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风华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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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风华录-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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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不得不提一提内府与外府之别。所谓“内府”,便是京城十六卫。这十六卫是戍卫京城的禁军,直属圣人管辖,分别为: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因其官署位于太极宫之南,又被称为“南衙府兵”。内府之府兵皆自长安乃至雍州境内征召而来,许多世家官宦子弟或宗室子弟都进入十六卫任武官,升迁自是比所谓“外府”的诸折冲府更快、更安全。
  除去掌管皇宫大内门禁的左右监门卫、身为圣人近身侍卫的左右千牛卫之外,其余十二卫皆遥领大唐疆域内数百个折冲府。故而,属于不同卫府管辖的折冲府番上宿卫,只须去相应的卫府交接,所负责的职务也全然不同。
  河间府属于金吾卫管辖——金吾卫听来很是威风,负责的却是京城巡警、烽候、道路、水草等诸多繁杂事务。戍卫城门正是金吾卫的职责之一,因此之故,验完“总历”之后,那几个兵卒待他们很是和善热情。
  张校尉尚是头一回来长安,特地下马询问他们一些事项,临走之前又命属下买了些酒肉与他们。几个戍卫兵卒虽不敢在当值时吃酒吃肉,却也领了他这一份情,于是越发豪爽地拍起了胸脯,让河间府府兵们在休沐之时,记得去金吾卫营中寻他们。
  随后,众人便进入皇城之内金吾卫官署中交接。雄伟壮丽的皇城与太极宫,自是让这群自边疆而来的乡下府兵们大开了一回眼界。而后,大家又匆匆赶到城外金吾卫大营之中见了即将启程回灵州的王校尉诸人。足足折腾了一整日之后,谢琰才有些疲惫地回到营帐里,早早地歇下了。
  又几天过去,张校尉方正式接到任务,将谢琰等人都唤到营帐中商量——任务不轻亦不重,正是担任巡查街道里坊的武侯。
  长安一共一百一十坊、二市,每个里坊中皆建有武侯铺。大里坊、东西二市或是行人众多的里坊,配武侯三十人,巡查并维持治安;小里坊则只配五人。因此,每位队正自然不可能带着所有人手,须得将府兵们全部打散方可。张校尉看在李和的面子上,自是对谢琰、孙夏格外照顾,将唯二的两个大里坊给了他们,各自率领麾下三十府兵。至于到底挑哪个里坊选什么人,便由队正、副队正自行决定。
  李家有十余部曲追随谢琰、孙夏而来,在这几日内已经将诸里坊分布及其特点打听得清清楚楚。不少高官贵族所聚居之里坊,亦是探查得十分仔细。谢琰根据这些消息,绘制出了长安城的舆图,方对这座城池有了初步的了解。他立志重振家业、出将入相,自然不可能一辈子皆在外地打转,迟早都会来到京师。故而,此次番上宿卫是个不错的机会——他希望自己能经过短短时日,便将长安诸事掌握清楚。
  谢琰并未与孙夏仔细商量,便选了赫赫有名的平康坊。此坊乃风月之地,往来之人众多,因吃醉酒而闹事的几乎日日都有。孙夏性情直率,自是不合适这等事故频发之处,谢琰便让他去了对面的崇仁坊。
  平康坊武侯铺位于坊东,亦是最靠近妓馆之处。虽说此坊以风月闻名,但到底绝大多数妓馆也只集中在坊东三曲之中而已,其中中曲、南曲久负盛名,而北曲不过是供普通百姓寻个乐子罢了。其余各曲不但住着寻常百姓人家,亦不乏高门世族,如清河崔氏等,便在此建有宅邸。谢琰带着三十府兵住进武侯铺,匆匆与人交接完毕,便换了身武侯公服,上街巡逻去了。
  绝大多数时候,武侯只需巡防即可,穿过大街小巷,警戒窃贼、失火以及当街争执等事。府兵们都是曾在战场上杀敌的勇猛之士,轮流担任过斥候,这些小事于他们而言自然不值得一提。即便是发生了因争风吃醋而引起的殴打事件,风度翩翩而又武艺高强的谢琰亦总能先发制人,不教事态迅速扩大。
