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都不移开。
我很想嚎啕大哭，我很想呼天抢地，但我发现……我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发声。
“啊……啊……”我嘶哑着声音，只会发一个单音节词而已，浑身僵硬地，望着那白皙的嘴角沁出的鲜血，以及那华贵的袍子上流出的血。
为什么这种感觉，分外的真实。
幻象，也会流血吗？
或者，这真的只是幻象之中的血？
而这流血的幻象，也引发了我真实的心痛吗？
而他打断我的话：“月姬，乖，我是你眼中的幻觉，记住，要记住，不信……你看。”
他说着，蓦地伸手，反手一挥，将插在他背上的赤霄宝剑拔下来。
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脸上甚至还带着浅淡的笑容，仿佛这柄剑是插在一个木头人身上而已。
大片的鲜血随着他的动作喷涌而出，连同我的泪。
我不知自己为什么会了流泪，为了一个幻象之中的人儿吗？
还是因为这两个人的模样如此的相似，相似到就算伤到他也会牵引我内心最大的疼痛跟不忍？
我只是忍不住，好像忍不住想要哭泣的感觉。
我很想控制住泪水跟心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过是假的而已，但我无法做到。
而他抬起袖子，他擦了擦赤霄剑上的血，将赤霄送到我的手中。
“你不用介意，我并不会疼，去吧，去走你该走的路。”
温润的脸上露出疼惜的表情，紫红色的双眸温柔的看着我，伸出手，抚摸过我散开的长发。
是的，他是假的。
真正的佳御龙主大绝对不会如此温柔的对待我呢。
我想。
而眼前，他的身影蓦地淡了，慢慢地向后，飘远。
“你……你……你不要走！”心头一空，我瞪大眼睛控制眼泪滑落，踉踉跄跄，向前跟着他奔了两步。
“不过，只是一个幻想中的人而已，不是真的，我不是真的。记住，你记住。”他的声音遥遥地传来。
那嫣然无双的脸消失眼前。
假的是吗？
是的。是这样的没错。
但是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痛苦。
低下头，地面是斑驳的血痕，洒落一地，顺着他消失的方向。
抬起双手，手上沾着的，全是血迹。
那些尚且带着点点温度的血，是真的血吧？双脚一软，从头发梢到脚底尖都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伸出手，仔细看着手掌上的鲜血，伸手，向着脸上抹去。
无措之中，双手揪住头发，心底有个声音歇斯底里的爆发。
假的假的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最终，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手中的赤霄，剑体闪烁寒光，血，没有了，被他擦干了。
嗯，很完美的幻象，哈……哈哈，真正是服务到家呢，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我伸出手，擦擦脸上的血泪，仰头向天，哈哈大笑。
我杀了一个幻象，我战胜了一个完美的幻象，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身边的景物骤变。
芳草萋萋不见，嶙峋山脉不见，头顶的乌云亦不见。
阳光洒落，金光万道。
就在我的眼前，浮现一个雪白的玉匣子。
我呆呆地伸出手，接住，打开来看：一白一红，绝美的两朵花。
优昙婆罗花，就在眼前。
我盯着那两朵花，眼睛一眨，双泪落下，镶嵌在花瓣上，仿佛晨露。
我破了这一关，得到了优昙婆罗花。
但我的心中，苍茫空白，丝毫胜利的喜悦都没有。
我提着赤霄，跟伤痕累累的李世民相遇。
他看着我，眼神有点奇怪。
“怎么了？”我笑眯眯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香儿，”他抬起流血的手臂，抚摸上我的头顶，忽然之间粲然一笑，“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是啊是啊。”我点头，“没想到我们都能成功闯关呢。”
“嗯，”李世民笑着，“这个结果，真叫人意外。”
