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媛走了，我抬头看了一眼慕先生，虚弱地笑了。
慕先生看着我，也露出了疲惫的笑容，他伸出手来，抚在我的额头上，然后叉开五指，从前往后的用指腹给我按摩着。
我闭上了眼睛，幸福又一次把我包围。
从小到大，我生病的时候不是很多，仅有的几次生病，也都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忍着，每一次都是在我实在忍不住了的时候，婶婶才会把村里开诊所的大夫叫到家里来，给我开些药。
没爹没娘的孩子命大，虽然没什么人照顾我，但是每一次我都能抗的过去，只是身体上的不适，和心理的孤单如挥不去的蜘蛛网，层层地把我包围。
从来没有人，象慕先生这样对待我，带我去医院，陪在我身边，还给我按摩。
温暖如春天的柳絮般柔柔地把我包围。
我看着慕先生，禁不住伸出手来，抓住了慕先生的手。
慕先生已经给我按摩了一会儿了，手应该很累了，我心疼他，于是抓住了他的手。
本来我是想让他停下来歇一会儿，可是我的手一抓他，就被他反过来握在了掌心里。
我看着慕先生，禁不住眼睛一酸。
“秀儿很难受是吗？”慕先生看着我，轻轻地问着我，他以为我眼睛红了，是难受的原因，其实不是的。
我看着慕先生，使劲地摇了摇头。
尽管我的肚子还是丝丝拉拉地痛着，胃里也象堵着什么，但是我的心里是温暖的，感觉自己仿佛躺在阳光融融的草地上。
我看着慕先生坐在那里，不仅感觉特别心疼。
我看看表，已经深夜一点多了，想到徐佳媛可能也睡着了，于是我把身子往里靠了靠，示意慕先生躺在我身边。
慕先生看着我，点了点头，合衣躺在了我身边。
慕先生不说话，轻轻地拥着我，“秀儿我闭一会儿眼睛，你也睡一会儿，要是难受马上告诉我。”
“嗯。”我点了点头，依偎在慕先生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我是被推门声吵醒的，睁开眼睛一看，徐佳媛站在了面前。
她看着我们，皱起了眉头，慕先生这个时候也醒了。
他看看徐佳媛，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刚才太困了，睡着了。”
“青宇你回房间睡觉，怎么能跟下人睡在一起？”徐佳媛的话语明显得带着不满。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慕先生看着徐佳媛，停顿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
“我是说你在这里不合适，还是回自己房间去睡吧。”徐佳媛试图缓和一下自己的脸色，可是没缓过来。
她看看我，又看看慕先生，伸手拽住了慕先生的胳膊，“我们回去睡，有事你叫我们。”
徐佳媛说着，看也不看我一眼，拽着慕先生的胳膊走了。
我又开始一个人躺在黑暗中了，小时候生病那种孤单感重又袭过来，我默默地忍受着。
我听见徐佳媛和慕先生的卧室里，有声音传过来，估计徐佳媛因为慕先生在这里陪我的事生气了吧。
我不敢过去听，再说肚子里也不舒服，于是就那么躺着。
在丝丝拉拉地疼痛中，或许是身子太虚弱，人太困了，我竟然睡着了。
我是被腹痛疼醒的。
我感觉肚子下坠，从胃到肚子说不出的难受，我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喝了下去，可是根本不管用。
我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可是无论我保持什么动作，肚子里依然疼痛难忍。
我又去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我捂着肚子，又回到房间里躺下了，可是我的肚子却愈来愈痛了。
脸颊上的汗珠子开始往下滚了。
慕先生和徐佳媛的房间里，似乎还有说话的声音，我也听不出是说话声还是吵架的声音，因为我已经没有精力去辨别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着……
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穿上了拖鞋，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了徐佳媛和慕先生的卧室门口。
“她生病了是应该管，可是你也不考虑我的感受，我知道人非草木，可是我是你的老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没有？”徐佳媛的声音不算大，但是明显地有些激动。
“她才十九岁，就是一个孩子，你说她在咱们家，怀着身孕又生病了，我能放心吗？”慕先生的声音也微微地有些激动。
“我知道，当初这件事我骗了你，你耿耿于怀，所以宁可喜欢一个保姆也不喜欢我，你说她哪里比我强，长得又黑又丑……”徐佳媛忿忿不平的声音。
