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郡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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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郡谢氏-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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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或在镇外荒林中动手即可。此处虽然僻静,人流不少,被看见岂不是大大不妙?如此大费周折,得不偿失,有违常理。劫财就更没有可能了。”
      秋姜点头赞同:“歹徒既然事先与店家联系,便应知晓四娘出身庶族,并不富裕。”
      元晔又道:“那便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秋姜冷笑:“收买胡商、联系店家、置办器物商品,所耗费的物资人脉和钱财不少,此人定然身家丰渥,绝非等闲之人。”
      元晔总结道:“有钱有势,不惜重金筹谋,且意在劫色,这位店家却惧内、贪财、住在闹处,哪样都不符合。”
      店家面色有些讪讪的,抬手擦了一下额上的冷汗。
      林瑜之开口道:“说了这么多,到底如何找寻家妹?”
      秋姜宽慰他:“你先不要急。胡商出入,必须有担保和文书,这些人在户曹的番册上必然有所记载。我记得西坞林氏与邱户曹有些交情,我们去找他问问吧。”
      事不宜迟,几人赶忙前往邱明渡的住处。
      县衙内置有各级官吏住宿的屋舍,但是由于行动不便,官吏们大多不愿住在县衙内院,但凡攒了钱财便会搬出,另寻住处。这位邱户曹虽然只是个八品小官,年秩不过帛五十匹,粟一百石不到,居然也在西元坊置办了一个偌大的宅院,占地多亩。
      几人报上来意后,一个小僮带领他们到堂内上座,一面到内侧禀报去了。林进之四处看了看,脸上的惊叹怎么也忍不住,咂舌不已:“一个户曹,也这般富有吗?”
      秋姜却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瞎说。林进之后知后觉,忙环顾四周,见无人听见,方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舌了。
      北魏建国初期,官位大多由鲜卑贵族垄断,保留着游牧民族的习性,各级官员都无俸禄,任其各自搜刮,上至朝野,下至地方,政治一度*不堪,民怨载道。直至文帝改革后,以三长制代宗主督护制,始行俸禄制和均田制,地方守宰授予公田食租,自刺史、郡守、县令等官而下,渐次降低,各分得良田若干顷不等。
      虽然如此,各地官员大多积习难改,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那都是家常便饭。虽然前有太武帝严刑峻法,后有文帝大肆任用汉门儒生加以牵制平衡,却屡禁不止,也有不少汉门儒生从仕后与之同流合污,各地豪强地主宿地园囿豪如宫殿,僮仆千人,豢婢数百,一餐万钱,地方官吏也聚敛无度,甚至有些地方卖官鬻职皆有定价,情形复杂,难以一一赘述。
      县衙中小小的一个县尉,家产便如此丰厚,可见一斑。
      过了会儿,方才离去的小僮领了一个身着藏青色襦衫的纶巾文士出来了。此人面相慈善,见到林进之便笑了一笑:“多日不曾拜谒令尊,二郎前来,所为何事?可是令尊有事遣使?”
      “不敢。”林进之退到一侧,给他介绍身后的人,“这二位贵人是陇西李四郎和陈郡谢三娘。”
      邱户曹虽然常年杵在地方,担的又是关于民户之类的设掾及史的闲职,早年也曾云游四方,到底是有些眼力的。他见这一郎一女虽然年轻,气度颇为不凡,想必是豪门贵士,不敢怠慢,施了个礼,道,“不知二位贵人找在下所为何事?”