“是吗？有那么意外吗？”跟他并肩，踉跄而行寻找施梨笑，一边随意交谈着。
“是啊……”李世民站住脚步，低头看着我：“很意外。我没想到那幻象对我的影响力有那么大，在那种恐怖的压迫力之下，我本来可以杀死她的，但是……到最后我还是决定……哈…真奇怪…”
“怎样？”我问。
“嗯？你不知道吗？我真奇怪你是怎么过关的。”李世民看了我一眼，说道：“本来我是决定反击的，因为有个声音一直告诉我那是假的，真正的你一样也在闯关，但是不知怎么，在最后一刻，我没有抗拒，任凭她来杀我。”
“啊？那最后呢？”我随口问道。
“结果……我安然无恙……”李世民抬眼看着我，忽然说，“后来我发现，我对她的那些反击，无论是伤到她身上何处，我的身上同样都会有相同的伤痕，反而到最后我任凭她来杀却胜利闯关，所以我想，这第二关大概是考验你的勇气、胆量，以及……”李世民看了看我。忽然不语。
而我停住脚步，呆滞问：“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握住我的手，微笑说道：“你想想：我任凭你来杀，最后却安然无恙，我伤到你，自己反而受伤。所以，我若一心一意杀你的话，我想，最终倒下的，可能就是我自己。”
随着李世民的话，浑身寒毛，一根一根静静地竖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七章变幻天意，莫测杀局
我若一心一意杀你的话，我想，最终倒下的，可能就是我自己。
天地无声，李世民的这句话，反反复复，在我耳畔回响。
眼前，出现那个人嘴角流血的场景。
眼前，看到他露出那种绝艳天下的笑容。
耳边，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乖，我是假的，我是假的。
他伸出手，倒拔出宝剑，交给我，微微笑说：你看你看，不疼。
我站住脚。
努力瞪圆了眼睛，想要看什么，却又不知看什么。
我怔怔不语，痴痴愣愣，像个十足傻瓜。
“香儿，你怎么了？”李世民回头，看着我。慌忙跑回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机械地移动眼珠，看向李世民。
这个人的脸一阵模糊，一阵清晰。
汗水从额头滚滚而落。
心中憋闷极了，好想要把心剖开让他喘喘气啊。
我毫无意识地拔出赤霄
“香儿，你干什么？”李世民蓦地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
赤霄向着胸口刺去：刺开吧，真难受，让这颗心出来喘喘气吧。
我想。
“香儿！”
断喝一声，李世民伸出手，握住赤霄剑尖。
血顺着赤霄雪亮的剑体滑落下来。
眼珠移动，看到这一幕，眼前浮现出那人挥袖擦剑的样子，他眼波微动，风情万种，嘴角带血，兀自笑容。
他胸口的伤，是我亲手造成，而他宛若无事，只对我谆谆教导：我是假的，不过幻象而已。
于是我相信。
于是，我相信！！！
“噗！”一口血雾，从我的嘴里喷出来。
当空飘飘悠悠降落，如同血的网丝。
眼前一黑，我伸出双手直挺挺向着天空，空空地胡乱地挣扎着，心中有个声音尖锐地叫道：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当秋水君从昊天镜里看到天选之女高举利剑，向着佳御龙主身上刺去，而那个人兀自深吻住她毫无知觉的时候，秋水君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天意，天意，天意！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能够斩妖降魔的宝剑轻而易举地刺入佳御龙主的仙体，心中一阵冰凉。
果然，是算错了，果然！
脚下一踏，秋水君的身子化作一道白光，冲着洞府门口直掠过去。
为什么，李世民放手不搏杀的时候，那幻象反而对他手下留情，攻击也变得越发的弱了。
难道说……
一边急速地御风而行，一边在脑中想着：支离天尊，支离天尊，你的设计跟布局，果然是精妙无双啊！或者说，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精妙！
你先是设定情关，让入关者的眼前浮现自己最爱之人，当所有的求之不得在情关之中一一达成之时，堪与真人相提并论的假体们，让闯关者无法辨别真假，然后在虚幻的甜言蜜语之中达成心愿，彻底臣服。
