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的也对，他们送回去，倾月会要么？
突然发现，好像倾月成为祭司，或者交出廉贞交出祭司之位，没有一样是她自愿的。
一直都是他们在逼迫她接受他们的意愿，可是却没有想过她是否愿意。
就好像此刻……他们想，夺回云流城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廉贞，有归墟。可是……倾月真的还会帮他们么？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他们的选择，不代表洛旋、容倾月的选择。这样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身上……楚霁低着眸子，喃喃道：“是我们自私了，廉贞……”
可是廉贞，还是要送回去的呀。
他抿了抿唇，“不知道倾月还是否愿意，总之我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楚霁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他觉得他们委屈了容倾月，可是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们只能委屈容倾月。
奕城抬眸看了他一眼，“若她不愿意，不准去找她。”
楚霁浑身一震，“可是大哥……”
有了廉贞的力量，他们能够更上一层楼啊。
奕城却是黑眸一凛，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去看看阿旋。”
洛旋再次醒来，望着蓝色的帐幔，脑中的记忆一点点回复，又一点点散去。
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到了，她并不是洛旋，只是洛旋身边的一件贴身之物，可能是簪子，也可能是玉镯，也可能，只是云流城上的一股气——有人太过思念洛旋，一股思念之息不灭。
但是，现在他们仍旧执着的喊她洛旋，而她也接受了这个名字，不然……她连她是谁，该如何活下去都不知道。
虽然，好像已经活不久了。
奕城见她坐起身子，挑了挑眉：“今日精神很好？”
洛旋半坐在床上，她轻轻嗯了一声，脑中回想起方才他们在外间说的那些话——关于廉贞，还有容倾月。
洛旋看向奕城：“你能帮我安排一下么，我想和你们口中的容倾月见一面。”
她的这个要求让奕城很是意外，奕城坐到床边，“怎么？阿旋想交朋友了？”
见他的语气故作轻松，洛旋指尖抓紧了被子，摇摇头：“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
听到了！？“听到了哪些？”
洛旋垂着头：“全部，曾经的洛旋投身归墟，漆寒君上太过思念，思念之息随着她的贴身之物落入冰洞，在岁语花的作用下成了如今的我，我不过是漆寒的思念所形成的，所以你们觉得我熟悉，或者说我是她也对，就像你如今名为奕城，但你依旧是漆寒。”
她吐出一连串的话，让奕城愣住了。
她……连这个都知道了。
洛旋继续道：“漆寒身死，将自身的幻影——也就是你，投身于圣境。你也可以将我当做另一个洛旋，就好像你是另一个漆寒一样，但是你我终归会消散的。”
奕城弯了弯唇角，她虽然不是真正的她，却依旧是她的气息幻化而成的，所言所语都是她的味道。
这么直白的话，这么直截了当的告诉对方‘你活不久了’的，也只有洛旋了。
她再次看向奕城，抓住他的手，摇摇头：“但……但我与你不同，你是幻影，继承了他所有的感情，可是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我无法明白她对漆寒的那种撕心裂肺，我对你们都没有感情，但是容倾月不同，你让我见一见她。”
这样冷静的洛旋，像极了她还没有爱上他的时候。
洛旋去往无妄的时候已然心死，这个被岁语花无意识重生的‘洛旋’，不过是她留下的一口气息，一件物事而已，她可以与她一模一样，但唯独‘情’，是不一样的。
她要见容倾月，大约是因为容倾月真的就是洛旋的转世吧？
奕城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沈倾与叶阑对他隐隐有些责怪，因为他们觉得是他一次次‘弄错’了容倾月的身份，尤其是这一次，他既然早就看出来了这个洛旋并不是真正的七妹，那么为什么不早说，而是先判定容倾月不是洛旋的转世呢？
其实他知道，倾月与洛旋，就是转世与前世的关系呀。
但是正如楚霁所说，他觉得自己很自私。
无论前世今生，他从未问过洛旋或者倾月的想法，不管什么都是他决定，她执行。却从不知道，也从未关注过她是否愿意执行。
