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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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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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静迅速,如长蛇般掠草而行的队伍,难以发觉远远跟随着的那个纤细身影。
  夜色至深时。
  萧玦飞渡定河,将近敌营,去枚掷布,扬蹄而起,一头撞入敌军腹地!
   
                  第三十五章 暗箭
  三千勇士,鼓出全部的精神和杀气,飞蹄而来,马蹄声咚咚击响暗夜里沉寂的大地,如擂响的战鼓,敲击碎了懵懂沉睡人们的美梦。
  那阵起阵落的马蹄声,犹如催命的号角,滴血的刀锋,带着极野之地铁腥浓厚的气味,如夜空中跨越苍穹闪电一掠,抬眼间便驰至近前。
  三千人,生生奔出了十万人的肃杀气势。
  魏军猝不及防,被踹营而来的敌人吓破了胆,慌乱中不知敌人几何,只知仓皇逃命,大多数人在赤身奔逃,少量人胡乱抓起身侧用具抵挡,被骑士尖锐的长矛大力刺穿,挑飞在半空,沉闷的锋锐入肉声响,淹没在喊杀声,惊叫声,拥挤叫嚷互相踩踏的慌乱声之中,而血光如大幅扇面般在血月之下淋漓展开,弥漫出一片腥热的气息。
  魏军和梁军,本都是元朝子民,两军势力之地接壤,都有一部分子弟来自赤河及附近州县,黑夜之下,战乱之中,不知道有多少远房弟弟死在哥哥刀下,又不知道有多少原本的同村乡亲互相将刀枪刺入对方胸腹,带出血淋淋的肉块和生命。
  沙场无情,几人能还?来年春草,沐血而生。
  萧玦不管这些。
  他只知道,杀戮是为了止住更大的杀戮。
  他带着拼杀而出的最精锐数十骑,直奔魏元献大营而去。
  一片混乱中,魏王帐营更是乱成一团,左右中军眼看着乱势不可止,拥着魏元献逃去,其余人围拥而上,拦截萧玦,萧玦眼尖,看见一锦袍男子被人护卫着转向帐后,心知必是魏王,奈何自己带的人太少,都已陷入混战之中,竟是分身无术,眼见魏王身影即将消失在帐后,急得眼睛都要瞪出血来。
  却有一抹纤细黑影,忽然自魏王金帐顶上一掠而起,如轻羽似枯叶,毫无重量的一飘便飘到魏王中军上方一株枯树之上,抬手一拉,枯树上一枝轻脆树枝顿如利剑般,破空而去,激射魏王头颅。
  心有所感骇极回身的魏王,惊怒之下抬剑欲挡,却已来不及。
  然而他命大。
  身侧一个死士,大叫一声,横身一撞。
  硬生生将他撞开。
  立即有三个人扑上,叠挡在魏王身前。
  扑哧一声,树枝穿透那死士胸口,带出血泉和心脏碎块,再飞射入人群,转瞬之间,将和死士拥叠在一起的三名士兵,串成人串,再射入被护在第四个人身后的魏王前胸。
  血出,然而魏王犹自能捂胸逃开。
  秦长歌怎肯罢休,手指一扣,正要再来。
  却突然微有晕眩。
  全力施为之下,久病身躯已有不支,她的反应慢了一步。
  她立在树上,突然心生警兆。
  忽听得一声大叫,萧玦竟不顾围困他的三个人,拼着挨了一刀一剑,飞掠而至。
  他鲜血满身,黑发披面,什么都顾不得再说,只是毫不犹豫用自己的身子,重重覆盖上她的。
  与此同时,一抹乌黑流光,悄无声息直袭两人背心。
  那人就在树下。
  大将成羽。
  以坚韧善忍著称的成羽,其耐性和阴狠令人心生惊怖,他隐在树下,眼见魏王遇险,竟也毫不动容,一直等到秦长歌最为疏忽虚弱的那一刻,玄铁巨弓悄无声息,直袭她后心。
  吵杂之声中那一声大喝似有惊天巨响,响在秦长歌心头。
  那一箭,射在对阵之中依旧时刻关注秦长歌,发现成羽在树下,立即及时横掠过来,以身相代的萧玦身上。
  自颈后侧入,胸前出,鲜血喷了秦长歌一头一脸,伤口离颈项要害,只差一分。
  秦长歌俯身接住萧玦软倒的身躯,霍然抬头!
