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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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红楼修文物- 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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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孩子年纪再小,对于美丑的认知似是自然而成,弘历当即摇摇头,说:“难看!”
  石咏点点头,赞道:“四阿哥在学书之前,已经懂得欣赏了。”
  弘历得了石咏的夸奖,心中高兴,脸上眼里,都是孩子那一派天真的笑意。
  可是石咏这还没完,下一刻,他又取出了一大幅宣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迹与名章。这幅宣纸,正是根据沈周这幅牡丹图上“留白”的位置剪出的形状。
  石咏当即将这张纸覆盖在牡丹图的表面,刚巧将那画面上所有的留白都满满当当地填上。他一人没法完全扶住这张宣纸,便让服侍弘历的那名太监帮忙,两人一起将这纸张摁在牡丹图表面。
  于是他又问弘历:“这样好看吗?”
  弘历仔细看了看眼前这张纸上的字迹,只见字迹清秀,不算太“丑”,只是铺得太满,再加上满满当当地盖了朱红色的印章,登时让牡丹图的整个画面显得喧宾夺主、头重脚轻,确实没有刚才那清清爽爽的来得好看。
  弘历当即笑道:“这么多红红的一个一个圈儿,倒像是额娘刚给阿玛拔过火罐的时候。”
  石咏“额”的一声,心想,这比喻倒也形象。
  不过听起来,庶福晋钮钴禄氏该是个擅长照顾丈夫的女人,弘历竟然在她那里见到过给雍亲王拔火罐……
  石咏凭空想象这画面,憋不住有点儿想笑,一瞥眼便见身边那太监嘴角弯弯,显然也是在极力忍耐。他连忙一声轻咳,严肃地把这话题给扯回来:“四阿哥再看看,这样一幅画面,与你刚才所见,孰优孰劣?”
  弘历点着头说:“刚才那样好看些,刚才那画面看起来不那么满,有些空白,反而更能衬出这花朵美艳,色彩明丽。”
  石咏严肃地点点头,然后教给弘历知道:“这就叫做‘留白’,是书画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是让整个画面显得平衡的重要手段。”
  他挟带了这么一大通私货之后,赶紧又将话题扯回来:“四阿哥,书法也是一样,在学书之前,你须学会欣赏,知道什么样的字算是真正的好字,什么样的字只是看起来好看而已……”
  弘历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他记性甚好,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记下来再说。
  而陪伴弘历的那名太监则终于明白了石咏的用意,难免感叹这石大人说教法高深,与旁人不同,决意好好记下这话,回头去庶福晋跟前回报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放一段一直非常想写的小剧场哈:
  博物院展出历代著名书画的展柜跟前,在展馆里服务多年的讲解志愿者为刚刚进来不久的观众们讲解展出的内容:
  “诸位请看,这就是著名的《富春山居图》子明卷。这一卷是明人临摹仿制黄公望《富春山居图》的作品。但是乾隆皇帝曾认定这一幅才是真迹。他对这一幅仿品爱不释手,一有空便会对在画卷的空白处题诗作词,这幅长卷的空白处总共有几十处诗文,简直像是诗文连环车祸现场……”
  观众们听了“轰”的一声都笑了,只听讲解员继续说:“相反,《富春山居图》的真品无用师卷,因为乾隆皇帝看走了眼,反而‘因祸得福’,没有被那么多的诗文和印章干扰画面布局。”
  ……
  人们都想,这还真是幸免于难。
  “不过,咱们接下来要看见的这副‘快雪时晴帖’,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这幅书帖上写满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字迹。大家看,像不像现在年轻人玩儿的‘弹幕’?”
  观众们又都笑翻了,连连称赞这位讲解员的讲解非常接地气。
  可就在这一刻,有个孩子清亮的童音在展厅里响了起来:“咦,怎么,这上面的字迹好像变淡了?”
  讲解员一愣神,果然见《快雪时晴帖》正中一个尴尬无比的大大的“神”字,正在慢慢变淡,接着,书贴上其他那些字迹与印章也是一样,渐渐消失了痕迹。“弹幕”不见了。
  讲解员一回头,见旁边展柜里《富春山居图》子明卷上的字迹也是一样,慢慢地消失,从车祸现场慢慢还原为画作的本来面目。
  数天之后,博物院的院长在焦急地等待这些被乾隆皇帝收藏过的作品表面矿物元素的检验结果。短短几天之内,这些作品上乾隆皇帝的题字消失了百分之九十,只有个别乾隆收藏的私印得到了保留。
  矿物元素检验报告出来之后,几名研究员匆匆来找院长:“这真是神了,院长!检查的结果是,这些位置的纸张,从一开始就没有接触过墨汁与印泥!”
