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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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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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汉子,休得猖狂!”

“敢与我们桃花社为敌,活得不耐烦了!贼厮鸟!”

“兄弟们并肩子上,他只有一个人,把他杖成肉酱!”

泼皮们七嘴八舌地骂着,却没人敢上前半步,直到一声哀叫,才将他们的心志振作起来。

“上啊!打死勿论!他们敢动刀枪,咱们也占着理!”

是孙四郎在叫唤,他挨的第二箭透穿了袄子,只浅浅挂在肚皮上。王冲可没想过杀人,早就磨钝了箭头,用的弓也只有三四斗力,一箭出去,最多不过皮肉伤。至于另两个膝盖中箭的泼皮,虎儿瓶儿用的是竹弓,更没什么伤害。

社首一声吼,泼皮们胆子也壮了,嗷嗷叫着再冲了上来。

王十一也喝啊大叫,手中粗黑哨棒兜起沉沉风声,嗡地一记横扫。就听喀喇喇一阵脆响,当面冲来的两个泼皮手中哨棒应声而裂,人也像是撞上了一道厚重石墙,踉跄着跌退。

感受着手中棒身绵绵而悠长的震颤,王十一大张着嘴,如熊瞎子般朝泼皮们呲牙怒吼,吓得后面几个泼皮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王十一手中这杆哨棒接近丈长,可不是这帮泼皮手里的杉木松木棍子。王冲家中有祖传剑弓,王十一家中也有,就是这杆哨棒。山中百年柘木为蔑,一层层胶合起来,再绕麻绳,涂有生漆,最外层是葛布,历时五年制成,到如今已有近二百年历史。

跟王冲不同,王十一这家子早已失了传承,就只知道这哨棒是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最初又是怎么制成的,到底有什么用途,已经不清楚了。落在王十一手里,也就成了赶牛、担东西和防贼的家当。

有这怪异的哨棒在手,再加上王十一那壮硕身形,如一道稳稳堤坝,护在王冲兄妹身前。泼皮们壮着胆子来回试探,楞不敢再蜂拥而上,全力相斗。

“绕……绕过去,抓住那三个小崽子!”

被手下扶在后方的孙四郎有气无力地吩咐着,箭头虽没破开肚腹,可他不仅不敢拔箭,连大声叫喊的胆都没有,生怕肚裂肠流。

泼皮们总算有了点章法,分散开绕向王冲兄妹,王十一来回奔突,一时呼喝四起,院子里棍风满溢。王冲三兄妹抽冷子用弓箭偷袭,伤了不少人。最惨的一个泼皮伤在屁股上,那是虎儿的杰作,他的小竹弓拉得满满的,准头十足,对泼皮的威胁比王冲还大。

待到瓶儿有样学样,将一枝羽箭钉在一个泼皮的大腿上时,这帮富贵泼皮的胆气再也维持不住,纷纷朝院外退去。不少人手里的哨棒已断作两截,就在空气里胡乱比划着,不仅怕被王十一那如铁蟒般的棍子抽上,也怕被羽箭shè中。

见这帮泼皮要跑,王冲有些发急,他还指望逮着一两个,扭送到官府,就此把事情捅开呢。算算时间,于保正难道放了他鸽子?

正在担心,山坡下咣咣响起铜锣声,王冲松了口气,还好,虽然晚了点,但于保正还是赶上了。

山坡下只有锣响,却没大队人马出现。只一个村人摄手摄脚地溜上山坡,将院子里的情形看了个明白,回头扯着嗓子叫道:“是城里的泼皮!”

哗啦啦,于保正带着十来个保丁,枪杖朴刀在手,气势如虹地冲了上来。

“一面是何干人和王相公家,一面是邪魔附身的王二郎,真是作不得人啊……”

于保正心中哀叹着,王冲早前和他相约,为的就是今天这情况。王冲只是要他尽到保正的责任,而不是帮他护院,不然他还真不敢聚起保丁,跟背后有何三耳和王相公家的人作对。不过那只是最初答应王冲时的想法,而现在,他心中又多了一层对王二郎的顾忌,不得不乖乖照着约定办事。

保丁终究只是农夫,如果来人是王相公家的家丁,就算于保正领头,他们也不敢出面,这也是他们非得先派一人打探情况的原因。而看到来人虽是青绸小帽,可帽子上的绒球却不是大户人家会给家丁配上的玩意,也就是城里那些爱俏的游手泼皮才这么打扮,胆子这才壮了起来。

“早就说了,帮着二郎,绝害不了保正……”

邓五还在埋怨于保正,于保正苦笑着点头附和。

保丁露面,桃花社这帮泼皮的最后一丝胆气也蔫了,孙四郎生怕被当作贼人打杀了,高喊道:“我们桃花社是在讨债!你们这帮村夫,敢聚众阻债,当心官府治罪!?”

