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娘子- 第379部分

　　　　陈七郎突然有些紧张，看向陈凌波。

　　　　陈凌波噗嗤一声笑了：“放心吧，我不会怎么样你的。”她对这种命运没办法选择，同样没办法选择他。

　　　　但是她刚刚说的话也是真的，他是真的好，正好，很好。

　　　　………………

　　　　江眉语到底还是上京了，不管别人怎么说，进宫这件事一直都是江眉语的心事，不去的话她会一直念着这件事。

　　　　况且……

　　　　江眉语在上京的马车上想道，还好是在进宫之前就这样被骂了一通，她不笨，既然有人说，那么她改就是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改的，只有她要进宫这条路。

　　　　陈七郎跟陈凌波就要成亲了，江眉语离开上川府陈家之前，他们就定亲了。

　　　　其实所谓定亲，不过是把太后跟皇上的旨意拿出来宣读一下而已。而旨意的内容，大家早就知道了。

　　　　他们没得选，但是她还有得选。

　　　　就这一点，她江眉语就永远胜过陈凌波。

　　　　陈凌波跟陈七郎成亲那一日，正是江眉语进宫的那一日。

　　　　她不知道陈凌波大婚时候的样子如何，可是肯定不会是像她一样，跟几十个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小姐，被一群看上去就很凶的嬷嬷们调教着，教她们用一模一样的笑容，一模一样的身姿去面对宫里的那些贵人。

　　　　江眉语学的很认真，甚至学的可以说是最好。

　　　　嬷嬷们很喜欢这样听话，又有一些野心的姑娘。

　　　　江眉语对着嬷嬷们笑，似乎很腼腆，觉得自己小心思被猜中了的腼腆。

　　　　嬷嬷们提醒道，进了宫，就算是遇到了皇上，不要慌张，更不要动那些小心思，唯一的做法就是按照规矩，一模一样地笑，一模一样地走。

　　　　江眉语点点头，很认真。

　　　　可是当她在见到皇上的那一刻，她抬起小鹿一般湿润的双眼，还有脸上那三分俏皮三分懵懂四分妩媚的笑容，便直直地闯进了皇上的视线中。

　　　　皇上没有说什么，江眉语低下头去，仿佛刚才是不小心做了一个错的动作，此刻心中又慌又害怕，又有一丝怦然心动。

　　　　嬷嬷们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当做没有看到，跟着那群秀女回到院子中。

　　　　她仔细给自己洗漱，给自己上好香膏，让自己乌发如云，唇红齿白。

　　　　晚上，皇上身边的公公过来了，尖着嗓子跟嬷嬷们说着什么，嬷嬷们陪着笑。

　　　　很快有人过来敲她的门：“出来，你的好日子来了！”

　　　　江眉语快步开门，低头道：“嬷嬷。”

　　　　嬷嬷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了然，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房间里，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让她跟公公走了。

　　　　那条长长的甬道，仿佛走了一辈子那么久。

　　　　她终于想起来，在知道陈凌波不是她能够惹得起的人时候，她第一时间选择了低头。

　　　　她找到陈凌波，诚恳，至少是表面上的诚恳，道歉。

　　　　陈凌波依然没有抬头看她，低头看自己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之后才慢悠悠道：“我说了，你没有对不起我。”

　　　　事实上，无论什么人，怎么样对她，她都不会觉得别人对不起她。

　　　　江眉语知道陈凌波这样的性子，她跪下来：“求你。”

　　　　求她指点。

　　　　陈凌波波澜无惊，似乎对别人突然下跪这件事并没有很惊奇，合上手上的书：“已经不用教了，你记得此刻你怎么做的，入宫之后便怎么做就行。”

　　　　宫里什么人都不缺，但是唯一能活下来的，便是能屈能伸的那种小人。

　　　　陈凌波羡慕这种小人，她娘亲就不是，她爹爹也不是。唯独她弟弟可以算一半。

　　　　但是因为她弟弟成为了这种人，所以她绝对不可以不成为这种人。

　　　　江眉语咬唇道：“我不只是想要活下来，我想要活得好，活成人上人。”

　　　　陈凌波叹道：“你可知宫里的人上人，连外面的下人都不如。”

　　　　外面的下人尚且有做的好讨了主家欢心，可以重获自由的可能，即便不能够自由，也能够逃跑。

　　　　外面无论多艰难的环境，肯定都没有从宫中逃出来那么艰难。

　　　　入宫，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陈凌波不喜欢江眉语，事实上，她根本不喜欢任何人，不喜欢自己的爹娘，也不喜欢自己的弟弟。至于陈七郎？也谈不上喜欢，只是一个不怎么为难的选择而已。

