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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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鳏夫-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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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夜里,吃席喝酒的人都欢欢喜喜地散了,只剩下阿薇一个好姐妹月兰留下说话。乔老头让阿薇不必收拾,只管好好与月兰絮叨,还破天荒叫了小谨出来帮忙。从前他觉得孙子要以读书为重,是很少让他做家务的。
  见院中和厨房实在太过凌乱,阿薇想拉着月兰去帮忙,却被月兰反拉着进了屋里。
  “难得你爷爷今天对你这么好,你就别客气了。”月兰笑道。
  她从小就与阿薇要好,对这个老头重男轻女的脾性最是了解。月兰是家中独女,又嫁了邻村不错的人家,因着有一双会绣花赚钱的巧手,公婆对她亦是如珠如宝。月兰没受过苦,便见不惯乔老头总让阿薇做事,而让小谨清闲。
  阿薇望着窗外爷爷略微佝偻的背影,淡然道:“其实爷爷一直对我不差的,只是我们家这种情况,两碗水哪有端平的时候。”
  月兰却不认同,撇嘴道:“你爷爷把你嫁给鳏夫,你还替他说话。”乔老头对村人不提鳏夫的事情,阿薇却没有瞒着月兰。
  知道月兰心直口快,阿薇也不辩驳,只老实道:“起初我也有些介意的,后来想想,我年岁大了,家里情况又不好,除了补瓷,别的我也不会。难为人家不介意这些,还出了那么高的聘礼,想来是诚心诚意的,我若再嫌弃人家这个那个,倒有些矫情了。”
  月兰觉得,要是乔老头肯把给小谨读书的一半钱用来给阿薇做嫁妆,多少好小伙等着她挑选,又怎会落到嫁鳏夫的地步?月兰可知道,阿薇从小就长得好看,人又勤快,也不仗着自己好看就有啥花花心思,过去村里多少小伙子都眼巴巴地看她呢,却生生叫乔老头把年龄给她拖大了。
  只是在花夜这档口上,她不便说这些心里话,只在心里替阿薇可惜,嘴上还是笑道:“也是,这个鳏夫家这么有钱,你去了一定能过好日子,往后说不定还能去覃州府上见见世面,全村的姑娘都羡慕你呢。”
  阿薇笑着眨了下眼。
  月兰转头往桌上一瞧,见男方的庚帖放在那里,随手拿过来瞧,她又不识字,便问,“你家那口子叫什么名字呀?”
  “范辰轩。”阿薇早看过那庚帖。
  月兰皱皱眉,没听过这种古怪的发音,什么沉,名字里要有升才好,比如她家仓升。仓里升得满满的,才是粮食丰收的好意头。
  阿薇觉得这名字不太像个补瓷匠,多半是小时候家里给了钱请私塾先生取的。
  月兰又与阿薇絮叨几句,最后抱着歉意道:“我今晚留到这个时候,其实是因着明天不能送你出门了。明天是赶集日,我和仓升要到镇上去卖货,回来多半是赶不上你出门了。不过你放心,你回门那天,我一定早早地来,帮你爷爷张罗张罗。”
  阿薇有些遗憾,不过听说她愿来帮忙,也很开心,将月兰送到门外,见乔老头和小谨还未收拾好,就过去帮忙。
  乔老头却拦了她,“早些去睡吧,别叫明天起来气色不好。”
  阿薇不在意,“午后才出门,可以多睡会儿的。”
  小谨嘟着小嘴,“姐,难得爷爷让我替你干点活儿,你还不乐意了?”