于保正出列,烂笑道:“官府就是让老儿保这一地的安宁,至于什么债,我看还是去官府分辨个明白。要惊扰乡里,出了什么事,官府可要责罚老儿。诸位好汉,跟老儿去官府走一趟吧。”

“他们就是贼人!拿了他们去官府!”

“保正已经吩咐了,大家还不动手!”

王十一声若洪钟地喊着,邓五跟着吆喝,保丁们平素就与他们相善,此刻又见王十一手执粗长哨棒,威风凛凛,泼皮都不敢与他正面相对,不由得胆气大壮。也没细想,一拥而上,将泼皮们围了起来。

要去了官府,不止刘盛的交代泡了汤,最轻也要被治个寻衅挑事、聚众斗殴的罪。孙四郎也不提他的桃花社了,呼号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人面桃花孙四郎!我爹是县里的孙贴司!”

邓五一句话就顶了回去:“那不正好送你回家么,孙衙内?”

大家都笑了,官人的儿子才能叫衙内,可这年头大家也叫烂了,便只是押司这一级吏人的儿子,也能勉强凑上衙内一称。可贴司……也就比书手拦头勾头高一点而已,把贴司的儿子唤作衙内,自是尖酸讽刺。

眼见王十一如将军一般,带着手执杖枪朴刀的保丁就要动手,孙四郎也再顾不得刘盛的交代了,丢出了最后的底牌:“我们是帮何干人,不,帮王相公家办事的!你们真有泼天胆子,敢得罪王相公家吗!?”

这话倒有威慑力,保丁们踌躇地停步了,王十一和邓五还要呼喝,孙四郎瞅见了山坡下一个身影,急急喊道:“刘大郎!刘盛!?你倒是说话啊!”

那身影露面,一脸yīn桀地扫视众人,冷冷道:“孙四,别闹腾了,走吧!”

见是刘盛,于保正再不言语,保丁们也没了动作。眼见得了机会,孙四郎一声招呼,泼皮们灰溜溜地退出了院子。

王十一低吼一声,还要上前拿人,王冲摆手止住,刘盛既然露了面,足够去县衙翻搅风云了。

“大郎,我已经尽力了,只怪那小疯子不守规矩……”

孙四郎被手下抬着,一脸悲怆地对刘盛道,帽子和肚子上的羽箭还悠悠晃着,看上去还真有些骇人。

刘盛脸sè冷厉:“没关系,事情有变化,没必要再跟这小崽子纠缠……”

他抬头狠狠盯住王冲,咬牙切齿地道:“王二,你别得意!后面有你哭的时候!跟我三叔作对,跟王相公家作对,九条命都不够你活的!”

王冲没有理会刘盛,对孙四郎道:“你们这桃花社的幌子不要了吗?”

孙四郎装作不理,王冲看着那两个屁股上还晃悠悠挂着羽箭的泼皮,笑道:“我看你们这桃花社还是改个名字,叫……菊花社,以后你出场,就唱……菊花开,二郎来……”

孙四郎没说话,被手下抬着下了山坡,好一阵后,才嘀咕着问手下:“菊花社……那小子为什么这么说?”

手下茫然无语,孙四郎转着眼珠,深思起来。

第十七章王门王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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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盛与桃花社退走,王冲握住于保正的手,感谢连连,顺带递过去一卷钱引。于保正被这没来由的握手吓了一跳,可掌心的异感顿时驱散了杂念,一张脸也绽开了真诚的笑容。

“待公堂开审时,还得烦劳保正和各位哥哥做个见证。只须说真话,便是对王冲的大恩了。”

王冲朗声说着,于保正也遵他叮嘱,给每个保丁散了一张钱引,面额一贯。众人笑颜逐开,连声道二郎放心,绝不会昧了良心。于保正笑得更深沉,回应更坚决,留在他手里的钱引还有十来贯……

刚刚到手的横财去了一半,王冲有些心疼,可也不能让于保正和乡亲们白白帮他。何况后面还有公堂之争,这些钱也是预酬于保正和乡亲的良心,确保他们能站出来佐证自己受了何三耳乃至王相公家的威逼。他可不想在对垒公堂的时候,被何三耳抄了后院,成了孤家寡人。

计划已到最后一步,虽然捅出了大篓子,把王麻子夫妇给搞得家破人亡了,但流程还是回到了正轨上,只等明rì就去县衙敲鼓申冤。

就为了何三耳刘盛之流,王冲已算了好几rì,还出了不愿见到的意外,也着实有些腻烦了。明rì之行,就像是决战之所,他有一种好坏就在明朝的解脱感。

众人说笑一阵,正要散去,另一人提着个包裹,气喘吁吁地出现了,邓五讶异地唤了一声三叔。

来人正是在十里渡开质库的邓三,抹着汗念叨道:“秀才公呢?我这是来还书的,早知他会没事,这些书我都好好收着,没沾一点灰……”

王秀才?

