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风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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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风华录-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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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唐军便大破薛延陀牙帐,残余六七万薛延陀骑兵只得向西北溃逃而去。那里正是夷男可汗之侄咄摩支率部放牧之地。早年他因受夷男可汗器重又深得部族民心而被堂兄弟们驱逐出去,如今却阴差阳错成了薛延陀仅存的一位王族。
  数十万唐军未能将多弥可汗俘虏,绑去长安拜见天子,反倒教回纥得了如此功劳,又寻了借口占据薛延陀的土地,掠夺其族民为奴隶,几位将军心中皆十分不是滋味。吐迷度也并非贪婪不知世事之人,立刻将薛延陀的金银财宝粮草都拿出来,与唐军以及仆骨、同罗等部落一同分享。因回纥如今算是势力最为强大的铁勒部落,也已经向大唐效忠,故而几位将军也给了他面子,不再计较此事。毕竟他也是凭着本事杀了多弥可汗,并未暗中下手抢功勋,说来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了。
  此时,契苾何力将军却得到军报,称谢琰得其妻所率援兵之助,以拢共不到五千人之众杀灭三万薛延陀骑兵,获得大胜。他不由得拍案而起,高声大笑:“果然是天作之合!李元娘引兵救夫,两人合力取得大胜,简直就是一段佳话!!”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执失思力将军耳中,继而传遍了数座大唐军营。故而,当李暇玉带着人马来到唐军的凉州军及胡军大营时,几乎所有正在操练的唐兵都好奇地停了下来,打量着这位传闻之中的女将。大唐并非没有女将,当年平阳昭公主的威名如今仍是赫赫在耳。然而,到底直接上阵杀敌的女将仍是十分罕见,几乎所有人听得她手刃数百敌人的功勋后,都忍不住想看一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凶悍女子——
  戴着驱傩面具的女兵们整整齐齐地翻身下马,狰狞的面具上仿佛还带着鲜血与杀意,穿着几乎看不出身段的厚实窄袖胡服,教悄悄打量的所有人心中都不由得一声叹息。而后,立刻有兵士前来,让李暇玉、孙夏、郭朴、丝帖儿以及那位凉州折冲都尉前往中军帐。
  李暇玉目不斜视地穿过重重营帐,进入中军帐之前摘下了面具。入得帐内之后,她便感觉到数道好奇打量的视线,带着长辈对于晚辈的期待与些微欣喜,也不乏怀疑之意,但她却只作不知,朝着坐在正中央的契苾何力将军行了拜礼,不卑不亢地道:“妾谢李氏,拜见契苾将军。”孙夏与郭朴等人亦是规规矩矩地行了半跪的军礼,抱着军功之卷的记录官遂奉命将记录呈上去。
  契苾何力将军只随意地翻了翻那军功之卷,便交给了旁边的执失思力将军,拧起眉头:“我看军报上说,谢果毅落水,如今下落不明?”他不但欣赏谢琰,且早已将他当成自己的子侄,神态中难免有几分急切之色:“眼下可寻得他的踪迹?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将军,当时战况混乱,凉州军悄悄进入战场后,更是难以控制。谢果毅中了突如其来的数箭,便被重伤的薛延陀人拖下了河。”李暇玉尽量不带一丝感情地描述此事的因果,不着痕迹地将凉州援军的过错安放在其中,“事后妾已经让部曲与铁力尔部落的骑兵沿着河岸一路往北搜索,过些时日应当便会传出消息。”
  “谢果毅立下如此大功,本该重赏——”契苾何力将军难掩哀意,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然而李暇玉却并不接受他的说法,道:“将军,妾以为,谢果毅深识水性,绝不会有事。”为了让众人接受她的言辞,她此前刻意并未提及谢琰的伤势情况,只说他身中数箭:“妾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契苾何力与执失思力两位将军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约而同道:“既是如此,我身边还跟着些部曲,都派出去寻谢果毅罢!”“不错,这可是立下杀敌三万之功的少年将军,说不得将来又是一位霍骠骑(霍去病),怎能让圣人失去日后可引为左膀右臂的良将?!”
