心叵测、挑拨离间,且我二妹妹乃是一国公主,又何必做出这等事?”
  “如若是假的,那贺奇又怎会有卫某的行军布阵之图!”卫烈语气满是怒意,道,“君不仁,臣不义。陛下疑我十数年,卫某便干脆消了陛下这桩心底猜忌!来人,将太子带下去,好好招待着!”
  姜晏然心道不妙,知道这一被押下去,便是要做卫烈的阶下俘虏。
  这卫烈是真的要反。!
  一瞬间,他又想到与萧驰临别时,他所说的话来——那萧骏驰说他“扫雪烹茶”以待,是不是便是已猜到了这件事?
  他虽这样想着,可受制于人,却也无能为力。
  “卫大将军,且慢!”他努力扭过头去,道,“卫大将军,河阳公主也在威宁,可她已经嫁了人,早已不是华亭姜家人了,你可否手下留情……”
  “河阳公主?”卫烈负了手,道,“太子殿下如此护着自家妹子,倒是个好长兄。河阳公主既已嫁给了魏国的竞陵王,那便不是姜家人了,卫某心里自然有数。太子殿下无须挂虑,只消在这军帐中好好待着便是。”
  他卫烈要反,只是因被姜家人猜忌羞辱而反。姜灵洲是竞陵王妃,动了他便是动了魏国,卫烈还不至于给自己惹上这么大一桩麻烦来。
  军中有变,消息即刻便传到了威宁。
  本就是人心惶惶之时,听闻卫大将军要反,百姓都猜这威宁要打起来,纷纷连夜收整行礼,拖儿带女,拉着板车、马车,一股脑儿朝城外涌去。从前入了夜便寂静无端的街道,如今却是人头攒动、兵荒马乱,满街皆是呼儿唤女之声。
  外头喧闹,合园里的人自然也听到了。姜灵洲本来已睡下了,听到外边这样吵杂,便召来侍婢,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你去打听一二。”
  婢女领话去了,回来时是跟着萧骏驰一道来的。
  “王妃,齐国的卫烈要反,这威宁怕是保不住了。”萧骏驰握住她的手,道,“你是魏国的竞陵王妃,卫烈不会愚笨到来动你。今夜我便送你走,让枕霞护着你回竞陵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姜灵洲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恰在此时,本已睡熟的萧逾璋也醒了过来,像是被屋外的嘈杂所惊扰,难得地哭闹起来。
  “春儿莫哭。”姜灵洲连忙抱起这软似一团面团的孩子,心疼地拍哄着。好不容易,萧逾璋的哭声才低了下去,她这才轻声问道,“卫烈怎么要反?这些日子妾一心扑在春儿身上,倒是不清楚这些外事了。”
  “我知王妃放不下齐,可如今这威宁实在不可久留。”萧骏驰抚一下她的眉心,低声道,“灵洲,你先乖乖回竞陵去,如此,也好令我安心。我定不会袖手旁观,令卫烈踏你故土。”
  他这样一说,不知怎的,姜灵洲心下便渐安了。
  她若是自己独身在威宁也就罢了,可如今春儿尚且幼弱无力,她不可将这孩子的安全置之身外。为了春儿,她也得先回竞陵去。
  “妾身知道了。”她将萧逾璋交给一旁侍奉的乳娘,道,“妾这就带着春儿走。只是王爷……”
  “待了结了这头的事情,便会回家。”萧骏驰答道。
  不知何时,提起“归家”,姜灵洲想到的已不再是那华亭的宫殿,而是竞陵的王府了。
  夜色深深,窗外嘈闹不断,车声马鸣、哭声惊乱不绝于耳,可只要看着萧骏驰的容颜,她便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合园上下的婆子、婢女们都听闻了风讯,立刻收拾起行礼来。有家人在威宁的,匆匆跑来结了银钱,便返家跟着亲人一同奔逃去;若是在威宁已没什么眷念,又舍不得合园的厚薪,有愿意的,也可跟着姜灵洲一道去竞陵。
  不消一个时辰,姜灵洲便怀抱萧逾璋,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街上极是慌乱,尽是些得了消息便连夜朝外奔逃的百姓,牛马、驴子都被用来套了车,平日宽敞整洁的道上,挤挤挨挨走着各种牲畜;富贵人家的华顶马车与贫家百姓的破板车挤在一道儿,却谁也顾不得谁。
  “卫大将军竟然会反!这威宁怕是头一个就要被他打下来做老家!”
  “阿爹,阿爹去哪儿了?谁见到我阿爹了!”
  “先逃命要紧,快将这玩意儿丢了!要是明日卫烈反应过来了,怕是连城门都出不去……”
  姜灵洲坐在马车里,听着这纷杂的声音,不由低低一叹。她的目光落到怀中萧逾璋身上,便渐渐柔和了。
  “春儿,不是娘亲不挂念着齐,是拖着你这个小东西,实在顾不得其他了。”她将面颊贴到萧逾璋那软嫩的脸蛋儿上,心底溢出一股暖柔之绪来,“只指望着你父王不会食言了……”
  马车行了半道,恰好路过威宁镇衙,姜灵洲忽而听到一声熟悉又凄紧的叫喊。
  “这可是我大姐姐的马车?是合园的马车么?”
  是姜清渠的声音。
  姜灵洲微微一愕,心底极为不解为何姜清渠在此处。
  她自从在合园待产后,萧骏驰便瞒着外界之事不让她操心,她自然也不知道姜清渠奉旨在威宁待嫁,又干出了那样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二妹妹?”姜灵洲撩开车辆,向外望去。
  一望之下,心底好不惊诧。只见匆忙人群里,立着姜清渠的身影,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便如不愿随波逐流的一株浮萍似的。原本清秀圆润的面容,现下极是瘦削苍白,虽系着一条豆绿的薄斗篷,可那身形的瘦弱却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姜清渠在华亭时,虽不是齐帝最宠爱的公主,可也过的春风得意,平日是最耀武扬威的那个。可如今她这副模样,与从前那骄矜尊贵的华亭公主仿佛截然二人。
  姜清渠一见到姜灵洲的面容,眼泪陡然便滚落了下来,带着哭腔道:“大姐姐!你带我走好不好?你是竞陵王妃,卫烈不会动你。可是清儿留在这儿,那卫烈定会杀了我……”
  这哭声极是凄怆,让人听着便揪心。可姜灵洲不傻,她将怀中孩儿交给奶娘,问侍从道:“怎么回事?二公主怎么会在威宁?”
  “回禀王妃,二公主是奉旨来威宁备嫁的,所嫁之人乃是卫烈。”侍从答道。
  “原来如此,”姜灵洲稳了心神,露出一抹憾色来,“二妹妹,不是我不顾姊妹情谊,不愿带你出威宁,是二妹妹你乃嫁给卫烈之人,若是在此地一走了之,怕是会为齐惹来更大祸患。你既奉旨备嫁,便不该逃走。”
  她虽良善,可也懂分是非。随便带走奉旨备嫁之人,若是惹得那卫烈愈怒,又当如何?
  姜清渠瞪圆了眼珠子,似是不相信这向来良善的大姐会如此无情。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是极正常的——姜灵洲事事以国为先,她这个大姐姐连自己都不在乎,又岂会在乎一个异母妹妹?
  绝望之下,姜清渠身子一颤,便如一朵被雨打尽的菟丝花似的,朝地上落去,竟是失去了意识,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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