这一次……他给了倾月自己选择的机会，若她依旧选择他们，选择云流城，他无话可说；若她选择撒手不管，与他们永不相见，他也会送上祝福。
前世的伤，不应该用今生弥补，因为他弥补不了，已经没办法弥补洛旋，那么……就对倾月好一些吧。
两世，却没有一次与她一起到老，终究是有缘无分。
洛旋喘了口气，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按住胸口：“不行……能不能，请她到这里来？我走不动了。”
岁语花的寿命到头，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奕城再一次蹙起眉头：“阿旋，你怎么了？”
“岁语花在枯萎，我要消失了，你将她请来，去有话要说，我……”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快些，我还有一个时辰。”
我还有一个时辰。
“…”奕城高大的背影突然一颤。
即使是一个虚假的她，依旧是如此决绝果断啊。
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的寿命，可她从不悲天悯人怨声载道，而是在最有限的寿命里做最值得做的事情。
哪会有人这么冷静的面对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
一个时辰……算的这么精确。
奕城突然觉得房间里的空气很闷，他需要出去透透气，憋回眼角的泪水，他点头道：“稍等，我这就去。”
……
她轻轻咳嗽，她虽然不是真正的洛旋，但是却是继承了洛旋所有的记忆。她……就好像是梦中人一样，虚假，不真实，随时会消散。
就好像那一天，容倾月入了洛旋的梦一样，明明是一个灵魂一个人，却在两个不同的时空相遇，如今大约也是这种感觉吧。
云流城的宫殿处处充满洛旋的气息，这股气息从何而来的，她这个‘被气息所造出来重生’的人，是最了解的。
那是漆寒对洛旋的思念之息，阴差阳错之下，成了她。
所以，若是说她从何而来的，她确实是被岁语花‘重生’的，但同时也是……漆寒的思念，创造了她。
第383章 他死了，你会如何？
容倾月与云修离正抱着一壶暖茶晒太阳，阳光透过镂空的木窗照进来。
才聊完了千机尊者的事情，容倾月趴在云修离的怀抱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悠闲偷个懒，就听到了敲门声。
这时候会有谁来敲门啊，宸王府的人一般都是直接在门口喊主子的，听这敲门声，似乎还有些……悲伤？
容倾月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抽了抽嘴角，“我去开门。”
云修离却拉住她的手，指尖一动，那门突然大开！
奕城一袭黑衣凛冽，薄唇轻抿，眉目间是散不去的愁云：“岁语花是否已经枯萎？”
这么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的，容倾月还真是吓了一跳，她看向云修离，询问是否要告诉奕城。
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奕城再次挪了挪唇瓣：“她要见你。”
虽然是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容倾月一下子反应过来。
能让奕城亲自跑一趟的人，除了那个岁语花重生之后的洛旋，还能有谁呢。
被云修离装在琉璃瓶子中的岁语花已经奄奄一息，若不是在冰洞中吸取了容倾月的血，它恐怕早就死亡了。
而岁语花都成了这副模样，那么洛旋……就更不用说了吧？
容倾月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看向奕城：“你和我一起去么？”
她最多只能存在一个时辰了，这一别，就真的是永别了。
奕城却是垂下眼眸：“不了，她要见的是你。”
容倾月走后，奕城却没有出门，而是淡淡看着云修离手中的岁语花。
云修离也丝毫不恼，两人一黑一白，风云暗涌。
“……难怪，原来是归墟之主。”奕城浅笑沉吟：“是在下失礼了，归墟之主出手相助，是云流城之荣幸。”
云修离的指尖轻轻点在桌面，不疾不徐，优雅从容，他淡淡抿茶：“从来只听闻漆寒君上冷心冷清冷血，没想到……着实让本王惊讶。”
云修离是个骄傲的人，他从不会向任何人低头，也甚少有过真心感谢他人。
但今日，他是明白奕城这种做法的，他这一次，是给了倾月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虽然说的很委婉，但奕城还是听懂了，“你对她好，我不及你万分之一。”