  二人三言两语便定下此事,便又问起孙夏与郭朴此战的始末。孙夏攥紧拳头,沉声将他所知的所有事皆细细道来。李暇玉与郭朴早已帮他顺过一遍,却也没料到他竟能说得如此完整,完全不似过去那般鲁莽。郭朴只需适时地加上一两句话,他便能继续扩展着说下去,将所遇的险境描述得跌宕起伏。那凉州的折冲都尉本想冲进来便状告他们,却始终得不到说话的机会,只能满脸冷汗地继续听下去。
  李暇玉以森冷的目光斜了他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帐内的另一位服紫高官。几乎不必确认,从此人的举止做派中,她便能立即认出他的身份——凉州都督李袭誉。这位正三品的凉州都督,正是她与谢琰怀疑的幕后凶手。因着当年他们偶然发现的凉州都督府内眷与马贼勾结之事,接连施以种种毒计,意欲对他们斩草除根!
  李袭誉的年纪不过五十来岁,两鬓斑白,蓄着长髯,看上去温文尔雅、风度翩然。然而,看在李暇玉眼中,此人却是阴险狡诈毒辣之辈,心思无比深沉,生得也是一付奸佞之相。她险些控制不住满心的恨意,只想拔出随身带的匕首,立即手刃仇人。然而他却似乎倏然发觉了她的视线,淡淡的毫无任何感情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
  李暇玉握紧双拳,指甲掐进了手心当中,隐约血迹斑斑,她却浑然未觉。微微朝着近在眼前的仇敌颔首之后,她便移开了视线,神色无比平淡,就似并不认识他,亦对他的身份根本不感兴趣一般。
  李袭誉的反应亦是平平,仿佛并不在意她。听得孙夏与郭朴将此事始末禀告完后,他趁着契苾何力尚未发难,便拱了拱手道:“当时两位折冲都尉赶回来禀报于老夫,说明了谢果毅受困之事。只是那时候战况紧急,三万薛延陀人若是回转,便很可能冲击中军的战局,将多弥可汗救出去。故而老夫认为,不如让谢果毅多周旋片刻,待到中军战势稳定之后,再派救兵亦是不迟。果然,谢果毅如将军所赞的那般,十分勇猛出众,以区区两千余人等到李县君引兵来救,又合力灭杀三万薛延陀人,确实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良将!”
  果然用的是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李暇玉垂着首,恨得目眦欲裂,却挑不出此人言语中的错漏之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加之如今战果斐然,谁都不能指责李袭誉的这番安排。至于他的用心,若是不知其中的渊源,谁会怀疑一位正三品的都督竟会去为难一个小小的果毅都尉?!证据……她需要足够的证据,需要能够一击即中的证据!!
  果然,听得此话,契苾何力只是微微皱眉,随即便道:“便是战况再如何紧急,李都督也该将此事告知于我才是。毕竟,我才是主将,理应得知所有战报。不过,你说得不错,在那等境况下,还能获得如此大胜,我一定要为谢果毅请功,上折子奏请圣人破格提拔。此外,李县君亦是战功赫赫,虽身为女子,却也同样应该请功。”
  “妾替夫君,多谢将军。”李暇玉再度行礼,又拉过旁边的丝帖儿,“幸而得铁力尔部落族长之女丝帖儿率着千余骑士鼎力相助,妾方能与夫君会合。将军若要请功,请务必莫要落下他们才好。”
  丝帖儿忙给契苾何力与执失思力行礼,连连摇首:“姊姊言重了,我不过是仗义相助罢了,当不得什么功劳。”
  “铁力尔部落亦不愧为我铁勒的好儿女,放心罢,必不会落下他们。”说罢,契苾何力长长一叹,毫不顾忌执失思力与李袭誉就在跟前,便又道:“我视你们为子侄之辈,本该好好照顾你们才是。因我安排得不够周全,方令三郎、憨郎都受了这般苦楚。阿娘若是得知,必定不会放过我,茉纱丽在心里也一定会怨怪我这个世父。”他如此明白地道出彼此的亲戚关系,教在场众人都有些吃惊。
  执失思力将军接道:“想不到,孙校尉竟是你的侄女婿?”说着,他特意又打量了孙夏几眼,笑道:“他是名猛将,如今受了磨练之后也多了几分沉淀的心思,日后想必渐渐也能独当一面了。姑臧夫人的眼光着实不错,得了个上好的孙女婿。”
  李袭誉双目微动,扫视着孙夏等人,口中只附和着笑了笑,也并未多言。他与契苾何力虽是副将与主将,关系却并不熟稔。而且,他对孙夏等人并不熟悉,因此不像执失思力那般反应热烈。而作为他亲信下属的那位折冲都尉则是瞪大双目,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暇玉等人,仿佛这才明白,为何之前她口口声声要让契苾何力将军来主持公道。既然是亲戚,将军偏向谁不是明摆的事?!