“别说了，你睡吧。”慕先生说完，我听见传来了由远及近地脚步声。
我站在门口，捂着肚子，本来想敲门的，可是听见他们的争吵声，我又犹豫了。
我到底应不应该敲门，肚子一阵一阵地疼痛着……
“你又要去看她是吗？”徐佳媛的声音有些着急，随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我听见了慕先生有些发闷的声音，“你拽着我干什么？”
“你不能去，我去！”徐佳媛气呼呼的声音落地，房间门“哗”地一声打开了。
“你！你在偷听我们说话！你到底想干什么呀——”徐佳媛看见我，猛地一愣，然后气呼呼地伸手推了我一下。
我的眼前一黑，“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八十二章 何去何从
我听见慕先生喊了一声，“你推她干什么？”然后，我的肚子就钻心地痛了起来。
“秀儿你没事吧？”慕先生着急地问着我。
“你怎么啦？！”徐佳媛的声音也有一些说不出的惊慌和恐惧。
“我……肚子痛……我……受不了了……”我捂着肚子，浑身抽搐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
“赶紧的，去医院！”慕先生的口气不容置疑，他把我从地上抱了起来，对徐佳媛说着，“打120。”
“哦……好的！”徐佳媛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有些慌乱了。
不一会儿，医院的救护车到了，慕先生抱着我上了车。
我的肚子钻心地痛着，一阵一阵地下坠着。
“快一点，快一点！”慕先生催促着司机，恨不能一步飞到医院。
“你，感觉怎么样？”徐佳媛在一旁有些慌张地问着我。
“痛……我痛……”我蜷缩在慕先生的怀里，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腰部，差不多已经深深地嵌入了肉里。
“秀儿，你忍着，很快就好了，马上……”慕先生安慰着我，不由得抱紧了我。
到了医院，我感觉有黏糊糊地东西顺着下面往外流着，肚子里仍然是一阵一阵钻心的痛。
医生和护士很快就把我包围了。
“羊水已经破了，很快就要生了，准备接生！”大夫检查了我的情况，吩咐着护士们。
慕先生又跟医生详细地说明了我的情况，医生告诉慕先生，“她这是长期腹泻造成的结果，还有她现在是急性肠胃炎发作，动了胎气，所以羊水破了。”
医生告诉慕先生，我这是意外，临时动了胎气，所以孩子不知能不能保住。
“大人呢？大人应该没事吧？”慕先生焦急地问着。
“大人就是身体太虚了，急性肠胃炎本身就够折磨人了，加上现在要生产，并且还不是正常生产，危险是肯定有的。”医生看着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了句，“先这样，我们会尽力的。”
“医生，你一定要尽最大努力，一切……都拜托你了！”慕先生抓着医生的手，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凝重。
可是我的腹痛一阵强过一阵，我，会不会死了呀？
我的眼泪早就随着汗珠子一起哗哗地滚着，现在，我早已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泪水，“啊，啊……妈妈……奶奶……”疼痛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凌乱不堪，不知为什么，我竟然喊出了“妈妈”。
“妈妈”这个词语，从我记事起，就再也没出现过，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痛苦甚至绝望的时候，我竟然喊出了“妈妈”。
我太痛了！
我觉得我就要死了……
“秀儿别怕，有我呢！”慕先生说着，坐在了我的身边，伸手抓住了我的手。
慕先生的大手一如既往的温暖，可是疼痛早已要了我的命，我的手被慕先生抓在手心里，慕先生另一只手抚着我的肩膀，可是我疼得翻来覆去，片刻都安静不下来。
“脱下裤子来，检查。”一个男医生带着护士过来了。
“你去外面。”徐佳媛说着，接替慕先生站在了我的身边，同时推了慕先生一把，我的眼前看不见慕先生了。
我一下子慌了。
徐佳媛不说话，悉悉索索地给我脱着裤子，我想起了婶婶带着赵老三，脱了我的裤子“相亲”，我“啊——啊——”地喊着，眼前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我不要，不要——”我使劲地拽着自己的裤子，当时婶婶逼着我相亲，是把我捆绑了起来，现在又要我在陌生男人的面前脱裤子，我的思维已经混乱了。
不知为什么，我把那个男医生当成了来相亲的赵老三，我伸出脚使劲地踢着他，同时不让徐佳媛脱我的裤子。
