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入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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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入画卷- 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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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嫣大骇,她想到万马王如此自称,是不是跟他会掌控骏马有关?可是她和郎君还有枣红马如今都已经跃上了半空,等到马的蹬力结束,他们就要坠下去了啊!
  洪远孤和前辈们终于将万马王堵在了山崖上,秦嫣则无可挽回地跟着骏马和郎君一起滚下秋格明塔什山那侧的悬崖。秦嫣始终死命揪着翟容的身体,带着他一起向山崖下飞跌下去。
  万仞石壁下面,春日里横扫一切的浩大飓风,此刻正在山谷里肆虐而行。秦嫣和翟容两个人,如同一团飞絮,飘入了狂风之中,渐渐没了影子。
  洪师叔的琵琶阒然奏起一片激越高亢的声音。在这个声音中,剩余的武学修行的老者们,再度组成一个“归海一涛”阵,吼叫着向万马王扑过去。
  万马王继续长啸起来,那个“摩尼奴”他不能得到,也不能让旁人得到。他在山崖下已经聚拢了上万匹野马,它们正在呼啸着从山崖下经过,一定会将那两人一马踏成烂泥。


第136章 聘礼
  再飓大的风总有停歇之时; 秋格明塔什的山谷中沙尘湮落,渐渐恢复了平静。微风吹过,砂砾不断滚动。寂静的山谷中传来了一声声轻慢的马蹄声。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手中带着一匹马; 出现在这片无人的万仞石崖之下。
  仔细看去,他并不是一个人; 那马匹上坐着一个身形矮小的侏儒。身穿一身合体的灰色麻布僧衣,双手合十端坐在马背上。他虽然身形残疾; 但是脸面却清秀干净; 法相一派庄严。
  诡异的是; 他的马背上不知扛着什么,随着马匹一步一步地走动,不断滴下血珠来; 很快便汇入了此处野马干涸的紫色血迹之中。
  那高个子少年身强力壮的,眼神却如三岁幼儿一般清澈而茫然。这座山谷前不久有野马迁徙而过,它们在这里遇到了黄龙风暴。野马乱走之后,留下了不少马尸体。
  少年一个个尸体看过; 他的脚步停在一小团灰糊糊的物事前。他睁大无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本能告诉他,这不是一具马尸; 而是其他什么东西的尸体。而长清哥哥,就是要他找这么个东西。
  灰衣侏儒僧人感觉到了平安停了下来,他从马匹上朝下看着:“平安,把上面的沙土弄干净些。”平安依言蹲下; 将尸体上的灰土拍下来。长清默默看了一会儿,半晌方道:“是嫣儿。”
  少年嚎叫起来,说着自己在这个世上,难得会的几个词:“阿娘——”
  长清带着平安,深入天山腹地,想要找出老巫,阻止他向星芒教献出莫血控制手下刀奴药物的配方。可惜晚了一步,平安带着他,从江湖前辈们与巨尊尼决战之处,找到了这里。
  长清道:“把老巫给我放下来。”
  平安一边哭,一边从马背上卸下一个人来,此人跟秦嫣差不多高,面目苍老,正是这些年与莫血在一起管理草字圈的老巫。
  长清将老巫拖到山崖边,让平安赶着马匹过去,然后促动马蹄一下又一下沉重地踩着老巫的身体。这些年,他在这个人的手下,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的孤儿,不知酿造了多少西域血案,今日,都在这里做个了结吧。
  长清端坐嫣儿已经看不清人形的身体旁。
  长清面对这毫无佛性的踩踏,他的脸上却依然与方才来时一样庄严,默默念着降魔咒:他不是在杀生,他是在除魔。
  他要让这个居心险恶的巫师,为自己的妹妹做祭奠!他的妹妹死于乱马践踏之下,这老巫也当受此粉身碎骨之痛。
  许久之后,正当他要起身,让平安将嫣儿的尸骸收敛起来时,一只包裹着厚厚灰壳的手,颤着抬起,摸上他的衣袖……
  长清心头大震,低头一看,没想到,嫣儿被踏成那样,又过了那么多天。依然还有呼吸和热气。
