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佳丽心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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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佳丽心悦我- 第1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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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风雪不时拍打着窗纸,这一幕同景祐九年何其相似——
  那年冬天也是这样簌簌的落雪啊。
  。
  朝廷的党朋之争拉锯多年,终于波及到了边境。那个深秋,他收到了远在长安的老师给他写的密信,感到脑海中一片轰鸣。
  信中思绪清晰,条缕分明,要他将北方的城池拱手让于西魏。
  ——“倘若构陷苏国祯因叛国罪名伏诛,其师党同门于朝中亦无立锥之所,你我方可得力;若不然,难有破局之契。”
  苏国祯,乃苏廷楷的表字。
  杨犒无法拒绝,这信中绝非他老师一人授意。
  先帝那个时候对立储态度不明,有意拖着两党,对二皇子颇为看重,这是兰溪派的死对头桂党万万不能容忍的。那时桂党里也分了两种势力,一方是支持大皇子与何家的,大部分却想支持三皇子——柳贤妃背后没有家世,三皇子的外公舅舅皆死于战场,这样的母子若得了帝位,再好拿捏不过了。
  但无论支持哪方,要彻底整垮兰溪派,最好二皇子也被发落,废为庶人或圈禁。而这样可不是小打小闹就能成事,必须让天子困于情势所逼,不得不亲手废了他。
  于是支持三皇子的势力们,将目光投向了西北险关——朔方,并州府衙驻地,朝廷北伐西征之最大据点。他们清楚地知道,若朔方郡丢了,朝廷将何等被动,甚至有可能被异族长驱直入。而这正是他们需要的借势。
  杨犒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这几天他想通透后,将那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信燃为灰烬,在夜里漂浮跃动着,归为尘埃。
  对老师他们来说,哪怕晋国亡了,胡族入主中原,照样需要他们这些世族的支持,世家依然可以存活;然而若他们在争储和党争中失败,轻则丢官弃爵,重则……宋家的命运还摆在面前。
  死在自己人手里,比死在敌人手里还可怕,他们当然要不择手段击垮政敌。
  。
  朔方城的布防图管理严密,每年十月入冬,都要重新换防,制作两份布防图,皆印有不可伪造的编号,一份留存营中机要处,一份保管在苏廷楷手里。军中机要处每日早晚检查布防图,但凡看过布防图之人,皆要登记入册。
  且军中机要处的布防图,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轻易看到。它需要两柄钥匙才能开启柜子,一柄钥匙掌握在军中几个有上衔的将领手中,另外唯一的一柄,则还是在苏廷楷手中。这几个将官若想用布防图,需得找苏廷楷拿钥匙。
  杨犒身为副将,正有这样一柄开启柜子的钥匙。
  。
  这一日,杨犒去了街上的酒肆,那是一个曾闯荡江湖的豪杰退隐于此,所酿独门秘酒“英雄泪”,合他眼缘分文不取,不合眼缘千金难求,引得并州豪族竞相追捧。
  他拿了两坛,那酒肆老板敬他们镇守边关血洒疆场,分文不取。
  他提着“英雄泪”去了将军府上,心想,这真讽刺。
  将军府里向来热闹,苏廷楷有两个捣蛋的儿子,还有被流放的宋家人借居于此,他平时又随和近人,不少部将都愿意来同他喝酒叙旧的。
  杨犒来府上的时候,苏将军的小儿子苏…荣识还跑过来,跳到他身上。他捏着苏…荣识精致的脸蛋,心中怜悯地想,这孩子能笑的光景,大概也不会太久了。
  他提着那两壶讽刺的“英雄泪”,苏廷楷兴致很高,男人爱美人,爱刀剑,更爱好酒,他们在花园里赏雪,烤着火喝酒,一醉方休。
  那一夜的雪纷纷扬扬,杨犒看着苏廷楷睡了过去——酒中有微量的蒙汗药,助醉助眠——从他衣服里摸出了贴身保管的钥匙,又换上了另一把长得极相似的钥匙。在苏廷楷的手下做事多年,他太了解苏廷楷贴身保管的习惯。
  然后他披上大氅,戴上风帽,黑黑的身影,走入了夜的风雪中。
  ——那时候脚步有迟疑吗?心思有犹豫吗?