  阿薇笑笑,回了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自然是睡不着的。外面很安静,应该是爷爷和小谨以为自己睡下了,手脚都轻了起来。再过得一会儿,窗帘外没有一丝光亮了,整个村子都安静了下来。
  阿薇辗转间想起了父亲母亲,想到如果他们能看到自己出嫁,那该多好。小时候,骑在父亲背上,父亲说,等她长大了,一定要为她挑一个好夫婿。
  她自己也说不准什么样的才叫好夫婿,长相过得去,踏实勤快,家里不太困难,知道疼媳妇儿,应该就算不错了吧。月兰总说她家仓升好,在阿薇看来,仓升就是这么个人。
  无边无际地想了许多事儿,她终于压下出嫁前的紧张滋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阿薇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梦到穿着大红喜服的新郎来给自己揭盖头了。
  自己害羞,低着头不敢看他。他揭了盖头就挨着自己坐下,很温柔地跟她说话,又拉了她的手,他的手比自己的大,很温暖。
  她大着胆子侧头看他,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明明离得那么近,他的脸却很模糊。她努力眨了眨眼睛,终于能看清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柔情而深邃,里面有她的影子,他的唇微微勾起,笑得那样温和。她凑得更近了些,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然后她终于看清了,这是张熟悉的脸……
  也正因为看清了,她才惊醒过来。因为梦里的新郎竟是那位经常来补瓷器的儒雅客人。
  阿薇下意识捂住自己火烧火燎的脸,觉得羞愧自责不已,她白天里绝没有过这等妄想的,怎会做这样没羞没躁的梦?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小谨在外面喊道:“姐,爷爷叫你起了,免得误了时辰。”
  阿薇应了一声,这才发觉天光大亮,好久都没这么晚起了。
  她洗漱一番,吃了爷爷让小谨端来的荷包蛋,换上前几日男方遣人送来的红嫁衣,却坐在镜前发愁——她既不会梳妇人头,也不会涂脂抹粉。家里甚至连脂粉都没有。昨天还记着跟月兰说这事儿,让她帮自己弄的,后来月兰说今天来不了,自己便把这事儿忘了。这会儿要临时找人,只怕耽误了吉时。
  没想到,这档口家里便来了个巧手的妇人,声称是男方请来替新娘子装扮的。
  阿薇由着妇人施手,见镜中的自己有了几分不同于往日的明艳,心下更加感激男方有诚意,考虑周到,眼睛不由去看一旁的庚帖,告诫自己,往后心里只能有庚帖上的那人,再不能做那样荒唐的梦了。
  几刻钟后,门外一阵吹吹打打,一顶簇新的大红花轿停在了门口,村里人顿时都出来围观了。阿薇知道该出门了,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屋子,又从桌上的匣子里取出了一只手镯。手镯两边用丝线缠绕着修补了断裂,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阿薇将它套到了手腕上,这样,如同母亲看着自己出嫁了。
  不一会儿,媒婆进门给她盖了盖头,将她背了出去——要上轿了。
  村民们看不到阿薇盖头下的模样,只觉得那缎面刺绣的红嫁衣是从未见过的好看,衬得新娘子的腰身纤细,衣袖下搭在媒婆肩上的手指白嫩得跟水葱似的。一时间,围观的村民们当中,女的啧啧出声,男的暗自赞叹。
  小谨却嘟着嘴,心里莫名难受。
  乔老头走过来,将一个红色的扎口小袋塞到阿薇手里,低声道:“自己留着用。”
  阿薇捏在手里,知道那是些碎银,她一时竟觉得有些伤感,出嫁了,就不能时时看顾自己的亲人了,往后自己和小谨都不会再常伴爷爷左右,不知道爷爷会不会有些寂寞。
  媒婆把阿薇放进了轿子,喜庆的乐声再度响起,花轿蜿蜒而下,直到离开人们的视线。
  好久好久,村民们都散了,乔老头和小谨还一直站在那里望着,望着那光秃秃,布满白灰的山道。
  日头偏西了,乔老头已经回了屋里,开始收拾给媒婆轿夫歇脚而摆起的桌子,待收拾完了,就燃起旱烟,坐在院子里抽起来。连着两日招呼、应酬、收拾,他累得腰酸,面上却笑容不改。
  小谨还呆呆地站在外面山道边,仿佛姐姐还能像往常一样,提着工具箱,带着甜笑,从山道上慢慢上来。
  看着看着,还真有个女子从山下上来了。
  “小谨,你姐的花轿出门没有——”那女子几乎是边跑便喊,到山腰时,已是气喘吁吁。
  小谨这才看清楚,是月兰。
  “出门有半个时辰了,你来晚了月兰姐。”
  月兰已跑到小谨跟前,叹口气,心想是来晚了,但并不是送亲来晚了。
  “小谨,是这样的,我今天和我家那口子一起去镇上卖货,听说了一些关于那鳏夫的传闻。你爷爷在吗?我还是和他说吧。”
  见月兰姐这么急冲冲的,小谨顿时紧张起来。
  乔老头已闻声走了出来,月兰赶忙道:“乔大爷,镇上传闻说……那鳏夫之前的婆娘是新婚夜就死了。”月兰的声音有些发抖,“听说死相好生恐怖,七窍流血……而那个新娘,平时身体很好的。乔大爷,阿薇嫁的人,可是个克妻的命啊!咱们还是快些去把花轿追回来吧!”