  长清心中有了希望,立时低下身体,仔细看了看秦嫣的伤势。她身上的骨头都几乎被踏断了,怀里还碎了一个琉璃瓶,里面不知道盛过什么东西。他看了看她的后背,摩尼奴的青莲标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红色。长清蹭了蹭,那红莲在斑驳的血迹中栩栩如生。
  长清不知道,那朵藏在秦嫣怀里的鲜活红莲,琉璃瓶碎之后,就进入了她的身体。因她身为“摩尼奴”的特殊体质,那红莲舒展在她的肩头上。
  他让平安将妹妹的身体抱上马匹,自己也翻身上了马,踏着最末的一丝斜阳,向着黄沙漫天的西域深处走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秦嫣脖子里挂着的一枚昆仑籽玉吊坠,断了绳索,落在了染红戈壁的夕阳中,鲜血斑斑中,一抹脂白,柔润如初。
  ……
  ……
  七日后,秦嫣还是停止了呼吸。
  长清和平安带着她往阿尔金山而去,那里有一座死火山,火山高耸入云,火山口深不可测,常年冷雾缭绕。被称为“绝寒冰雾”。据他的楼兰祖裔传说,那里是世间最寒冷清净之处,任何肮脏、血腥,都会在那里封冻起来,化作冰晶消失在人间。楼兰祖裔相信,将有杀孽的尸骨扔下那里,会涤荡身上的罪孽,早日转世投胎。
  路途难走,但长清很坚决,他的妹妹必须早日脱离炼狱苦海。他看着平安将嫣儿抛入绝寒冰雾中。
  长清失去了妹子,心灰意冷也不想回大唐境内了。
  那里的圣人,夺走李承安性命的凶手。他当初同意回中原,不过是抱着想要和嫣儿在一起的心思。如今嫣儿已经走了,他俗缘已了,要寻枯荒之地静修。他将平安托付给了一个驼队,让他们带着他回到敦煌去,他相信,那里的人会看在嫣儿和他的脸面上,容平安有一个安稳的日子过。
  长长的粟特驼队里,平安不知分别,不懂离愁,被驼队的热闹吸引地坐在一匹大骆驼上,嗷嗷嗷欢叫着。
  长清站在黄色土崖的高处,默默颂祷:“生老病死,轮转无际。事与愿违,忧悲为害。欲深祸重,疮疣无外。三界皆苦,国有何赖。”他目送着自己的过去,离他越来越远。
  ……
  ……
  绝寒冰雾的重重冰晶乳白世界里,有一个山洞。这里冷得根本没有活物可以出入。山洞的深处藏着一个斗形石潭。石潭里的水,上面是明黄,渐至湛蓝,底下红艳如同火山的岩浆。里面的红莲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有几根变得特别细长,来到了潭水顶,然后伸出去,伸出去……
  ……
  ……
  秋格明塔什的山谷里始终人迹罕至,戈壁上寸草不生。偶然有迁徙的岩羊会经过此处。入秋的肃杀之气横扫荒漠,一队羊群经历了一整天的奔跑,遇上了风沙,便成群躲在山壁下休息。一只调皮的小岩羊已经长得半成年,觉不到疲倦,耐着性子在母羊身边趴了一会儿,便开始好奇心十足地四处拱来拱去玩。
  小岩羊毛绒绒的脑袋在石砾中左拨右翻着,忽然顶到一件很温润柔和的物件儿。小岩羊侧过眼睛,仔细看了看那东西。那是一枚玉坠,埋在一堆碎骨砂砾中,被它碰巧顶了出来。岩羊用蹄子尖一顿乱刨,用扁扁的羊齿咬着那含着宿血咸味的绳子,将玉石坠子拖出来,砸吧着羊唇,吃着绳子里面的味道。不远处,母岩羊发现风沙停了,“咩”地招呼一声,羊群开始了新的路程。
  小岩羊还没啃够玉石坠子上的绳子,只得晃晃自己绒绒软软的头,恋恋不舍地放下了。
  羊群本来还是比较慢速地前进,领头的公羊感觉到了什么,后腿一弹迅速向前奔跑起来。跟在后面的岩羊群都跟着一起奔跳起来,向着山谷的一条小岔道往山壁上攀爬而去。
  岩羊们的蹄子所掀起的烟尘刚过,一人一马出现在山谷口。
  那马在骑者的控制下,滴滴答答走得甚是缓慢。牵马之人头上裹着遮阳的布巾,不时停下来凝视着什么。手中缰绳控制着那马匹,马儿只能在原地不耐烦地踢着碎石。他几乎是一寸一寸在扫着这山谷。天黑了,他就生了一个篝火,简单地围火睡觉。第二日天蒙蒙亮,他又带着马儿在山谷中搜寻。
  第二日白日暴晒中,他停住了脚步,绕开遮住口鼻的布巾,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来。一双乌眸停在面前六尺之处。
  那里,正是昨日小岩羊翻搅踢刨过的小土坑,旁边是它踏碎的一摊细骨。经过一年的风化和野兽的啃咬,此处曾经横卧的野马尸骨都已经变脆碎裂了。这里唯一一具人类的尸骸,连头部都不知道被啃拖到了何处,只能看到一段碎裂残存的身骨。
  翟容盯着那残骨发怔。