　　　　江眉语，她不喜欢。

　　　　但是她知道江眉语能够成为宫里那种能屈能伸的人，那便够了。

　　　　她离开了，但是她愿意去，那就告诉她那里是什么样的吧。

正文　第七百七十五章番外七陈家少奶奶（十四）

　　　　成亲之后的日子过的上算开心，陈七郎的确不是一个喜欢科举的上进读书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读书。

　　　　相反，他读过很多书，很有见识，又能够有一颗赤诚之心。

　　　　陈凌波经常看着陈七郎，心想，这世间事总是如此奇怪吗？

　　　　她看上去总是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在乎，但她实际上什么都在乎什么都关心，就是因为太关心太在乎了，所以知道很多细节意味着什么。

　　　　她能够抓住别人的细节，也就更加不会透露自己的细节。

　　　　这便是陈凌波。

　　　　陈七郎看起来跟她一样，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她越来越知道，陈七郎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他有一颗赤子般的心。

　　　　他对待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与她的不喜欢不同，他对所有的东西都喜欢。

　　　　陈凌波有时候想，或许她活的这样开心，在陈家的日子如此顺风顺水，恐怕不是因为她的缘故。

　　　　也不是因为她身份身世的缘故。

　　　　而是因为陈七郎。

　　　　因为陈七郎是这样一个人，任何人嫁给他都会很幸福，都会过的好。

　　　　陈凌波心中很清楚，如果跟陈七郎成亲的是另外一个人，也一样会过的好。

　　　　同样是无法选择，但是陈七郎会热爱他不能选择的生活，从这种生活中去发掘美好的东西。

　　　　除掉这一点点的遗憾，陈凌波对陈七郎真的是满意到无以复加。

　　　　在他身边，她可以大胆表达她的喜欢和不喜欢，陈七郎永远对带她去看美好的东西。

　　　　陈凌波变得越来越轻松，越来越自在，越来越像她自己。

　　　　陈七郎开心极了，他想，这样她嫁给他，总算不是一件坏事了。

　　　　他多害怕，多害怕她这样美好的一个人，配上了平平无奇的他，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

　　　　她值得这世上最美好的对待，但是他却只是一个普通人。

　　　　陈七郎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直到她露出一个又一个笑容，越来越多笑容。

　　　　春日里，陈七郎带陈凌波上山去看茶花，在花间作诗作画。

　　　　夏日里，两人去庄子上，赏荷叶，剥莲蓬，新鲜的蔬菜瓜果在陈凌波手里都可以变成可爱的玩偶。

　　　　据说这个是陈凌波娘亲教她的，小时候跟着娘亲漂泊在外，娘亲偶尔会感叹没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所以只能随手从身边找到蔬菜瓜果那些，做成一些小玩意儿给她。

　　　　她也一直记到了现在。

　　　　她在京中从来没有说过，在京里，她的一举一动，都像被套进了杯子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撑破这个位子罩着的小小范围。

　　　　但是现在，在上川府，在顺平镇，在陈家，在陈七郎身边，她可以自在逍遥。

　　　　仿佛是从前十多年所压抑的、经受的苦难，在这里终于得到了解脱。

　　　　陈凌波从前想做而不敢做，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了。

　　　　她想要游山玩水，想要踏青赏花放风筝，陈七郎都会陪她。

　　　　想要秉烛夜谈，一日睡到春光尽，陈七郎也都可以陪她。

　　　　陈凌波心想，这辈子算是满足了。

　　　　………………

　　　　陈老太太对着一切都乐见其成，她知道自己的孙儿是什么性子，所以才放心大胆地跟太后求了这门亲事。

　　　　没有人比陈凌波跟陈七郎更相配的了。

　　　　陈凌波虽然在许多地方不能见光，不能够与外人道，可是陈七郎喜欢她啊，她一笑，便是春暖花开，她落泪，便是山河变色。

　　　　孙儿如此沉迷于夫人，陈老太太不仅没有觉得不高兴，反而觉得很开心。

　　　　只是老太太毕竟年岁已高，人老了，身上开始有些不爽利。

　　　　陈凌波心中着急，从前虽然她养在陈老太太身边，但是总觉得她不过跟其他人一样，只是看护着自己，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情感。