“医生是来给你检查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徐佳媛气坏了，伸手手来“啪”地打了我的屁股一巴掌。
和我那剧烈的疼痛比起来，徐佳媛那一巴掌根本就不算什么啦，我拼命的拽着自己的裤子，嘴里喊着，“让那个男的走，让他走——”
男医生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你想什么啦，医生只是来给你接生，医院里都是男医生，你难道就不生了啊！”徐佳媛不耐烦地训斥着我。
我紧咬着下唇，忍受着一阵又一阵愈加剧烈的疼痛。
慕先生又回来了，他小声地对我说，“秀儿，医院里值班的接生大夫都是男的，你现在的情况，已经等不得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等了。”
“不，啊……”我使劲地拽着裤子，我不想让男人看我那里，我宁可自己疼死，也不要男人看。
“如果这么不配合，大人和孩子就都会有危险了。”护士在一旁焦急地说着。
迷迷糊糊地疼痛，使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护士的声音仿佛如天外来音，我听着那么虚无缥缈，仿佛说的不是我。
“秀儿，你怎么这么愚昧无知，我真是让你气死了！”徐佳媛在一旁跟我着急。
“你别对秀儿嚷。”慕先生小声地说了徐佳媛一句，然后附在我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秀儿，你听话，要不孩子就保不住了。”
慕先生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我一下子激灵起来，仿佛从梦境中回来一般。
孩子保不住了？
那可不行！
这是我和慕先生的孩子。
“不要，不要……我要孩子！”我捂着肚子，哭着喊着，分开了我的腿，任由徐佳媛脱下了我的裤子……
一只大手在我的下面摸着，“孩子的头已经到了宫口，马上进产房！”
就这样，我被人抱着上了一张移动的床，被人推着进了另一个房间，然后，然后……拼命，用力，用力，拼命！
就在我感觉用尽了最后一分力气，感觉自己生不如死的时候，“哗”地一下，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病房的床上。
慕先生，徐佳媛还有徐佳媛的母亲都在。
“秀儿！你醒啦？”慕先生惊喜地看着我，我看见徐佳媛和慕先生的母亲还在忧心忡忡地走着，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已经醒过来了。
我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慕先生，我想活动一下身体，我太累了。
可是手一动，就感觉一阵轻微的刺痛，原来我的手臂上还插着输液管。
我完全地想起来了是怎样一回事。
“孩……孩子……”我看看身边没有孩子，不禁有些惊诧，我的孩子怎么啦？
“孩子是个死的，还在抢救呢！”徐佳媛有些不耐烦地说着。
慕先生伸手抚着我的额头说，“孩子不足月，营养也不良，你先恢复身体，别想那么多了。”
我的眼泪“哗”地一声流了下来，我的孩子！
我费了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我和慕先生的孩子。
我说不出话来了，眼泪哗哗地流着。
“秀儿你不要激动，你的身体还很虚。你听话，先闭一下眼睛，我让宋婶把饭送过来。”慕先生说着，给宋婶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宋婶把小米粥和鸡蛋等月子饭送过来了。
“男孩还是女孩？”我看着慕先生，虚弱地问着。
“女孩。”慕先生点点头，笑了一下，“是个小公主。”
我难过得闭上了眼睛，慕先生的母亲想要的是儿子。而现在，是个小女孩，可是还生死未卜。
我一口也吃不下，胃里肚子里仍然丝丝拉拉地疼着，一点吃饭的欲望也没有。
“秀儿，你吃一点，这样不吃东西怎么行？”慕先生看着我，着急地说着。
我真的是一点东西都不想吃，我看着慕先生，摇了摇头，眼泪无声地流着。
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如果能用我的命，换我孩子的命，那么我宁愿去换。原本我就是一条卑贱的生命，如果能用我卑贱的生命，为慕先生换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那样慕先生就有自己的孩子了，我觉得也值了。
原本我在这里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回到我的家，我仍然是一个多余的人。
我的孩子是死是活呢？
如果孩子不幸死去了，那么徐佳媛绝不会继续留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