  从骨骼的长度形状来看,的确是一名个子矮小之人的骨骼。从骨骼的色泽和酥化的程度来看,的确是一年前左右,骨碎筋断的尸骸……他在四处仔细寻找,也再也不能找到其他的骸骨。倒是一枚已经被啃断了绳子的白玉吊坠,安静地躺卧在土坑一侧……
  一年前,若若和他一起跌下山崖,万马王催动了数万野马践踏谷底而过。
  正在那无法脱身之时,银狼王罗夜带着黑大山和黑小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若若将他绑在黑大山的身上,让罗夜和黑小山将他护送着出了这万马奔腾的山谷。她自己站在他们的身后,竭力挡住那狼奔豕突的疯马群,为他开了一条道……
  翟容走过去,弯下腰将那枚玉坠拿在手里。
  用手指抹去干灰——正是他们翟家的嫡子夫人聘礼。
  此前,他求了旁人无数回,让人来找若若的踪迹。可是,这道山谷连绵十几里,他们当时又是被挟裹在野马群中,他说不清楚方向位置,那些人来寻了几次都不能给予他满意的答复。
  他重伤之后,养了一年方寻到机会,独自出来这一趟。
  他站在那段骸骨前,从午后站到天黑,终于再也受不住了。身子摇晃了两下,人往旁边一靠,靠在了马身上。那马儿一开始还支撑着他,过了一会儿厌烦了踱开步。翟容就倒在了地上。
  第三天清晨,明光微现的初升旭日中,他终于能够接受眼前的这个事实。
  他坐在石壁边昏睡了一晚,四肢都已经僵硬了。他看着晨光中,若若的骸骨就躺在自己一尺多远的地方。他笑了起来,嘴唇裂得出了血道,也不觉得疼。他想,她最喜欢跟自己一起睡觉,这不是又可以了吗?
  其实,那是被长清以马蹄踏碎的老巫残骸。


第137章 变身
  参起宿灭;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万马王被灭的五年之后,蒲昌海迎接来又一年的夏季。
  夕照大城的废墟旁立了兵哨; 白龙堆沙漠年年风卷狂沙。
  蒲昌海上湖水碧蓝; 天空如洗,一朵朵棉絮般的浮云从湖面缓缓飘过。
  仿佛铜镜一般的水面; 偶然有游鱼接喋,在水面上荡漾起圈圈浅淡的涟漪。有一个涟漪却经久不散; 越来越清晰深刻。湖水破开处; 露出一个头颅。
  那水中冒出来的是个女子; 肤白浓睫,一双瞳色赫然透着一股深蓝的琉璃之色。她从水中向一面植满胡杨树的湖岸游去,她没有急着上岸; 而是在水中浮游了一会儿。
  在她停留的湖岸旁边,立着一株高大的胡杨树。这里是风沙留下的纪念,岁月抹不去的痕迹,这株胡杨树岿然不动地立在蒲昌海的岸边; 不知道已经有了多少年。
  而她记得,有一年,这株斑驳如根雕的胡杨树根上; 曾经散腿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他受了伤,靠吃药撑在这里,等她一天一夜。
  只是那时候彼此都太年少; 他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对她的关心,她则心思重重,两个人闹得还很不愉快。
  秦嫣默默地看着那根胡杨树根许久,仿佛他还在那里等着自己。
  待到日光偏移,几乎直射自己的眼睛时,她才眯起双眼,重新潜入水中,找了一个树林密集的地方,爬上了岸。
  黄粱一梦,岁月一瞬。她躺在天疏潭里,人事不知过了多久。
  她长高了许多,身上依然紧紧裹着自己十七岁时的衣裙。十七岁时候她并没有多高,如今这衣服可笑地绑在肩背上,那裙子更是短得无法见人。秦嫣蹙眉看着自己的衣衫,先要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可是她没有坐骑,穿成这样,如何在大漠中行走。更让人犯难的是,这些衣物的布料似乎有些疏松了,稍微动作大一点,就很容易撕裂。
  她站在树丛里,一双蓝眸四处转看,耳朵也全力倾听着,看看能否好运气,遇上路过的旅人,帮助她解脱眼前的困境。她向来很仰仗的视觉和听力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反而是她的鼻子,给她指引了方向——一股浓郁的烤面饼味道,从不知什么地方传到鼻子里,立时钻入肠胃中。她感觉,自己像是很久很久没有吃过世间的食物了,这股味道有着巨大的魔力,拖着她就朝前走。她越走越觉得自己饿得头昏眼花,循着香味找过去。
  蒲昌海一里开外的一片小草丛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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