　　　　但是等她与陈七郎成亲，住到了上川府陈家，她才终于知道这个一直把她当做亲孙女带着的老太太，是如何细心地为她谋划一切的。

　　　　她是所有人的弃子，太后下旨指婚，听起来不错，但是并没有以往指婚会附赠的那些珍贵事物，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纸安排，不是荣耀，也不是勋章。

　　　　但是陈老太太有心，把从前她爹娘留下的财产都放到了她名下。

　　　　“凌波，如今你也大了，这些都是你爹娘置办下来的财产，锐王爷用不上，他的钱财势力越少，越安全。好在你如今要出嫁了，这些东西便可以物归原主了。”陈老太太在成亲前找到陈凌波。

　　　　陈凌波略微扫了一眼，有些惊讶，这些庄子铺子，分明都是她以前帮陈老太太打理的。

　　　　之前她还觉得奇怪，以她的身份，便是成亲了，也绝对不可能是一家主母，不可能给她权力的。

　　　　但是陈老太太还是十分精心培养她看账册，做生意，管庄子，至少让她从纸面上了解这些。

　　　　如今一看，这不都是她惯常打理的那几间吗？

　　　　原来……这是陈老太太特意留给她的吗？

　　　　陈凌波抬头看向陈老太太。

　　　　陈老太太笑道：“你也不用看我。这东西原本就是你爹娘的，放在我手上这么多年赚的银子，我也都花到你身上了，互不亏欠吧。”

　　　　陈凌波自然之道陈老太太不是那个意思，况且……当年她爹娘算是犯了大逆不道之罪，顾家跟程家都是迫切地把有关于他们俩的东西上交给朝廷，根本不可能剩下来。

　　　　只是她在顾弘扬那里看过娘亲留下来的那本册子，册子中倒是写着娘亲程娘子跟不少人都有合伙做过生意。

　　　　陈老太太是不是合伙不知道，但是若陈老太太执意说这些东西是她爹娘留下来的，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东西分明是当年她爹娘跟其他人合伙的。

　　　　只不过现在那些人，和陈老太太，私心还想补贴她，所以才说这东西是她爹娘留给她的。

　　　　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在护着她，在爱着她。

　　　　陈凌波突然鼻酸，语塞，成亲这件事，似乎并不是一件完完全全的坏事，反而因为这样，她可以离开京城，她也终于发现那么多对她好的人。

　　　　这才是她的人生。

正文　第七百七十六章番外七陈家少奶奶（十五）

　　　　既然有了这么些庄子铺子，陈凌波也没闲着，从前在京城不想也不能去碰这些东西，顶多是帮陈老太太看看账册。

　　　　但是她现在可以去庄子上，盘问收成，可以去铺子里，看货物情况，甚至可以去参加商会，问问最近商行的大掌柜们都要做什么。

　　　　这些事，是如此有趣啊。

　　　　所以，陈老太太在顺平镇要做寿，陈少奶奶没有选择那些中规中矩的酒楼，反而是挑了一个据说是新近在顺平镇上出名的豆腐娘子。

　　　　据说这个豆腐娘子年纪不过十来岁，但是做得一手好豆腐，而且心思灵巧，同样的豆腐，在她手里就能够玩出不同的花样。

　　　　新的东西么，她喜欢，陈凌波想。

　　　　寿宴上，一道道别出心裁的豆腐佳肴，果然没有让陈凌波失望，陈老太太也吃的开心。

　　　　这是最让陈凌波高兴的，陈老太太如今便算是她最亲的人了。

　　　　从小跟父母、弟弟都没有什么感情的她，现在逐渐打开心扉接受身边的这些人。命运的安排，如果还不够好，那说明还没有到最后。

　　　　现在的她，不就等到了命运最好的安排？

　　　　陈凌波叫来那个小小年纪的姑娘，很是赞赏她这么小年纪就敢出来做这么多事。

　　　　那小姑娘不卑不亢地站在她面前，笑容满面，眼睛如星子般璀璨。

　　　　她跟她成了朋友，陈凌波觉得李沅锦身上有她没有的东西，她在过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走她不敢走的路。

　　　　所以啊，想到陈老太太和那么多在幕后帮助她的人，陈凌波想，如今我也可以伸手帮一帮这个小姑娘。

　　　　于是她们开起了点星阁。

　　　　原以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铺子，噱头顶多是胭脂水粉零食玩具一起卖的杂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