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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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碧-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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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期间,桑榆一直冷眼看着,直到苏氏被人拉走,里正走过来要说话,她才重新开口:“我们姊妹俩孤苦无依,相依为命,蒙乡亲们照顾,才能在南湾村一住就是三年,眼下被人这般欺上门来,却是不能忍。”
  能当上里正的,大多不是什么无能的人,说不上长袖善舞,但也会打个太极什么的。听到这话,里正脸色不由地变了变。谈主簿是个好官,到现在四明县谁不记挂着他们夫妻俩,上位的主簿本想代替前任把遗孤接回去抚养,可谈家元娘说什么都不肯,只能嘱咐南湾村好生照顾这对姊妹,哪里想到有一天会发生这种事。
  这事要是真传到县城,让官爷们听见了,作为里正,他可讨不到好处。
  “此事,我自会为元娘做主……”
  桑榆点头,等看热闹的人都三得差不多了,她这才转身敲了敲门:“阿姊。”
  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推开,桑梓红着眼站在门内,手上还拿着绢帕,看着应该是蒙在里头哭过了。桑榆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迈进屋:“阿姊,别怕,天塌了还有高个子的人顶着,那田舍奴要是再敢过来骚扰你,我就去县城请贺主簿给我们做主。”
  三年前接替阿爹上任的四明县主簿姓贺,跟阿爹师出同门,又是同年考的功名,交情非同一般。桑榆自认这事要拿到县衙去说,只能是苏氏夫妻俩讨不到好。
  可她这话一说,桑梓的眼眶更红了:“二娘,阿姊若是当真被人欺负了,你不若给阿姊寻根绳子,让阿姊死了算了。”
  桑榆瞪眼。
  在大邯三年,她可不觉得这里民风向明清靠拢,可再想想那些被苏氏羞辱后,分分钟要投河,要自缢的娘子们,又隐隐有明清时世人对贞洁的看重和舆论压力的影子。
  “阿姊说什么糊涂话,人活在世,最重要的可不就是活这一字,死了才是真正的没意义。阿爹阿娘泉下有知,该责怪我没看顾好阿姊了。”
  这话,别家小娃娃讲,可能还带着笑意。偏巧在谈家,姐妹俩相依为命这些年,不说谁是谁的依靠吧,总归是结着羁绊的。
  桑梓别过脸默默抹了抹眼泪,细声细气道:“我如今已经十九了,若是再等不到提亲,日后像今天这种门前是非,只怕会越来越多。”
  桑榆一脸黑线。
  十九岁的年纪,搁她上辈子,那是高中生毕业刚要上大学的岁数,偷偷摸摸谈个恋爱还被老师耳提命面说是不要早恋,这会儿就是恨嫁的年纪了。
  腹诽归腹诽,可该问的,桑榆绝对不会漏掉,当即又安慰了桑梓一番:“阿姊可还记得当初阿爹提过的那户人家,有个具体的姓氏、官职,我也好托人去找找,兴许他们还记得当年跟阿爹订下的这门亲事,在等着娶阿姊你过门呢。”
  话虽如此,可这事,还真是不大好说。

  ☆、第4章 田园乐(四)『已修』

  谈桑梓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夫婿。
  当年结亲的时候,阿爹只是个刚刚成亲的毛头小子,对家也不过是个手艺人,不同的是“士农工商”,对家虽是最低等的商,可人家是靠祖传的手艺吃饭,家里也算是家底殷实。俩家人来往数年,听闻阿娘怀了身孕,当即就拍桌子说要订亲。
  于是一拍即合,当下就决定,若阿娘生的是个儿子,便娶了他家的娘子,无论嫡庶,倘若生的是个女儿,那便由他家嫡子娶了。
  十月怀胎,于那年寒秋,桑梓呱呱坠地,对家一瞧是个漂亮的小娘子,笑得不行,扬手就书信一封给妻儿,说是儿媳出生了。
  再后来,桑梓七岁那年阿爹调职到四明县,又过几年,四明县瘟疫爆发,十六岁的桑梓在贺主簿的帮助下,安葬了阿爹阿娘,带着才三岁的桑榆住进了南湾村。
  时隔多年,想要确定对方还有没有这个结亲的想法,委实有些困难。
  可即便如此,桑榆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这差事。