  “是呀,院长,这不是因为我们保存不善的缘故!可……可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院长听了这消息也非常震惊,仔细思考了半晌,突然好似想起什么,仰头向天,哈哈大笑,说:“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在另外一个时空里,有咱们自己人!”


第129章 
  当然了; 石咏除了少量挟带私货以外,其余时候; 还是非常尽心尽责地教导四阿哥弘历。
  这次他除了带去一幅沈周的牡丹图作为教具以外; 另外还带了一套湖笔给弘历。这其实就是林如海当年赠给石喻的湖笔之中的几枝。当时石咏上京的时候; 林如海曾赠了他一整套专供孩子启蒙学书写字用的毛笔。但那时石喻已经长大了些; 所以这一套湖笔当中给更小孩子使用的湖笔,石喻也未曾用过。
  因为雍亲王请石咏来教弘历习字,时间催得很紧; 还未等外间笔墨铺子开市就把石咏召去了雍亲王府。石咏来不及再去订制; 便将这几枝没用过的湖笔一气儿都转赠给了弘历,弘历抓了一枝; 握在手中; 感觉大小粗细重量,无一不适合; 比他用钮钴禄氏房里大人用的毛笔写字可要舒服得多了。
  “多谢师父。”弘历虽然心里又是欣喜又是得意; 可是脸上却不怎么外露; 只恭敬而有点疏离地道谢。
  石咏却也不稀罕他小孩子的感激,只淡淡地说:“眼下这些竹笔,只够你使两年的。两年之后; 你习字当有小成; 到时候师父便再送你一套湖笔,那时即便师父不在你身边指导了,也有它们伴着你继续学书,博采众家之长。”
  弘历转转眼珠; 心想这个师父还真特别。他就算在王府里不是个受宠阿哥,但也是亲王之子,平素走在外面,无数人巴结的。因此他万万没想到,石咏竟然就只打算教他两年,然后就溜之大吉,扔下他不管。
  他忍不住便开口问石咏,石咏态度却也像他刚才一样的疏淡:“先以两年为期吧!以我看你的资质,两年之内,学书必定能入门,入门之后,便不用师父,你自己光靠看字帖就能学会不同的字体,到时候便不必再需要我教;可话说回来,两年之后若我还是教不会你这一点,我又有何面目,继续混充你的师父呢?”
  弘历听到这里,一颗心倒是热了起来。石咏居然说,只教他两年,就能将他领进门,能够自行习练书法了。他那位三哥弘时,到如今十来岁了,却还因为写不出端正体面的满文与汉字,每每受到阿玛的斥责。他今年五岁,若是在七岁便能达到师父所说的程度,那他岂不是胜出三哥不少?
  弘历一介五岁小儿,这时当然还想不到其他,只管为能赶上三哥而兴奋了。
  石咏便教他习字时的站姿、坐姿,握笔的姿势,接着是“永字八法”。
  “师父的名讳……”
  弘历听说石咏要教他写“永”字,赶紧出言询问。
  石咏这才晓得时人对“避讳”这二字有多么重视。只因为康熙皇帝的名讳里有“玄”字,那千字文开篇的“天地玄黄”就给改了做“天地元黄”;只因废太子的乳名叫做“保成”,当年鼎鼎大名的词人纳兰成德便要改名“纳兰性德”。不过当弘历表示要避讳他这个做师父的名字之时,石咏还是感到一点点受宠若惊——这小子,到底是正儿八经将他当成了启蒙师父。
  “不必,师父的名讳是‘口’旁的‘咏’字,并非这个永字,所以是不碍的。话说,你可知为何世人一开始学书就要习练这个‘永’字么?”
  石咏另捡了一枝笔,亲手写了一个“永”字,递到弘历面前。
  弘历另有“文化课”的师父,教他认识满蒙汉文字,因此这个字也是认识的,盯着这个字看了半天,说:“是因为各种笔划都有,对么?”