   
                  第三十六章 神后
  她的目光,自树梢之尖,冷冷投下,冰刀般的在成羽咽喉上划过。
  成羽一击不中,立即要逃。
  秦长歌抬手,咔嚓一声截断露出萧玦体外的长箭,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掷。
  电光不及这箭光快,准,狠,厉。
  惊天撼地的电光,不及这箭意怒极而发,杀气凌人。
  箭出,箭没,断箭准确射中已躲入士兵群中的成羽后心,齐齐没入,一分不露。
  成羽,死。
  成羽这一死,全数坏了他打好的算盘,魏王遇险的那一刹,他于电光火石之间想定,拼着不救魏王,射杀凶手秦长歌,魏王既死,以他的威望,他便是下一个魏王,就算魏王未死,以他射杀秦长歌的功劳,也足可抵主险不救的罪名。
  然而他未曾想到萧玦会不顾一切来救,最终死在秦长歌飞箭之下。
  是以成羽死后极其凄凉,魏王秋后算账,略一思想便明白了他的私心,大怒之下,虢夺成羽封衔,他是唯一没有在北魏立国后,牌位入驻功臣祠的从龙阵亡重将,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荫封的将领,成家后代,在北魏一直境遇凄惨。
  这都是后话了。
  其时秦长歌抱着重伤的萧玦,陷入重围之中。
  不敢拔箭,不能裹伤,不能剧烈移动,在这混战围攻之场,缺医少药的情形下,无论做了这三件事的哪一种而没能立即有后续护理,萧玦都性命难保。
  也不能背着他跃出重围,那等于将萧玦当做箭靶。
  秦长歌并指连点,先封了萧玦几处大穴,血流立止,又喂了他一颗护心丹,保住他残存的元气。
  飞身上树,有若金石的双手,劈开身侧枯树树皮,单手拨开不断飞来的箭矢,另一只手,迅速在树身上挖了个半人高的洞。
  那树虽枯死,树冠已失,但树身颇为巨大,秦长歌将萧玦放入,他的身体被包在树中,秦长歌眼光一掠间已经确定树身厚度,任谁也不能一箭穿透树身,伤到树洞内的萧玦。
  秦长歌自己就坐在树洞旁的岔枝上,取了萧玦宝剑,一只手按在萧玦前心,源源不断输出真气,以维持他浅弱的呼吸和细若游丝的生命,另一手长剑幻化星菱点点,拨开四面飞箭,但凡上树来的,都一剑砍死。
  此时密赴平州、偃陵调兵的玉自熙已经领兵赶至,但一时未得冲近,魏军已乱,但毕竟人数众多,卫护在魏王身侧的中军依旧建制未散,护卫受伤魏王逃走,魏王临行前下令,务必拿下秦长歌和萧玦,不论生死,提头来见,赏参领并白银万两;活捉,赏将军并黄金万两。
  是以人若潮涌,拼死以上,性命重要,富贵前途也重要,无论在哪里,都有抱着侥幸心理妄图行险博取富贵的,萧玦带着冲入中军的护卫剩下的已不多,仅有几个陷在重围无法接应,只剩秦长歌高踞树顶,以一人对千军。
  然而她还是那般没有笑意的微笑,长剑点落如雪花,轻而凉,受者亦觉咽喉如雪花拂落,只是那般幽幽一冷,生命已被无情收割。
  血花飞溅,而天空真的飘起碎雪,落于秦长歌乌黑眉睫,她的笑容摇曳恍若瑶台仙子,眼神却冷寒如万年冰川。
  尸体越堆越高,竟渐渐要涌到她脚下,余下的士兵踩着同袍的尸体冲上来,再被她一剑拂过,沦为后来者新的血肉阶梯。
  那些积压成人台的尸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秦长歌却依旧极其镇定,于无数鲜血尸体肠脏肉碎之中,手挥目送干脆利落了结人命,神情雍容宁静如高远之月,树下士兵仰望着她,犹如看见不可摧毁不可磨折的神人,心惊魄动之下皆生怯战之心。
  那一夜的魏军中军士兵,存活回国者不足十中之一,然而只要活下来的人,都永生不能忘记那夜枯树之上,血月之下,绝艳如洛神的女子,那个守在爱人身边一步不离,视千军万马于无物的女子,笑容轻浅如雾神韵如诗,月光下幽美如清丽长赋,她拂袖之间血色漫天,却洁不染尘,姿态高妙,犹如血海中开出的圣洁火莲。
  他们于残存的余年中日复一日的挖掘回忆,日复一日想起那夜那明艳无双的高贵眉目,不肯淡忘那一刻关于美与震撼的感受,他们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悄悄称她“神后”,并在她死后,对着西梁国的方向默默拈香,哀哀叹惋世间最美传奇的风逝。
  其实当时,只有秦长歌自己知道,她每挥出看似轻松的一剑,都会隐约听到骨骼不堪重负发出的咯吱声响,手臂酸软得恨不得自己砍掉。
  她不是神,她没有永生不绝的力气。
  她口中满是鲜血,那是生生咽下的内腑热血,和自己为了不致累昏而暗中咬破的舌尖之血。
  她微笑,慢慢的转头,去看昏迷的萧玦,目光如水,拂过他苍白的容颜。
  长风中衣袂猎猎,交缠一起,她的和他的。
  死在一起,也是很愉快的事吧?