  对桑榆来说,桑梓是这一世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人,无论彼此之间的差异性到底有多大,她都会努力担负起两个人的共同生活。所以,再苦再累,只要她们姐妹俩能够相互扶持,就能生活下去。
  桑梓是个正统的古代人,从骨子里就对封建礼教保持着虔诚的态度,认为一女不侍二夫。既然已经跟人订了亲,那就生是对方的人,死是对方的鬼,硬生生是十六岁等到了十九岁,宁愿一直干等着,也不想退一步嫁给别人。
  南湾村喜欢桑梓的人不在少数,有些还在城里做些小本买卖,不穷。王婶一开始也帮忙牵过线,桑榆看了几个都觉得不错,可她总是摇头。
  眼下,为了不让她被自己硬生生拖成这个时代的“剩女”,桑榆决定过几天再去一趟县城。
  要找人,就一定得去找贺主簿帮忙。光靠阿姊的那几句话,想要从茫茫人海里捞出那么一户人家,实在是大海里捞针,难得很。
  而且。
  问姓名,阿姊摇头。
  问当年那位叔伯的长相,阿姊也摇头。
  再问阿爹可有提过联系地址,阿姊更是摇头表示不记得了。
  如此,要在信息闭塞的古代找一个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桑榆脑子转得快,整理了下已知的信息,把它们都列在纸上,想了想,果然还是应该找别人帮忙。
  里正姓谈,年纪已经有五十多岁了,最大的一个儿子三十几,最小的儿子才跟桑榆一般大。长孙谈文虎,长得高高壮壮的,也有十二岁了。谈文虎平时在家,都会帮忙下地,农忙的时候还经常干完自家的活,跑去帮村里的乡亲们搭把手,在民风淳朴的村里很得人缘。
  他应该是最常进城的,桑榆不说别的,急匆匆就去找他。
  不为别的,就为了过几天能坐他的牛车一块进城。
  桑榆跑到里正家的时候,苏氏跟姓赵的田舍奴正灰头土脸地从院子里出来,撞上小孩,一时气急,狠狠就瞪了她一眼。桑榆也不客气,朝天翻了翻白眼,直接从旁边跑过去,喊道:“文虎哥!”
  谈文虎在院子一角劈柴,听到声音,直起腰擦了擦汗:“二娘找我有事?”
  桑榆瞧见他大冬天还光着膀子在室外劈柴,忍不住自己先打了个冷颤:“文虎哥,你过两天要进城不?”
  “进。要拉一车炭火进城给贺主簿送去。”
  桑榆笑:“那赶巧了,我也想进城找贺叔叔,文虎哥能顺道带我一程吗?”
  “成!”谈文虎点头,瞧见桑榆头上的小圆髻有些歪了,想要伸手去摸,手伸到一半,突然发现手心是脏的,顿时涨红了脸。他家多儿子,唯一的女人还是已经出嫁的姑姑,因此对团子一般的桑榆格外的有好感。
  桑榆晓得他在尴尬什么,往前走两步,要去抓他的手。
  “别!我手脏!”
  谈文虎看见她的动作,马上收手,在身上擦了擦,果然留下几道灰痕:“后天吧,你后天早点起,我让阿爹在村口等会儿你。”
  “好咧!”
  桑榆高兴地应了一声。里正听到声音从屋子里出来,见她在院子里跟孙子说话,招呼道:“二娘,元娘没被吓着吧?”
  “阿姊没事。”
  “没事就好,你们也别跟苏氏生气,摊上这么个汉子,她也没法子,都是命啊。”
  桑榆很想说什么锅配什么盖,但想想这话其实不大好听,也就只能顺着里正的话点了点头。
  要她说,男人偷腥就是件不能原谅的事,苏氏一次一次原谅了他,那人自然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你不是转个身就不生气了么,反正你也舍不得和离,那你也拦不住我偷腥。可按苏氏的想法,合着她男人跟别人有了首尾,缠着别家的娘子,全都是别人的错,是别人不老老实实藏头藏尾地躲在家里非要在外头晃悠惹人眼。
  冬天天黑得早,说个话的功夫,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桑榆回了院子,不一会就听到自己肚子开始打鼓。小孩子经不住饿,白天在城里吃过东西,回来的路上也啃了一块干粮,可这会儿还是饿了。
  正想着,有人敲敲她家的门,她连忙去开门,王婶提着一篮子东西站在门外,三四个馒头,外加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熏肉。见着肉,桑榆愣了愣。
  “怎么着,瞧见肉都看傻了?”王婶大笑,把篮子往她面前一伸,说道,“拿去。闹了这么会,婶娘想你一定没来得及做饭,这不给你送点东西,省得你晚上饿得在床上打滚。”
  想了想,桑榆也没推辞,谢了王婶,就接过篮子,当即吃了两个包子。
  王婶心疼地瞧着她,心说这漂亮的跟观音菩萨身边童女一样的小娃娃,怎就摊上这么件事,没爹没娘,还有个跛脚不肯嫁的阿姊。想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二娘,你别怪婶娘多嘴,你回去还是好好劝劝元娘,让她别犟着了,趁年轻赶紧找个差不多的郎君嫁了,年纪大了,可就不好嫁人了。”