  小谨相信月兰不会说假话,顿时吓得身子都抖了起来,怪不得那鳏夫舍得出那么高的聘礼呢。
  乔老头也有些惊讶,却保持着镇静,“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不可信,别不是有谁嫉妒我们阿薇得了高聘礼,故意说出这些话来。”
  月兰知道这些话说出来确实让人一时难以相信,便郑重道:“是在镇上听说的,但不是镇上人先传的,我打听过了,是几个覃州府来的人传的。这鳏夫的第一个新娘是在覃州娶的!传话的人跟他无冤无仇的,干嘛传这种谣言,还不是不想有姑娘受害嘛。既然这鳏夫家在覃州做生意,又何苦来这穷乡僻壤娶亲,还不就是因为他那名声在覃州根本没人敢嫁吗?”
  小谨听完,拖着爷爷的袖子大喊:“爷爷,咱们快去把姐姐救回来!”
  乔老头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却没有动身的意思。
  月兰急道:“要不,咱们先去把轿子追回来,回头我带乔大爷您亲自去镇上听听,我可真不是说假话。”
  乔老头反复咀嚼着月兰刚才的一番话,又想起之前种种,一时陷入了矛盾的沉思。


第8章 
  阿薇坐在轿子里,下了小瓷山,穿过青釉镇,到了大瓷山山脚下。
  一路吹吹打打,她虽不好意思揭开盖头往外看,但也从闹嚷声中发现有不少人沿街凑热闹,这会儿到了山脚下,却听媒婆吩咐乐师们道:“你们就在这儿散了吧,挨个儿来我这儿结一下工钱。”
  阿薇有些奇怪,还没到地方呢,不是应该一路吹吹打打直到男方家吗?镇上人结亲似乎就是这样的。
  又想想,大瓷山上人户少得可怜,即使奏乐也没有人听,让人家一边爬山一边吹,有些徒劳。这会儿散了也好,她觉得自己的耳朵早被磨出茧子了。
  她却不知道,散了乐师的原因是某人向来喜欢清静,曲嬷嬷特意叮嘱了而已。
  过得一会儿,轿子再度抬着往山上走,耳边再没了热闹的乐声,只闻轿夫脚步沉沉,呼吸喘喘,山间偶有鸟叫虫鸣。
  走了约莫一刻钟,阿薇小心地揭起一角盖头,掀开帘子看了看,只见山道上浓荫遮蔽,鲜有人家,与小瓷山的风貌大为不同。路上没有半点小瓷山上的白灰,这倒挺值得高兴的。
  那日爷爷相看回来,曾说过要走约莫两刻钟才能到达,她估摸着,这会儿走到一半了。
  果然,又过了约莫一刻钟,阿薇听到媒婆吩咐轿夫停轿。
  媒婆掀开帘子,笑着与她说已到了地方,然后背过去躬着身子,让她伏到自己背上。
  阿薇被背着踏上一座四尺宽的平整竹桥,耳边有流水声传来,从盖头下的视线看去,桥下果如爷爷所说,有一汪清泉。
  周围除了山野间的自然声响,听不出有半分结亲的喜庆。不过路上的时候,媒婆就与她说过,小伙子的父母都在覃州,暂时没能赶来,而大瓷山上住户少,离得远,男方也不打算相请了,因而显得冷清了些。等成亲后,自然带她去覃州府拜见公婆,今日有疏漏的地方,那时必会补全。
  阿薇其实并不介怀,在水竹村里,很多姑娘连花轿都没得坐,只是盖上盖头,婆家找来一个壮实的妇人或媒婆,就这么把她们背走了。因而她对这些礼数也不是很清楚,更不晓得是否周全了。
  媒婆接着往前走,上了几级竹台阶,似是到了屋檐下,最后视线阴了下来,应是到了室内。
  阿薇被放了下来,感觉身下触处柔软,高度刚好屈膝落脚,应该是坐到了床上。
  媒婆与她道了几声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祝语,便走了出去。阿薇听得媒婆似与一个妇人声音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欢欢喜喜地道谢,应该是拿了令人满意的赏钱。
  竹桥上嗵嗵的脚步声远去,媒婆吩咐起轿的声音传来。
  片刻后外面安静下来,阿薇有些不知所措,仿佛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
  终于,一个脚步声靠了过来——“新娘子一路辛苦了。”声音是之前那位找过她的老妇。
  阿薇松了口气,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安心了几分。
  曲嬷嬷坐到她旁边,先与她道了喜,然后又解释了一遍为何公婆亲戚没来,这里也没摆席,说辞与媒婆差不多,只是更带歉意。
  阿薇轻轻点了下头,说自己能理解。
  曲嬷嬷便握了阿薇的手,笑着说,“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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