      元晔上前道:“救人如救火,我们就不多废话了。”于是将今日出门,林敷被掳的事情经过一一告知。
      邱明渡的眉头越皱越紧,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抬眼,沉声道:“不瞒二位,依在下愚见,这件事几位还是不要横加干涉为好。”
      林瑜之冷冷道:“失踪的是家妹。”
      元晔也道:“既然上门,我们已然料到对方来头不小。邱府君放心,只需府君检查番册,告知我们那几个胡商的所在即可。其余的事情,我们会自行解决,绝不麻烦邱公。”
      邱明渡叹了口气,神色难得有些严肃,语重心长地说:“鄙人知晓二位出身不凡,但是,请听我一句劝,强龙不压地头蛇。新安地方虽小,牵扯甚广。若不是我见二位侠义心肠,西坞林公又是在下多年好友,在下绝不会淌这趟浑水。”
      元晔道:“还请告之胡商所在。”
      邱明渡见他态度坚决,其余几人也都盯着他,态度没有丝毫松动,面皮抽动了一下,垮了下来,长叹口气,道:“也罢。”又道,“既然如此,我也不隐瞒了。此事也不用翻找番册,那几人并非胡商,而是县中清平坊内东街大户孙府的佣农。这几月来,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桩了。”
      “孙府?那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横行无忌?”秋姜皱眉。
      邱明渡道:“那孙府的主人名唤孙瑾,乃是河南府参军孙将军的侄子。”
      秋姜道:“河南府参军?也不是多大的官啊。”如果她记得不错,这个官有很多种类,但是最大不过从五品,大多是六七品小官,且很多种类都是文职。
      邱明渡哈哈笑道:“凡事不论官位大小,而讲一个权势。这河南府参军名叫孙文之,是汝南郡两大望族之一孙氏的直系子弟,又是汝南郡郡守卢庆之的表兄。卢庆之在这汝南郡的权势如日中天,哪怕是这新安县的新安侯,也不敢开罪于他。孙文之与卢庆之虽然只是表兄弟,却素来亲厚,其子孙铭和新安侯之子梁用多有龃龉,孙铭几次三番羞辱陷害梁用,新安侯梁重却碍于卢庆之的权势不敢追究分毫。”
      秋姜心中惊讶不已。
      新安侯虽然不是开国县侯,也曾任征南大将军平定过南方战乱,后来虽然卸甲归乡,只封了个从二品散侯,也不至于如此畏惧区区一个郡守吧?汝南郡虽然是上郡,汝南郡郡守撑死了也不过是个正四品之职,等同于下州刺史罢了。
      不过她仔细想想,倒也不是很难理解。北魏州吏与州军府僚常加带郡县长官,而镇将与郡守也常互带兼任,正如北魏初期为了巩固统治,常派遣宗室诸王出任州郡都督兼刺史,将民政与兵权合二为一,以便于更好统治地方。虽说这样的情况下,若一官员一身带数职,数职中有一实授的主要官职,其余则为佐带。但仍有不少州吏府僚、镇将郡守想方设法总揽大权,以至于有不少地方的郡守州官不将无实权的县侯公侯放在眼里。
      当然,汝南郡虽然是郡守大权在握,整个豫州却是两足鼎立的。应该说皇帝早有远见,当初河南王元瑛被下放到豫州任河南王时,皇帝只封他为豫州都督府大都督,让他总领兵权,却任命了出身寒门的陈慧为豫州刺史,加以牵制。两人这些年虽然明争暗斗,表面上倒也风平浪静。
      邱明渡道:“那孙瑾公子的住处便在孙府东北六百里不远处,二位,若是决定动手,千万不可鲁莽行事。孙府置有私兵五百,个个骁勇,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真出了事——”
      “他还敢把我们杀了不成?”秋姜道。
      邱明渡呵呵笑了笑:“便是杀了你们,又能如何呢?不说不会有旁人知晓,县长也不敢管,哪怕日后追究起来,也只需推个缉拿匪寇误杀。二位再有权势,哪怕是京都贵人,在这汝南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是不能把他们如何的。若是逼得急了——”他四处望了望,神色晦暗而暧昧,道,“这天下都这么乱了,小心狗急跳墙。”

      第056章 谋而后动

      056谋而后动
      秋姜冷笑道:“难道,就任由他强抢民女、逍遥法外?”
      邱明渡抄着手在那儿稳了稳步子,道:“这天下不平的事情多了去了,小娘子,你能管得了几遭?为了一个小姑与孙府和卢家为敌,就等于是拿鸡蛋往那石头上砸,是要粉身碎骨的。划不来,划不来。”他连连摇头。
      秋姜还未开口,林瑜之已然声色俱厉:“不是你家娘子,你自然说得轻松!世上就是大多你这样欺软怕硬之人,百姓才苦不堪言。”
      邱明渡神色陡变,眯起眼睛打量了他半晌,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夫一番好意,敢情着还被当成驴肝肺了?既然如此,在下也不便多言,言尽于此,诸位轻便。”说罢,拂袖离去。
      离开邱府,一路西行,几人的情绪都有些低落,路上也没什么交谈。好不容易找到家酒楼暂歇,秋姜做主选了二楼靠角落的隐蔽处,点了几样小菜。
      “阿兄,事到如今,我们该如何救助四娘子?”秋姜问元晔。
      元晔低头给她斟满酒液,道:“不可意气用事,凡事都应从长计议。”
      林瑜之难以抑制地冷笑一声:“救人如救火,耽搁一分,我四娘就危险一分。不是李郎之妹,李郎自然旁观悠然。”
      元晔倒也不恼他如此无礼,只是含笑望着他:“距离令妹被掳也个把时辰了,要是真的出什么事,也早就发生了。”
      林瑜之纵然愤怒无比,却无从反驳。又听得秋姜在一旁道:“阿兄说的不错,三郎,切勿自乱阵脚。阿兄必有定计,一定不会弃四娘不顾的。”
      她此话一出,不但没有丝毫缓解,反而如热油浇上了大火,林瑜之霍然站起,冷冷道:“那你们继续筹谋吧,四娘我自己救。”
      秋姜担心他打草惊蛇,一路追下楼,终于在门口拦住他。
      “你在置什么气?”她皱着眉凝视他,语气难得地有些严厉,“若是你莽撞行事,不但救不了四娘,还会害了她!”