在场人都呆住了,王秀才现身了!?

邓三也呆呆回望众人:“怎么了?秀才公还没到家?个把时辰前他就过了十里渡。”

好一阵后,大家才反应过来,虎儿和瓶儿欢呼雀跃,王冲也是惊喜交加。王秀才居然还活着!这就意味着……意味着太多事了,总之他可以轻松了。

“哎哟,保正你在这里啊!不好啦!秀才公出事了!”

一颗心刚喜滋滋地落定,却被这一声喊又呼地提到了嗓子眼。

村人提着一个褡裢进了院子,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大家才大致听明白。这村人在十里渡外的路口捡到一个褡裢加一条盖着八卦戳的狍子腿,喜滋滋地去了十里渡,想要换点钱,却被海棠楼的林掌柜认出了褡裢。听林掌柜说这褡裢是王秀才的,一回想,才明白王秀才出了事。

从褡裢里取出一条已经沾满灰尘的狍子腿,王冲心头也蒙上厚厚yīn霾。之前刘盛的一番狠话,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看来,却是大有深意。劫走王秀才的,很有可能就是刘盛的人!

但王冲又觉得这个可能xìng很不合逻辑,刘盛劫王秀才作什么?不过是一处林院的买卖事,至于犯下劫人案吗?

再想及中午时王麻子夫妇的惨剧,王冲恍然,他还是纯以理xìng来看这事呢。王麻子夫妇能为这事闹得杀人,刘盛就不能为这事怒而劫人?与王何氏合谋夺林院,该已吞下了不少钱。现在事情闹大发了,就想着怎么在何三耳面前掩盖自己的首尾。

驱使桃花社直接上门就已是败笔,再劫王秀才也是想要办妥林院事,给何三耳一个交代。但刘盛就没想过,事情闹得更大了,可不止要给何三耳交代。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xìng行事,不,该是大多数人都难以理xìng行事,结果一步错,步步错。

邓五沉声道:“我看还是刘盛干的!桃花社有明暗两拨人,孙四这拨人是在明处欺人,他结拜兄弟侯十专干坑蒙拐骗的下作事,劫人也是干得出来的!”

王十一怒道:“好胆!那还楞着干什么?赶紧打上门去!”

于保正则急道:“得马上报官!”

王冲心道,在公堂上讨个交代的计划泡汤了,事已至此,就直接找正主讨个交代吧。

“报官是要报的,不过还有一件事,劳烦保正一并报了……”

王冲沉沉说着,于保正暗自凛然,隐隐觉得王冲似乎又要搞出什么大事。

“就说是王相公家劫了我爹,我王冲已去王相公家讨人了!”

他紧紧看住于保正,语气转为冷冽:“还带着宝剑和强弓!”

汗水刷地就下来了,于保正瞠目结舌,这是要干啥?

夜幕深沉,寒风渐起,禹泽庄外那座牌坊下,两个家丁紧了紧衣领,两手笼在袖子里,合抱着短杖,低低骂着庄子里的管事。

华阳王氏是豪门巨户,庄院大门自不能轻易让人摸着,否则那扇朱红大门时时不得安生。今天多一块屎斑,明天多一滩狗血,徒招外人笑话,因此在牌坊这里还有一道关卡,守牌坊自是苦差事,何况还是寒意已重的深秋之夜。

两人正骂得起劲,夜幕中忽然跳起数朵火光,顺着大道渐渐逼近,这两个家丁心头顿时一阵乱跳。

“是大老爷回来了吗?听说昨rì已到城里了。”

“大老爷怎么可能赶夜回来啊,许大府肯定要留他的!”

“那会是谁?”

“这么晚了,难道是……”

家丁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出了“贼人”二字,惊恐之sè也同时来回传递。

蜀中安宁了百多年,虽说大小案子不断,贼人也没绝过。近些年还因乡里荒废,保甲也松驰了,打打闹闹之事越演越烈,但成群结队、明火执仗地行劫,这事在成都府还真是少有。

两个家丁瞅着那几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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