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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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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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民立即说:“上楼,打开我的房门。”   
  冬梅点头转身往楼上跑。王一民也跟着往楼上走。想不到山口也跟在王一民后边要上楼。王一民急回头看了一眼从客厅里跟出来的玉旨一郎。玉旨一郎忙喊住山口,和他说着什么,接着又拉着他进了客厅。   
  王一民走上二楼的时候,冬梅已经打开房门,站在门里边等着他。王一民快步走进屋里,关严屋门,急促而低声地对冬梅说:“时间紧迫,快告诉我家里的情况,挑最主要的说。”   
  冬梅连连点头要说话,声音没出来眼泪却先淌出来了。   
  王一民急得一拉她胳膊说:“什么时候!快把眼泪咽回去,说话!”   
  冬梅真的咽了一口,是把泪水咽回去了?她说话了:“您让我先说什么呢?好好一个家,这回算完了!对,我先告诉您,少爷让日本人给抓去了,从马迭尔旅馆抓走的,说他犯了反满抗日的大罪!这个凶信一到,家里当时乱了营,老爷和大太太都昏过去了,小姐哭得像个泪人,好容易把老爷和太太叫醒,又吃了镇静药。小姐就劝老爷赶快收拾东西,准备跟您走。哪知老爷一下变了卦,他说他走就是要保住卢家一棵苗,现在剩他这土埋半截的人还走什么,不如一死了事……正在家里闹翻天的时候,日本宪兵开进来了,一进来就把老爷一个人关在他的卧室里,老爷和他们喊,他们听不懂。只有一个半语子翻译,告诉老爷老实呆在屋里,听候审理。要怎么审理?大太太又吓昏了。日本人就让我们丫环把大太太抬到她的卧房里,把所有女眷也都赶到那个屋子里,不许乱走……这真像天要塌下来了。小姐急得直哭。她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您回来她还不知道。半语子翻译叫我,我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冬梅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她还要说下去……   
  王一民一摆手说:“好了,我都明白了。你告诉小姐,我现在也必须马上离开哈尔滨,让她千万保重身体,乌云不会总压在头上,我一定会回来的。”   
  冬梅马上睁大了眼睛说:“您会回来接她吧?把她接走?”   
  “如果有可能的话,连你一同接走。”   
  冬梅大眼睛里闪着亮光说:“好!您放心吧,冬梅豁出性命,也要保小姐越过千难万险!”   
  “好,我现在写一个纸条。”   
  “是写给小姐的?”   
  “不,给老爷,我担心老人家会在极端悲愤绝望中走上窄路。要鼓励老人家活着战斗下去!冬梅,你有办法传给老爷吗?”   
  “有。他们还让我们给老爷送茶送饭。”   
  “那样我就写,你现在帮我收拾几件随身穿的衣服装在皮包里。”   
  冬梅答应一声就奔忙起来。   
  王一民走到写字台前,拿起纸笔,文不加点地奋笔疾书起来……   
  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就在院中。隐约还传来楼下房门响动声。王一民心里动了一下,但他顾不得去看,他要把想到的话留给老人。他告诉老人:他们正在使用各种各样的卑鄙手段压迫老人低头,但他们不会轻易地下致命的毒手,老人就应该利用这一点和他们斗争,这斗争是中国民众所需要的……他顺着这意思迅疾地写下去。他还没有写完,楼梯忽然猛烈地响起来,响得那么重,那么急,这是谁,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惊愕地扔下笔,飞快地抓起没写完的信,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   
  冬梅这时已经跑到屋门前,伏身在门上,手握着门插关,回头看着王一民,像在等待命令……   
  门外走廊上响起一个男人的喊声:“王老师!一民!你在哪?”   
  是玉旨一郎的声音!王一民立即对冬梅一挥手:“快开门!”   
  门一开,还没等王一民招呼,玉旨一郎冲进来了,他神色惊慌,满头大汗,进门就扑向王一民说道:“不好!我叔叔亲自来找卢老先生谈话,听说我把你领进来,马上大发雷霆,他说我上了你的大当,你是比魔鬼还凶狠的共产党要犯,哈尔滨的重大案件都有你的份c 他立刻下令逮捕你。我,我当他表示,说我要亲自把你送到他面前,他现在院子里等着呢。”说到这里,他向前紧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我现在问你,你不经过前院,能跑出去吗?能跑就快跑……”   
  王一民异常激动地一把拉住玉旨一郎:“我跑了岂不要连累你……”   
  “唉!你呀!”玉旨一郎一甩手一跺脚说,“我是他独一无二的侄子,他能杀了我吗?现在是你,你能逃就快逃吧!”   