  那微弱的良心兴许是有的,可这良心的砝码太轻,加在“放弃政见固守城池”这一侧,却抵不过天平另一侧“斗垮政敌以保性命”。
  杨犒夜半偷出了布防图,连夜绘制一卷摹图,又将布防图重新放回了柜子,此后通过桂党安插在将军府的内线,在苏廷楷沐浴时,寻机将钥匙换了回去。
  这件事便神鬼不觉。
  他绘制的布防图,被送去了西魏王庭,换了三千两银子。市面上只流通铸钱,银锭是极珍贵的。然而他没有自留,而是埋在了将军府外后山的树下。
  那时是年前。西魏王庭得了布防图后,蠢蠢欲动等待机会——晋国士兵最喜庆、也最思乡的日子。
  景祐九年的第一天,爆竹在街上烧响。
  杨犒记得那喜庆的日子,那天,西魏的马蹄横扫入关,冲过布防要塞,冲破城池,迅猛如风,飞杀了进来!
  朔方郡大乱,守军甚至未能回得过神,驻地营迅速被铁骑冲散,将军府被孤立包围,军心也如砖墙崩塌一样迅速溃散。
  苏廷楷大概至死都没有想通,这固若金汤的城池,究竟是如何破的。他混乱中对小儿子不知匆匆交待了什么,然后带着亲兵抵挡西魏人,却寡不敌众,身负重伤后力竭而亡。
  他驻朔方的这几年,经营得很好,不但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还扩建了城池,新修起了瓮城,带当地人建屯田灌溉的水利。提起他,百姓是敬仰的,西魏人却恨得牙痒——他杀了他们很多勇士,那些勇士都是草原上的希望。
  他们把苏廷楷和苏夫人的头颅砍下来,挑在竹竿上——将军府新年作为爆竹用的竹子,还未来得及用火烧——就这样挑着头颅、骑着马,大肆游城,炫耀给朔方城中的每一个百姓。
  那些被奸…杀、抢劫、哭喊的晋人,睁眼看着保护他们的苏将军被敌人挑着头颅,招摇过市地穿过每一条街道。
  混乱中,西魏人没有放过苏廷楷的两个儿子。他带着西魏人转遍了城巷,最后在一间废弃民居里,找到了瑟瑟发抖的将军府老仆。那些西魏人忽然笑得意味不明,他听不懂胡语,却猜得到他们不怀好意。
  他们将挣扎的老仆按在地上,剃光了他的头发,将匕首**他的头顶,硬生生挖了个小洞,鲜血淋漓中,两个孩子吓得放声大哭。
  那之后的情景,杨犒已经不想回忆。那些西魏人用中原的话得意说道:“看到没有?这才是点天灯!”
  杨犒打了个冷颤,他转开头去。
  但即便如此,老奴痛苦至极的嚎叫,声声入耳,震慑撕裂他的心魄。他知道,西魏人在老仆头颅开的洞上点起了火,以他的脑浆为灯油,那老仆受不住这酷刑,很快便目眦尽裂青筋暴起地死去了。
  而那两个孩子,他没有去看。那场景太过于残忍,一时他有些后悔,不该找到他们。也许从那以后,他们幼小的心中都会留下深刻的阴霾。
  后来他故意落在后面,让那个大一点的孩子逃掉了,小一点的苏…荣识腿短跑得慢,又被抓了回来,被西魏人作为奴隶,带去了西魏军中。
  以后苏家的事,就是朝中党争的砝码,老师手里的绝妙好棋——西魏侵入中原腹地,晋军节节败退,朝中世家勋贵推三阻四,桂党趁机发难……无论先帝是否相信苏廷楷叛国,在那样的情势逼迫下,在外敌胁迫岌岌可危下,很多事情都不得不妥协。
  苏家被定罪后,年内老侯爷便死了,苏老夫人紧随其后,据说二人临终前眼睛都未能闭得上。方老将军是苏家多年的世交,那时在家中被禁闭,未能去送行,葬礼冷冷清清,所有人都对苏家避之唯恐不及。
  而苏廷楷的部将们,要么被西魏人杀,要么被朝廷定罪,唯有杨犒平安无恙,他在朝中的老师保住了他,将他调去了并州粮草营,名义上是贬官,实际上却是肥差。
  杨犒有时候想想,也觉得欠了苏家人一个公道,心里也不是不沉。可这些事岂是他能一力改变?哪怕他不肯做,朝中人自有办法通过别的方式构陷苏廷楷,只要权欲和私心不变。
  ………………
  “所以,我又何辜呢?从一个被敬仰的英雄、将军,落到隐姓埋名,一辈子惴惴不安地偷生。”杨犒愤愤不平地回忆至此,目光从那张老旧泛黄的布防图上收了回来。
  这布防图是当年西魏攻下了朔方城后,拓跋乌将之甩在了他的脸上,语调中充满了浓浓的鄙夷:“晋人如此,莫说输一座城池,任我西魏马蹄踏遍中原也不委屈!”