  石咏点点头赞了他一句,心想:从小看老,这一位的资质自然是不差的。但若是将来能谦虚一点儿,做人低调一点,始终保持点儿危机意识,多体察体察民情,别总自己吹嘘什么“十全武功”、“十全老人”就更好了。
  雍亲王胤禛在开印之前就已经开始忙活户部的差事。去冬今春有几个省份闹粮荒的,需要赈济;各处水利河工需要调银子;兵部的人老来向他哭穷,少不得意思意思,弄点儿银钱打发了去。他户部那点儿库银挪过来挪过去,眼见着就又不够了。
  因此雍亲王大多数时候在忙着公务,但他听王府管事提及石咏在外院小书房教导四阿哥弘历学书,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抽空过去看了看。
  这所谓的“看”,说到底只是听壁脚而已。雍亲王坐在隔壁,一面捧了福建、山东、广东几个司已经算好的账目,一面自己复核账目,一面听壁脚。
  只听隔壁响起竹板子“啪啪”打在人身上的声音,石咏则开口:“四阿哥,这练字时的姿势极为重要,现在练好了,将来有事半功倍之效。”
  雍亲王默然,心想:真没看出来,石咏这年纪轻轻的,教起书法来竟然六亲不认,连他儿子都敢打。
  他自己本人就是个刚毅肃穆的性子,石咏这样,倒也算是合了他的脾胃。
  可是这位雍亲王怎么也没想到,石咏此刻正百无聊赖,用手中一柄戒尺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手心。他面前的四阿哥弘历坐得笔挺笔挺,像一棵小树似的,石咏只是偶尔用这尺条帮弘历摆正姿势,轻轻地推一推他的腰,托一托他悬起的手肘与手腕,至于“体罚”么,他还真没这个心思,想要去体罚未来的皇帝。
  待弘历将习字时候的姿势练端正了,石咏便问他:“准备好了么?”
  弘历点点头。
  “四阿哥,务请记住了,待集中了全部精神再下笔,若是心有旁骛,三心二意的,咱们干嘛还要费这功夫来练字呢?”石咏说,“至少要对得起你练字时所花的这些时间。”
  说着他叹息一声:“待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这世上,最稀罕的,最不能轻易抛费的就是时间。”
  隔壁雍亲王听了倒是颇有些感触:他如今也觉得,最宝贵的就是时间。若是皇阿玛能再给他一点儿时间,让他放开手脚经营,户部的钱粮一定会更加充盈,不会像如今这样捉襟见肘。可惜,从西北的局面来看,皇阿玛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石咏那头,弘历听了石咏的话,果然屏息凝神,郑重其事地落笔,写了一个“永”字。
  “四阿哥自己觉得如何?”石咏看了弘历下笔写的字,便问弘历自己。
  弘历一双点漆似的眼睛骨碌碌望着石咏,最后说:“比上一幅写得好!”
  石咏随口问:“好在哪里?”
  弘历:……这位专教书法的师父是请来做什么的?为啥事事都要靠他自己总结?
  他很是无奈,只能搜肠刮肚地想了几条理由,总结了一下为什么眼下这一幅比上一幅写得好。
  关键是石咏竟然还点头认可了,“总结得不错!你只管记着这一回的长处,待会儿下一个字,不仅要将这回的长处都保持住,还要尽量比这回写得更好!”
  他在这个师父还当得真是轻松,徒弟既然天赋不错,那便时时鞭策,让他自己领悟,自己发挥“潜能”呗!
  石咏的“书法教学”,只教了半个时辰便教完了,布置了弘历自去练坐姿站姿,他便告辞,与弘历说清楚了,明儿个会再来,检查他的功课,并带他练几个新字。
  如今内务府还没有开印,他还不用天天到内务府府署去点卯,所以石咏与弘历约定了每天都来,正好借这几天的功夫多跑几趟,让开头最需要坚持的坐姿之类都练好了,等他在内务府那里上差之后,就改为三天一次,届时就只管点评作业和布置新作业了。
  石咏完全不知道雍亲王本人此刻正在隔壁“听壁脚”,可他在雍亲王府一直保持着小心谨慎,生怕说了什么犯忌讳的话,做了什么犯忌讳的事儿。雍亲王府的“粘杆处”在后世鼎鼎有名,京中官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怕是全都落在这位冷面王眼中。更何况他眼下就在这位的王府里。
  待石咏走出雍亲王府,才稍稍舒了口气,正月里的天气,他背后还是稍许出了一身薄汗。
  “若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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