  十来日过去,渐渐熟悉武侯的日常任务之后,谢琰便将府兵们分成了三队。一队上午轮值,下午训练;一队上午训练,下午轮值;一队遇紧急之事,疾行前往解决。每一旬,三队轮值便调换一次;逢休沐之日挑出五人轮休。虽说武侯的任务十分轻便,但他们最终仍须得回到战场之上,日常训练绝不能轻易落下。
  一个月后,终于轮到谢琰休沐。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他不得不承认郭朴的能力十分出众,处理各种应急之事都十分从容。于是,他便命此人总领三队,又将几名部曲留下以防万一,这才离开了平康坊,前往不远处的胜业坊。
  胜业坊乃高官世族聚集之处,几乎每家宅院前都设有乌头门,隐约可见到正门前森严的戟架上幡旗招展。谢琰此行,自是为了拜访居于胜业坊内的博陵崔氏二房族长崔敦崔礼之。虽说他早早地命人投了几回拜帖,但并未见到崔府的答复。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兵部尚书崔公事务繁忙,投拜帖想见他之人不知凡几,如他这等微末人物的拜帖自然不可能轻易通过管事的筛选。只是,他屡次受崔尚书照顾,于情于理都应该亲自上门致谢才是。
  许是运道实在不错,当谢琰到得崔府门前,正要命部曲再去投一回拜帖,问一问崔尚书可在家中的时候,正逢崔府正门洞开,崔敦领着一群儿孙骑马出门赴宴。崔尚书被众多儿孙们簇拥在中间,穿着很是随意,看起来亦很享受这等天伦之乐。
  谢琰正待要上前拜见,崔敦目光如电地扫过来,几乎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少年郎,抚须大笑:“谢小郎何时到的长安?快过来,让老夫仔细瞧一瞧!”他难得如此开怀大笑,其长子崔澄、次子崔澹皆有些好奇地望过去,便见路边一位风度翩然的俊美少年郎快步行来,朝着他们行了一礼。
  “月前便来了。因须得熟悉宿卫之职,故而没有及时前来拜见崔公,是属下失礼了。”谢琰道,命部曲奉上自灵州带来的各种风物。崔家不缺什么金贵物件,故而这些礼物大都是他亲自猎的珍贵皮毛,以及西域的香料、美酒等。
  “你在漠北做下的事,李都督都写信告诉老夫了。不错,很是不错!”崔敦道,命崔笃、崔敏、崔慎、崔希等几个孙儿都过来与谢琰相见,又道:“你应当还不曾见过契苾可汗罢?今日饮宴,他也会去,你不妨与老夫同行,想来他亦会惊喜得很。”
  “是。”谢琰推却不过,便随着崔家众人策马出了胜业坊。

  

  ☆、第七十三章  遇见故人

  
  能让博陵崔氏二房老少举家前往的饮宴,自然不会是寻常宴会,极有可能聚集了整个大唐最为煊赫的家族。谢琰心知肚明,却丝毫不露怯,依旧泰然自若地回答崔敦的话。虽说毫无根基的他贸然出现在这种宴会上,极有可能受到不少人的轻视,但这亦是他露面的好机会。崔尚书此举,无疑意在提拔他,而非纯粹考验于他。命中能遇到这等贵人,确实是他之幸,他亦是满心感激。
  一路上,崔敦饶有兴致地问了好些漠北之事,谢琰不紧不慢一一道来。他年纪虽轻,却已经算得上身经百战,提起各种谋划以及战事情形,既有条有理又生动形象。崔家的小郎君们听了,都情不自禁地双目放光,大为敬佩。说来,崔敦虽身为兵部尚书,也曾担任过灵州都督,但儿孙辈们大部分都从文,对军事不甚了解。何况,他们不论选择哪条路都能得到家族庇护,轻轻松松地往上迁转,而这位谢三郎却只凭着自己的能力走到如今,实在很值得尊重。
  “光是这般游击打闹,竟也能让你得了六转功勋,可见你于行军征战之道确实颇有天分。”听罢,崔敦很是赞赏,“若有机会,能在英公(李勣)麾下磨上三年五载,当可大成。如今北有薛延陀,西北有西突厥,东北有高句丽,迟早都会生变,不愁没有出战积累军功的时机。你尚且年轻,也不必着急。区区十几二十年,想必陈郡谢氏也等得。”
  “是,属下会耐心等待。”谢琰点头,谢过他的点拨与提醒。
  说话之间,便到得一处富丽堂皇的宅邸,隐约可听闻里头早已是笙歌箫舞、热闹非凡。设宴的主家不是旁人,正是时任太子太师的赵国公长孙无忌。长孙家虽为外戚,但一向深得圣人信赖,长孙无忌也素来很是低调。不过,再如何低调,逢寿日设宴亦是应有的礼节,也邀来了众多达官贵族。
  谢琰随着崔家众人来到外院正堂之中,随波逐流地向生得很是圆润的赵国公行礼拜寿,便悄悄地退到了一旁。他虽然是个生面孔,但周围与他一般年纪的小郎君并不少,他的举止又像是位再雅致不过的世家子弟,故而也并不会引人瞩目。便是有人发觉他并非崔氏儿郎,也只当他是崔家亲戚而已。