  ……
   
                  第三十七章 唇语
  秋风穿堂过户,掠起秦长歌鬓发。
  这发已是隔世的陌生人的发。
  往事已矣,那些生死攸关,热血以共,两情深许,沙场同命,早已淹没于史书冰冷的纸堆中,供人凭吊的永远都是帝王的善战英勇,无人知晓那一刹的艰厄凶险,生死相逼。
  正如此刻她指下,按着的陈旧伤疤,也只是隐于龙袍之后,无人知晓的他和她的纪念而已。
  纪念,却亦成殇。
  那年,在她以为自己和萧玦都会葬身此地时,玉自熙终于赶到。
  他看似娇美,打起仗来也不比霸烈勇锐的萧玦差,那夜他命其余部下撒网围剿,自己带着五十骑直闯中军包围圈,人未至声已至,大喝:“魏王人头在我手,求元帅赏!”
  劈手扔过来一个血糊糊不辨面目人头,中军顿时一乱。
  谁都想拣起人头辨认一下,但纷乱之下,人头瞬间被无数双脚踩烂。
  玉自熙已经冲了进去。
  秦长歌自力竭昏眩中抬起头来时,见到的便是面白如霜,双眼血红,将一缕黑发狠狠咬在齿尖,长刀带出一溜血光冲过来的玉自熙,那白如雪玉,红似妖月,黑发深若黑夜,无限鲜明,他扬臂竖起长刀三尺,闪着雪亮的冷光,直矗于身后那一轮血色圆月之中,艳美异常。
  宛如地狱里冲杀而出的妖魅杀神。
  ……
  秦长歌微微的笑,眼神中一抹玩味,若水波动荡不休。
  还是当年战场之上,人更象个真实的人哪。
  立国之后,随着地位阶级朝局利害的变化,渐渐的,谁也不是原来的谁……
  那般生死与共百战相随,连性命都可以互相交付的爱侣,却在江山底定,问鼎天下承平世事后,因政见和朝局纷争,渐生龃龉,终至……
  缓缓收回手,离开那个令她记忆翻涌的伤疤。
  秦长歌极轻极轻的,说了句话。
  没有人能够听见那句话是什么,包括近在咫尺的萧玦。
  萧玦睁开眼时,正看见那个神秘的女子,微微动唇,似在说着什么。
  然而他听不见。
  他以为自己重伤至昏眩,不能听见他人言语,随即他便发现,除了有些皮肉伤,胸肺有些微痒欲咳外,自己算得上神完气足,血脉安宁,好得很。
  不对……还有解开的衣襟。
  萧玦的目光,缓缓下移到自己敞开的胸口,再移到毫无羞赧之色,仍大剌剌将手指按在他胸口的秦长歌脸上,长眉一挑,目中微微染起一抹怒色。
  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
  微笑着,不疾不徐将萧玦衣襟掩上,秦长歌无辜的道:“陛下,是奴婢给您包扎得不好吗?要不命人回宫招来太医再重新包扎下?”
  嗯?萧玦再次低头,好像伤口是包扎过了。
  看着秦长歌神情,他心中忽然一紧,目光再次落下,扫过伤口包扎之处。
  移开时,萧玦神情竟飘过一抹自嘲之色。
  他忍不住笑自己,在想什么?想从这包扎手法上看见什么?自己真是疯了!
  秦长歌自然没漏过他转瞬的表情,目中笑意微微,微微笑意背后亦有淡淡冷意,萧玦,你想发现什么?
  睿懿当年跟随你征战沙场,是你的专用军医,她包扎的手法和别人不同,白布不打结,而是绕进层叠的布下,纵横拉住。
  而我现在,很细心的给你打了个结。
  还是我在现代穿大头鞋时常打的蝴蝶结。
  你,喜欢不喜欢?
  ……
  秦长歌温柔的笑着,给萧玦掖了掖被角,柔声道:“奴婢去给陛下看看药熬好没。”恭谨的施礼退下。
  萧玦注视她衣袂飘飘的退开,抿紧唇,忽怒声道:“朕不要你伺候,你看完药也不必来了。”
  他的手在被下,紧紧握成拳,掌心薄茧触着前几日小指脱去指甲的伤口,一阵阵抽丝般的微痛。
  却不抵这一刻心中翻转的浪潮,如此令人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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