但，若是有人舍弃这一切，那么，第二关的恨关之内，就会出现情侣厮杀的场景。
因为第一关的警告，所以每个闯关者心中会认定一个念头，那就是：第二关，必死无疑。
所以当心头最爱之人恶狠狠地向着自己逼杀的时候，通常人的心中会升起一股害怕的念头，惊慌之下就会产生错误的判断，通常的选择就是——动手厮杀。
但是，殊不知恨关的设计并非如此简单而已，——爱有多少，恨也相应的会有多少，所以，闯关之人若对幻象产生反抗心理，伤及幻体之后，自己身上也会不知不觉地多上一道伤痕。
一直……到致命的一击出现，闯关人才会发觉：自己施加在幻体身上的一拳一脚，一刀一枪，都同样地落在自己身上。
闯关人如愿以偿杀了幻体，但这致命的一招，同样也会返还闯关者本人身上。
这就是爱恨之间的相等关系！
但若是相反，闯关之人有大勇，可以
沉着面对幻觉杀体；有大量，不被那种恐怖的杀机控制；有大爱，不愿所爱死在自己手下的话……当杀体施加最后一击的时候，通常也就是闯关之人获胜之时。
比如……李世民！
大唐军神，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最为正确的判断，当然，这跟他心中对于九公主的爱也密不可分。
只是没有想到，一个以天下兵马大权为己任的男子，会有为红颜舍生一死的觉悟！
秋水君心乱如麻地想着。
如此一来……
九公主并没有危险，她只是一味的躲闪，手中的赤霄宝剑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鞘过，所以暂时不过只是皮肉受苦而已。若熬到最后杀体的致命招数，她会胜利闯关而出。
反而，是被这种惨烈场景控制，担心则乱的好友他……
他这般贸然闯入雪谷，恐怕那可怕的不可预知的后果……会落在他自己的身上啊。
那赤霄宝剑又不是凡品，当年汉高祖刘邦持着他斩杀了白帝子，这柄宝剑，可是能杀神杀魔的啊。
秋水君心中一痛。
九公主，你……你错了啊！
从飘渺的大雪峰之上，正急速坠落下一个淡紫色的人影。
仿佛是一片淡紫色的花瓣，他浑身无力，宛如流星般急急自空中坠落。
果然是这样……你果然……
一眼看到那天下无双的人儿，秋水君一向秋水不生波的心头忽然疼痛的难以言说。
好友！支撑住！
“好友啊！！！”
凄厉地大叫一声，秋水君抑制不住心中的担忧惶恐，加快速度，向着大雪峰上坠落而下的那人影急速掠去。
伸出双臂，将那人接在怀中。
“好友！好友！”急切地呼唤。
怀中的人紧闭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
“好友，你感觉怎样？”
手指连动，将佳御龙主胸前的穴道连点几处，企图将血止住。
这么重的伤口……赤霄宝剑留下的伤口，可是……可是不能凭着仙力愈合的呢！秋水君心惊胆颤地想着。
“没……吾没事……她……她破关了吗？”那人虚弱地，问道，双眼探究地看着秋水君。
秋水君心头窒息，却仍旧点了点头。
而怀中的人，唇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重新闭上双眼，似乎从他这简单的回答之中获得了极大的安心。
“好友！你！”秋水君满怀懊悔满怀疼惜，不知说什么好。
千年的修行，他们一起度过，而秋水君是最为了解佳御龙主大人的人了，怀里的这个人，他向来是潇洒的，脱俗的，一尘不染的，在秋水君的记忆里，佳御龙主大人，向来就是风姿翩然的代名词，无论何时何地看到他，他都会打扮的高雅精致，态度亦从容不迫，让人倾倒。
很少在那张绝冠天下的脸上看到焦急，痛苦，忧虑之类的表情，他一向是任性的，洒脱不羁的，对尘世间所有都满不在乎的态度，事实上，以他的能耐，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脱手过的，他想做的事情从来都是轻易办成，绝无忤逆。
但是……
但这一切因为天选之女的到来而改变了。
他……他求之不得，却屡屡受伤。
你看他现在的狼狈模样，嘴角带血，头发散乱，胸口的剑伤甚至可以要了他的命，他几时会如此？恐怕，在以前的他而言，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会落到如此地步吧。
抱着怀中重伤的人儿，秋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