……
容倾月进了屋子，洛旋靠坐在床榻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苍白。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洛旋侧过脸，那一双浅绿色小巧的绣花鞋就停在她的床边。
洛旋抬手，毫无生气的廉贞躺在她的掌心，“来，给你。”
容倾月伸手接过，她不知道洛旋喊她来是干嘛的，难道是知道一些现在云流城上的事情？可是那和奕城他们说也是一样的。
她的气息越来越弱，可就是不说话，容倾月坐在她床沿：“你知道我是谁了？”
洛旋原本是在考虑这件事情该怎么告诉她，所以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却没想到她先开口了。
“正因为知道你是谁，所以……”洛旋深吸一口气：“轮回之时，魂魄受到了无妄的影响，你身上有归墟的封印，所以魂魄才未曾散去，但却依旧不保险。”
容倾月一愣，没想到她说的话，居然是关于她的。
她的魂魄被无妄所伤了？
洛旋抓住她的手，细细感受：“我……虽然只是虚假的幻影，但是与洛旋本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知道，你是她的转世，毫无疑问。她的七魄被无妄吞噬，三魂在归墟的保护下重入轮回，成了你。”
这话容倾月已经听到过千万遍，只不过，归墟的保护之下？
原来那时候，是阿离护下了洛旋的三魂送她重入轮回的么？那么这么说起来，他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啦？
可是……这些话有什么意义么？值得她在弥留之际特意告诉她？
洛旋似乎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摇摇头道：“我是想说……原本，你的魂魄这般不稳定，即使是归墟也无力回天了，可是冥冥之中却有一种力量，硬生生的将你的魂魄拼合。”
她说完，担忧的看了一眼容倾月，“我对于洛旋本尊来说，就好像……她创造了我一样，她对我来说，是我的主人，而你也一样。”
容倾月微愣，这是在告诉她，她为什么要说这么多话的原因么？
容倾月没想那么多，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魂魄是会散去的，可是却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拼合？
连归墟都无力回天的事情，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够做到？
而且……无力回天，却硬要逆天而行，这……
洛旋的目光越来越涣散：“你身边的那个人，如此强大，但却感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气息，就如同……一个死人一般。我本以为是因为他隐藏的太好，但……”
她摇摇头，突然说不下去了。
容倾月眸中泛出几丝担忧焦急，她身边的那个人……不就是阿离么？
怎么会感受不到气息呢？她可以啊，她知道阿离在她身边，她可以感受得到阿离在任何地方，她都能啊。
刚刚想下意识的反驳，洛旋却先她一步：“你想说你可以感受得到他的存在对不对？可是……可是我却觉得，连你的‘存在’都在慢慢消亡了。”
容倾月愣了愣，手腕上的廉贞发出微微光芒，她抬起手腕，摇摇头：“怎么会？你是说，你觉得我们像死人？”
奕城猛地停住脚步！
他瞳孔倏然缩起，没有推门，而是隐藏去气息在门外听她们对话。
倾月方才说……她自己像一个死人？
屋内的两人没有发现门外还有人，洛旋水眸中泛起一丝说不明的情绪：“我问你……那个人若是死了，你会如何呢？”
洛旋这么问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虽然只是个幻影，但是她继承了洛旋的一切，她知道这个姑娘看似坚强，但是那个给她坚强后盾的人不在了，她一样会崩溃。
或许是因为她本就不是人，或许是因为她即将消散灰飞烟灭，所以她居然能够感受到……那个白袍男子身上，有着与自己一样的气息。
那种气息代表着死亡与沉寂！
她是即将死亡沉寂不错，可是那名男子……为什么也会这样？
后来她发现，这一切，与容倾月的魂魄有关系，为了……为了不让她后悔，所以她问出了这句话。
当年的洛旋，口口声声说，若是漆寒死了，她一定不会去给他陪葬，天地间少了个人又怎么样，难道她就活不下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