      林瑜之没说话。
      秋姜道:“凭你一个人,能力敌孙府五百力士?不但你自己葬身虎口,一旦打草惊蛇,贼人必将四娘移至他处,届时我们再想寻到四娘下落,便困难了。”
      “……我不是信不过你。”林瑜之别开视线。
      “……那是为何?”秋姜并非驽钝之人,她凝眉微思,试探着捕捉他逃离的神情,轻声道,“……你不喜欢李郎?”
      “……”
      “为什么?”秋姜真的难以理解,“他那么优秀。”
      林瑜之回头看她,认同地点点头:“是,他非常优秀,至少在三娘子心里,他是这世间最为优秀的少年郎,无人可比。”
      秋姜尚没回过味来,他已经转身离去。她正要追上,元晔却从楼内出来,从身后拉住她,道:“让他去吧,让他静一静。”
      秋姜回头:“你不怕他……”
      “不会。”他笑得伫定,不知为何,眼中又稍带几分怜悯。秋姜心里全是林敷的事情,没有深思,对他道:“我们该怎么救四娘,阿兄,你可有良策?”
      元晔领了她折返回去:“我们内说。”
      不料上楼时身后有人道:“二位留步。”
      秋姜与元晔齐齐回头。
      那边角落的人起身朝他们信步过来,原本是西北角的昏暗处,有阴影遮挡,蔽障一出,青年的身形马上清晰了。见他们都望着自己,他先是笑了一笑:“见到我很意外吗?”
      秋姜情不自禁上前了两步,行至一半又觉不妥,笑容勉强地挤了挤,终于在唇边尘埃落定,但语气不稳:“……真巧。”
      元晔望着她的侧脸,一时没有上前。
      杨文善亦过来几步,彬彬有礼地笑道:“其实,方才我在角落就看见你们了,但是二位好像有体己话要说,我一时不敢上前。”
      秋姜强压下那种喷涌而出的情感,慢慢地笑了一笑:“只是一些私事。”
      杨文善笑着摇摇头:“你说的不是实话。”
      秋姜简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杨文善深深地望着她,笑道:“你的眼神和我阿妹像极了。她每次说谎的时候,总是望着我,一点都不带眨的,怕是我不相信似的。如果下次,你嘴角的笑容能自然点的话,兴许我就信了。”
      尔朱操在后面没心肺地笑道:“那小娘子下次笑得自在点。”
      秋姜瞪了他一眼,那种悲切的心情被冲淡了些。隔世相见,最为亲厚的兄长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又想到这个国家已经从上至下日渐腐烂,他即将成为历史浪潮中的牺牲品,她怎能不悲痛呢?而她,根本无力改变。
      自武帝开始,历代皇帝大多节俭反贪,逐步加深改革,但是胡汉对峙,利益冲突尖锐,而庶族饱受士族压迫,士庶矛盾不可调和,文帝执政时为了缓和矛盾而代之温和的法度,本已延缓二者关系,但先帝又太过急功近利,到了当今陛下执政时,已是水火不容。各地州郡有不少庶族农民不堪压迫佣兵造反,而自汉化不断加深,鲜卑贵族的特权日趋减少,不满者数之不尽。
      元晔走到她身后,轻轻握住她的肩膀。秋姜回头望去,他对她笑了笑:“你忘了四娘?”
      秋姜一怔,不知如何回答,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杨文善正微微含笑望着他们,态度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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