  桑榆点点头:“我晓得婶娘的意思,阿爹从前给阿姊订过亲,这不是在等人上门来提亲么。回头我就去城里找贺叔叔,求他帮忙瞧瞧那户人家成亲了没,还记不记得这门亲事。”
  王婶知道她主意大,也就不废话了,嘱咐天黑了记得院门上锁。桑榆这些都应下来,等她回了家,这才关上门,提着篮子去了屋里。
  桑梓见着吃的,只淡淡地瞄了一眼:“王婶送来的?怎的还有熏肉,快给人送回去,灶间柜子里还有干粮,你要是饿了就吃点。”
  桑榆皱眉:“阿姊又没吃饭?”桑梓别过脸。“阿姊就是不饿,也得吃些东西。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阿姊倒是帮我省钱。”
  “只一想到我如今都十九了,却仍没出嫁,心底就难过,哪里还吃的下饭。”
  敢情那个一边恨嫁,一边又不愿嫁的人不是你?
  桑榆眼观鼻鼻观心,深呼吸:“阿姊别急,我同文虎哥说好了,后天就跟着他去城里,贺叔叔跟阿爹既然是同僚又是好友,一定知道一些消息。”
  桑梓点头。她这十九年,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前一个是承欢膝下,有阿爹阿娘疼着护着,日日琴棋夜夜书画,后一个如噩梦缠身,不会务农,被人纠缠,还得依靠幼女照顾。
  她现在只盼着能早日找到阿爹为自己订亲的那户人家,如果门当户对,那嫁过去之后许是噩梦就能结束了。
  第三天,谈家父子果然天才蒙蒙亮就在村口等着了。老牛低头啃着草,尾巴一晃一晃,父子俩穿着袄子坐在牛车上头说话。听到后头脚步声,谈文虎回头,见桑榆裹得严严实实地缩着脖子走过来,忙笑道:“你要是怕冷,就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我帮你跟贺主簿说。”
  桑榆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
  谈家的牛车比王婶家的要高一些,因为装了一车的炭火,显得没多少位置给人坐。好在桑榆人小,缩成一团坐在一角,文虎怕她吹风,还特地坐她跟前,帮她挡着直吹过来的寒风。
  牛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看着一点一点变小的南湾村村口,桑榆的心也慢慢往下坠。
  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有多难,不用说她也知道。也许,对方听说阿爹染病没了的消息,已经改变主意,另外给自己的儿子订了一门亲事,说不定还已经成了亲,按着阿姊的心性,大约是不愿意去给人做妾的,就是让她说也绝不能给人当妾。
  可如果对方是个守信的,或许这些年也一直在找她们姊妹俩。
  桑榆想到这,头疼地捶了捶脑袋。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穿越,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多看一点小说才是,什么宅斗种田升级流,活学活用,说不定就算桑梓嫁不出去得当老姑娘,她也能拍着胸脯说别怕我养你一辈子。这些年,她短手短脚,要不是乡亲们看她可怜,只怕一个人就是干了再多的活儿,也养不活她们姊妹两个。

  ☆、第5章 田园乐(五)『已修』

  找人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时隔那么多年,两家人又几乎断了联系,想要找回这门亲事,本身就刁钻。贺主簿答应说帮忙打探打探消息,又好生安抚桑榆,让她回去跟桑梓讲别担心太多,要是这门亲事不成,他能帮忙再寻一门好些的亲事。
  桑榆从一开始就是想麻烦贺主簿帮忙找人,这会儿正中下怀也就稍稍安了心,坐着谈家父子的牛车慢慢悠悠回了南湾村。
  就在牛车缓缓进村子的时候,里正家的小儿子谈六郎气喘吁吁的跑到了跟前:“二娘!你怎么才回来,那个肥婆娘又带着人去你家闹腾了!”
  六郎年纪小,又不喜欢上学,常常在村里的私塾上一个时辰的课,就屁股发痒逃了出去。先生没法子也就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反倒挺喜欢经常跟他一起玩的桑榆。这次苏氏闹事,还是先生先听到动静,算算时辰谈家父子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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