  “好!”王一民对冬梅一挥手说,“你快去打开后楼门,虚掩上以后在门外等我。我就去!”   
  冬梅答应一声,一闪身跳出门外,噔噔噔跑下楼去。   
  王一民也以同样的速度跳向墙角,一伸手拉开放花盆的矮几,揭开一块地板牙子,从里面掏出几张纸和小册子往兜里塞……   
  玉旨一郎跟在他后面急得跺着脚说:“哎呀!你这是干什么?逃命,逃命要紧哪!……”   
  王一民没有回答,直到把应该拿走的文件掏完塞好以后,才猛然站起,一拉玉旨一郎说:“走!”   
  王一民拉着玉旨一郎,冲出屋门就往楼梯口跑。当他俩刚一拐下折回式楼梯的下一段时,登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在下边,紧对着楼梯口,站着铁青脸的玉旨雄一,他穿着中国式的长衫,手里却攥着一支美国勃郎宁设计的新式小手枪。他身后站着刀条脸的何二鬼子,还有两个日本宪兵。   
  就在王一民和玉旨一郎停住脚步的同时,玉旨雄一用手枪指着王一民说话了:“你就是王一民吗?”   
  王一民居高临下,横眉冷对地说:“正是在下。”   
  “我问你,”玉旨雄一冷冷一笑说,“你是用什么办法迷惑住我这书生气十足的侄子,使他认贼为友……”   
  “叔叔!”玉旨一郎和王一民并肩站在一起,激动地用中国话说道,“请您不要用侮辱性的语言谈论我和王老师中间的关系。我和他完全是道义上的朋友,过去我们是好朋友,今天,当您用枪口对准他的时候,他仍然是我的好朋友;将来……”   
  “不要将来了!”玉旨雄一高声怒吼道,“将来他要变成我的阶下死回,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怎样审判他,我要用他的鲜血清洗你这无知的头脑!你现在给我下来!”   
  玉旨一郎不但没下来,反倒往王一民身旁靠了一下,用低而急促的声音,在王一民耳边说了一句:“你能跑吗?”   
  王一民也马上还了一句:“能,你保重!”   
  王一民说完猛往后一跳。他的身后就是楼梯转折处的玻璃窗,窗户离地只有一米多高,是半圆形的,花木小格里镶嵌着五颜六色的花玻璃,王一民一回身,纵身飞起一脚,哗啦啦一声踢碎了玻璃,又用双手一按窗台,飞身跳了上去……   
  就在王一民往后一跳的同时,下边的玉旨雄一也挥着手枪高声呐喊起来:“抓住他!哈牙哭!”   
  两个日本宪兵从玉旨雄一背后蹦出来,嗥叫着向楼梯上奔去。玉旨一郎这时却突然伸出双手,一把抓住一个日本兵,大叫一声,猛一使劲,往下一推……两个横冲直撞的日本宪兵都被推得仰面朝天倒了下去,又顺着楼梯骨碌到楼梯下口。   
  这时王一民已经跳上窗台,正要往下跳。玉旨雄—一看不好,大叫一声:“哪里逃走!”举起手枪瞄向王一民……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玉旨一郎一个大步跳向窗台,猛往王一民前边一站,举着双手,刚喊了一声:“别开……”枪字还没说出来,枪声响了。这一枪正打在玉旨一郎的胸口上,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推着伏身在窗台上回身看他的王一民,圆睁着像要瞪裂一样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一边推一边说了句:“朋友,永别了!”   