  随着崔笃等几人在人群中频频见礼,谢琰也终于见到了那些个只在传闻中听过的凌烟阁功臣:如梁国公房玄龄、申国公高士廉、鄂国公尉迟敬德、卫国公李靖、宋国公萧瑀、夔国公刘弘基、郧国公张亮、卢国公程知节(程咬金)、英国公李勣等。这些赫赫名臣除却长孙无忌、房玄龄、高士廉、萧瑀数人之外,都是名将出身。虽有年老多病而致仕者,但仅仅是跽坐在席位上,也自有一番睥睨众人的英雄气概。更不用说还有薛万彻、薛万均、契苾何力、执失思力、阿史那社尔等名将了。
  谢琰的神情虽依旧淡定,心中却已然是热血沸腾。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凭借军功而封侯,何等英雄气概?不少凌烟阁功臣也仅仅是寒门出身而已,然而凭借着过人的胆识、眼光与武艺,能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应当算是万中无一了罢。以一己之力创出如此功勋,绝大多数只顾着享受家族荣光的世家子弟都应自惭形秽才是。
  趁着宴席尚未开始,谢琰寻了个机会向契苾何力见礼。契苾何力果然十分欢喜:“谢小郎来了长安,早该告诉我才是。若是不曾好好照拂于你,不但我心中过意不去,连阿娘恐怕也会怪罪我哩。今日是赵公的寿宴,不方便与你说话。等下回休沐,我设宴招待你!”
  “多谢可汗好意。”谢琰有心推辞,毕竟他不过是一介晚辈,没有让这位将军特地设宴的道理。但契苾何力生性豪爽,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定了下来:“你若是不答应,才是瞧不起我。这种时候,咱们就不该按汉人的那些规矩,只管遵从铁勒人的风俗!”
  “是。”谢琰很是无奈,只得颔首答应下来。
  即将开宴的时候,太子殿下驾临,含笑亲自给长孙无忌祝寿,口称“舅父”。如今皇后所出长子承乾被废为庶人,次子泰幽居均州郧乡县,也唯有太子才能唤上这一声“舅父”了。又因长孙无忌被封为太子太师之故,两人不仅是甥舅,更是师生。看上去,他们之间亦很是亲近,相处得极为融洽。
  谢琰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随着崔笃几人在不起眼的角落中坐下,默默地回味着方才的所见所闻。陈郡谢氏远离权势中心已经将近百年,没落的时日当中,自是无缘参与这等权贵云集的宴饮。也因此,他的礼仪虽是毫无疏漏,但若是没有人指点,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诸多充满机锋的言语,他都无法准确地进行推测与判断。当然,崔尚书说得是,他还年轻得很,经过数十年的历练之后,就不会像如今这般青涩了。
  宴席自中午一直持续到夜晚,若不是明日还须上朝,恐怕那些个实权高官兴致一起还会通宵达旦。不过,因皇后殿下时时约束劝诫的缘故,长孙家到底仍须低调行事,不能毫无顾忌地大肆宴饮庆祝。于是,寿星公长孙无忌亲自祝酒,结束了宴席,将一直与大家同乐的太子殿下送走了。紧接着,众人也纷纷告辞离开,赶在坊门关闭之前归家。
  谢琰与崔家人告别之后,也骑马回到平康坊。甫要入坊门,他随意一瞥,便瞧见一个无比熟悉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怔住了。紧随其后的部曲们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策马围过来,流露出警戒之态。
  谢琰望着那个挺直的背影一直向南行,消失在黑暗中,竟有些出神。他的目光渐渐地变得无比悠远,仿佛正在回忆过去。不过,很快他便醒过神来,低声吩咐道:“去盯着方才那个身着松青色长袍的青年文士,跟随他几日,将他家中的消息都打探清楚。”
  “是。”几位部曲不问缘由,只管遵命行事。
  谢琰回到武侯铺,将郭朴唤来询问了几句,得知今日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便放下心来很是平淡地勉励了他一番。待周围寂静下来后,他又想到方才那个人,忍不住在房中原地转了几圈。
  良久,他长叹一声,眉头略松了几分。自从他不服母亲的安排,断然离家出走,已经过了整整四年有余。他有意隐瞒自己在灵州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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