  奉命出帐之前,李暇玉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此人竟吓得险些变了脸色,惨白着一张脸垂下首。当然,眼下他发愁的大概是如何解释凉州军悄悄进入战场不表明身份之事,以及只听从李袭誉之命却不奉军令向主将禀报等,并不知道自己放暗箭伤谢琰也教李暇玉猜了出来。在一切证据都搜集完毕之前,李暇玉也并不欲打草惊蛇,嗤笑一声便转身出去了。
  女兵与铁力尔部落的骑士在大唐军营之外暂时扎营。李暇玉并不欲久留,但此番战事已经结束,唐军不日便要班师回朝,她紧紧跟着至少能探知接下来的诸多消息。诸如谢琰的功劳如何算,诸如李袭誉是否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是否还想着斩草除根等等。
  然而,当她看见匆匆赶过来的慕容若时,佯装的平静便再一次被打破了。慕容若奉命打扫战场,刚听说此事便奔了过来,见到李暇玉的神情,他怔了怔,艰涩地道:“谢三郎还没寻见?”
  “他一定不会有事!”李暇玉敏感地察觉他的话中之意,几乎是失控地喊道,泪水纷纷如雨落,“无论是谁想让他死,都不可能如意!”或许因慕容若才是眼下最值得信任与托付一切的人,她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所有的不安、担忧、痛苦与仇恨都一并迸发出来。
  慕容若忙点着头,宽慰道:“你说得是!他不会出事!我那些侍卫尽管使唤,让他们都散出去寻他!不将他找到,就都别想着回来!元娘,你也不必自己撑着,所有想做的事,都尽管交给我就是——李袭誉这个老贼!我绝不会放过他!!”
  连日以来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行军征战,又因担忧悲伤之故夙夜难以安宁,李暇玉的身子早已经被掏空了。她听着慕容若口口声声的保证与许诺,心中略微松快了一些。然而,随后她便忽然觉得眼前一黑,猛然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韶华一梦

  
  昏昏沉沉之间,李暇玉仿佛闻到了陌生而又熟悉的袅袅香气。她挣扎着想张开双目,却始终醒不过来。不,她怎能任凭自己就这样昏睡下去?她还要寻她的三郎,将他带回去见染娘!如今三郎尚且生死未卜,她如何能容许自己无知无觉地病倒?
  然而,下一刻,便有一个声音在心中骤然响起来,充满了疑惑:“三郎?染娘?那是谁?”她有些茫然,不知不觉便睁开双眸,原本因病重而失去焦点的目光渐渐清晰起来,怔怔地望着华美的床帐出神:是呢,三郎,染娘,究竟是谁?她为何会心心念念挂记他们?遍寻所有的记忆,分明她从未遇见过能够让她这般称呼之人。她嫡亲的阿弟行四,那位行三的兄长不过是宫人所生,从未亲近过,她更不可能直呼其名。
  “阿姊,你可算是醒了。”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位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小娘子。她穿着一身越州缭绫做的裙衫,华美的章纹在光芒变幻间改变着颜色,瞧上去便价值不菲。娇美可爱的圆脸上,一双乌黑的眸子含着忧虑与依赖,仿佛小大人一般松了口气:“阿姊突然病倒,可教我吓坏了。阿兄这几日也不曾来探望我们,真是狠心!哼!”
  这是她的妹妹,唯一的嫡亲的妹妹。原本还应该有位异母妹妹,刚出生不久却莫名夭折了。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记忆仿佛因生病而变得遥远,她需得细细思索,方能渐渐理出些头绪。
  然而阿妹却并不知她的境况,趁着宫女侍婢都不在,便爬到床榻上,用充满童稚的声音告状:“阿姊,咱们的宫殿前守了好多侍卫,面相看着可凶了。我本想跑出去让阿娘阿爷来看你,但他们说阿姊正在生病不能见人,连我都身染病气什么的,不准我出去!阿姊你帮我去教训他们!一定是他们隐瞒了阿姊的病情,阿娘和阿爷不知道你病倒了,才没有过来瞧你!”
  听到此处,她竟禁不住浑身一颤,眼前依稀浮现出一位盛装华饰的女子正狼狈无比地坐在地上哭泣,双眼中带着彻骨的怨恨。那是她的阿娘,正在用所有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语,咒骂着即将屹立于后宫之巅的女子。而她只能流着泪,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孔武有力的粗使宫女将她挟持起来,毫无尊重之意地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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