  那布防图甩在他脸上,那一刻他忽然感到了羞耻,也不是为自己,却比自己更甚,那羞耻仿佛是将所有见不得光的丑恶、不堪、鄙陋,都暴露在了敌国眼里。
  正如方才,郦清悟将布防图扔在他脸上一样,火辣辣的,不啻于重重的耳光。
  杨犒垂下眼帘,嘴角掀了掀:“你们有什么可愤慨,你们什么都不懂。”
  “我也不想懂。”谢令鸢忽然觉得一阵反胃,她轻轻掩住嘴:“居然还自认为无辜……真是,都该死啊。”
  杨犒觉得很可笑:“这些事才不过浮上水面的一角,你杀了我又能怎样?”
  他实在觉得,她很天真。
  灯花忽然发出“哔剥”声,郦清悟信手挑了一下灯花,烛光柔和的光晕笼罩在房间里,在那火光拂及不到的一隅,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杨犒一愣,他不认得此人,只觉得这个女子不普通,周身都是雍容高贵的气势,这气势本该优雅而端庄,此刻却充满了尖锐。
  何贵妃原本是见德妃夜里跑去外男房间,想要教训她,却听德妃说要查案,遂跟着来了,本来是漫不经心,却逐渐听得屏息凝神。
  遂再也坐不住,走到杨犒面前。
  她怎能不熟悉这种政治手腕,她太熟悉了。史书上那样多,家里也教过她,只不过亲耳听到杨犒说的,又亲眼看到这里经过一轮轮的战乱而穷困,人们在绝境中挣扎依然等待希望降临——那绝不是史书上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带过的笔墨,那是真实的苦难,真实的生离死别和背井离乡,真实的血泊和悲鸣,这让她心中说不出的激烈与复杂。
  她不像德妃那样反胃,因为见广识多,还能镇定:“你既然说这些事只是些水面一角。那就把水下的讲给我看看。”
  杨犒一愣,不免后悔方才呈口舌之快,说了不该说的。
  何贵妃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喝道:“朝廷监察卫岂是摆设!这里既有钦差,你的斤两可在我手里掂着呢!”
  谢令鸢不反胃了,得,何贵妃也光荣“晋升”钦差。
  杨犒的目光躲躲闪闪,却又不慎对上了郦清悟的视线。他浑身一抖,是真的害怕这人眼睛里那难以名状的力量。彷如读心术又在震击他的心窍,他想要死死捂住的不堪回首的记忆,再一次溃堤——
  这溃堤的回忆也带出了泪光,他颤抖道:“延祚、延祚三年,朝廷与西魏订立互市……我,被调去做了措置官……”
  众人一愣,未料到另一个阴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浮出了水面。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知道, 那并不是众人眼热的肥差——因为那个时候,我又接到了长安的信, 老师授意我再做几件事。”杨犒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到那封信后,我便明白, 这事是非做不可了……倘使不这么做,我性命难保, 定会被灭口。”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当踏入了泥淖, 当造成景祐九年的城破,他便再没有了回头之路。
  杨犒低下头, 过了好半晌,没有人催促他, 许是心情都沉重了。他道:“那些事, 都是以汝宁侯为首,朝中几位大人授意的。”
  他快速说了几个人的名字,何贵妃一愣,猝不及防在这里听到她爷爷的名字,她敏锐地盯过来, 正对上杨犒散漫失神的视线。
  她向来在宫里跋扈威严,那些低位妃嫔少有敢和她对视的,又兼心情急切,杨犒被她吓了一跳,却揣不透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
  “我、我没有胡说, 这都是真的。虽然那时不得不同意,但实在怕得紧,总觉得沾染太多罪恶,我……我便藏了些证据,也因此才保下了性命。我没有要构陷那几位大人的意思!”
  见何贵妃一时似乎有些凌乱了,当着这些人的面,实在又尴尬又敏感,谢令鸢记得何韵致的爷爷伯父都十分宠溺她,也觉得难堪,她问杨犒:“你说藏了证据,是什么?藏在哪里?”
  杨犒见状,试探着讨价还价:“那地方被我藏得严实,也只有我知晓。倘若我带你们去找,你们能放过我吗?”
  谢令鸢不吃这一套,踹了踹他的腿,微微一笑:“抱歉,那要看你提供的东西,入不入我的眼,值不值你的命。”
  跟武明贞一处混久了,她面对着杨犒这种人时,把武明贞强势的口气学了个九成似。
  杨犒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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