  王一民见玉旨一郎被枪打中,悲愤中几乎忘记了要往窗外跳,现被玉旨一郎用力一推,手一滑,竟平着身子朝窗外跌落下去……   
  楼窗里的玉旨一郎又用一只手抓住窗框,拼力支撑着要摔倒的身体,他面孔扭歪,呼吸急促,鲜血从他捂住前胸的手指缝里流下来……   
  玉旨雄一在刹那间完全惊呆了,他张着嘴,直愣愣地望着被他打中的侄子,直到玉旨一郎胸口的血流出来,他才大叫一声,扔掉手枪,像发疯一般奔向他的侄子。他绊倒在楼梯上,他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何占鳌忙跑过来,架着他扑到玉旨一郎的身前。他抱住他的侄子,泪随声下地喊着一郎的名字,顿足疾首地责骂自己……   
  玉旨一郎紧张地喘息着,他极度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一句话:“我死后……把我埋葬在中国人的墓地里。”   
  玉旨一郎的身子倒下去了。   
  玉旨雄一哭倒在他的身上。   
  直到这时,日本宪兵们才想起去追赶王一民,等他们绕到楼房后边的时候,人早已不见了。高高的院墙,连从哪个方向逃走的都摸不清。  
第81章    
  冬梅从二楼上飞快地跑下来,打开后楼门,蹦出门外,又虚掩上门。她心怦怦跳着,她怕王一民跑不出来,又伙身门缝上往里看,不看则已,一看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何二鬼子跟着一个拿枪的小老头进了楼门,后边还跟着日本宪兵。他们是来抓王老师的!这可怎么办?紧接着她就听见楼梯上下的问答声,喊叫声……不好!两个日本兵往楼上跑……她看不见了,只听一阵劈里噗通的乱响,夹杂着一片喊叫……忽然,在她头顶的左上方,传来哗啦啦的响声,她忙一仰头,看见一扇小窗户被打碎了。她知道那是楼梯转角处的窗户,她看见窗户台上露出一只胳膊,呀!那是王老师!他八成是要从这里往出跳?她忙奔到窗下,还没等她站稳又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她吓得几乎叫出声来,天哪!是打王老师!她忙往后退,希望能看个究竟。她还没有退两步,王一民从楼上跌落下来了。他是平着身子被玉旨一郎推下来的,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有功夫也使不上了。他有被摔成重伤的可能。这可多亏冬梅了,她站的地方正好是王一民落下来的地点。只见这姑娘张开双臂,迎着从空而降的王一民,用力一抱,王一民正好落在她的怀中,她噔噔往后退了两步,咕咚一下仰面跌倒在地。王一民终究是有武功功底的人,他借着冬梅一抱的缓冲力量,手脚一点地,腾一下就跳起来了,又一伸手,拉起了冬梅。忙回头一看,玉旨一郎的脑袋还在窗前晃动,他一阵心酸,眼泪夺眶而出……   
  这时却急坏了冬梅,她一拉王一民说:“您还发什么愣,快跑哇!”   
  王一民一横心,一跺脚,和冬梅急往他早晨练功的那片果木园中跑,他俩跑进果木园,又钻进樱桃林,越过狭长的草地,来到东大墙下的大石头旁,王一民拉着冬梅站下了。他一边从衣兜里往出掏那团揉皱了的信,一边对冬梅说:“我从这里走了。你赶快躲进后面花房里去。这封信,你想法传给老爷。冬梅,我一定会来接小姐和你,等着吧。”说完,他不等冬梅再说什么,脚一点地跳上了大石头,又一提气,一纵身,双手攀住墙头,然后倒手翻身,踏上了墙檐,墙外是一棵高大的柳树,他又一跳,跳上了柳树,只一眨眼工夫,就落到了地上。   
  这时候正是中午十二点多,天正热,大多数人都在吃午饭,睡午觉,所以卢家院后小巷里行人很少,只有几个妇女和小孩,用惊恐的眼光直望着眼前这个穿西装的跳墙人。   
  王一民早在柳树上就看清了整条小巷,没发现有可疑的人。所以一落地就一直向斜对面的另一条小巷里跑去。当他跑进那小巷口的时候,忽然又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他一愣神,这枪声还是发自卢家院内,这颗子弹又是向谁射去的?难道是……冷丁有一个念头袭上他的心头,他想起卢运启有一支小撸子,还曾提出要带到游击队去,现在是不是他用这支枪……他不忍再想下去了。他加紧脚步,出小巷,奔大街,坐上了一辆出租汽车,直向道外万福德旅馆驶去。   
  车过经纬街口的时候,迎面开过好几辆摩托车,里面坐着全副武装的警察。最后面一辆摩托的车斗里蹲坐着一条警犬,张嘴伸舌地向马路两旁望着。车往前开,又看见五六个警察和便衣,提着枪在街上奔走,脸上都有一股杀气,真像如临大敌一样,警察帽檐上的皮带都放下来,系在脖子上。又往前,又不断遇到这样的警察和特务。在火车站前,气氛更显得紧张,到处都是宪兵、警察和特务,连摩电车站上都站着拿枪的家伙,敌人大概已经倾巢出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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