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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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哈尔滨 作者:陈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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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理,大有道理!”卢运启一边持着胡子一边点头说。   
  “所以小侄的意思还是在年老昏聩,体弱多病上做文章为好。使他们明知老伯是托辞却无懈可击,无隙可乘。而对一般世人及爱国人士,能使他们知道老伯明确的态度,以及不出山的决心就可以了。”   
  “好,大有见地!世兄这才是真正的学问。我从前有过一些西席幕僚,却都没有这样思想敏捷,见地深刻的。我为守全……”卢运启边说边回身看卢秋影。可是他的宝贝儿子已经不见了。卢运启眉头一皱,对着站在门旁的冬梅问道:“上哪去了?”   
  “少爷才出去了。”冬梅忙答道,“老爷有事我去叫他。”   
  “不必了。”卢运启一挥手,紧蹙双眉,长叹一声说,“真是孺子不可教也!可惜我那淑娟是个女孩子,如能生为男人,不知要胜过他多少!”   
  王一民从前恍恍惚惚听见过卢运启还有个女儿,是三姨太太所生,详细情况不了解,这时忍不住问道:“老伯还有位女公子吗?”   
  “嗯。”卢运启点点头说,“是守全的姐姐,从小就聪明贤淑,能文善画,现在跟她生母住在吉林老家。我就只有这么一儿一女,又因他们生母不合,只好两地分居了。”说到这里他又挥挥手说,“不谈这些了。这篇《答记者问》我再重新写一份,你说的让他们‘无懈可击,无隙可乘’,一句话抓住了通篇要领,使老朽深为钦佩。”   
  “老伯过誉,真使小侄坐卧不安了。”王一民忙摆着手说。   
  卢运启又高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站起来对冬梅说:“招呼守全进来上课。”然后又转过来对王一民一抱拳说,“望世兄能点石成金,化顽石为玉帛,我就把这个不成器的犬子交给你了。”   
  王一民也站起来说:“小侄一定尽力。”   
  卢运启点点头向外走去。   
  王一民一直把他送出屋门。  
第14章    
  王一民从卢运启家出来以后,又赶到教堂街负责印刷和发行工作的谷音同志家里,协助他印了大半宿传单,后半夜三点才回到花园街住处。翻墙进屋以后,顾不得脱衣服,就囫囵个儿躺在床上了。原想眯一觉就起来,谁知太累啦,头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等到睁开眼睛时,那厚厚的窗帘缝隙已透迸一线金黄色的阳光。他忙掏出压在枕头底下的手表一看,哎呀,七点一刻!离上班时间只有四十几分钟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洗了一把脸,空着肚子就跑出了屋门。   
  他今天本想早一点去,因为新任的日本副校长昨天到校了。这不是一般的副校长,他名叫玉旨一郎,原来竟是日酋玉旨雄一的亲侄子。   
  整个黑龙江省和那么大的哈尔滨市重要机关有的是,玉旨雄一为什么单单把他侄子派到一所中学来?这个谜目前谁也解不开。   
  当然,那时候中学也很重要,当个中学首脑也不简单,在县城里可以和县太爷平起平坐,在哈尔滨也可以处处出头露面。因为整个哈尔滨当时只有一所大学三所中学。而一中又是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中学。所以一般来说并不太低气。但无论怎么说这里终究是所学校啊!讲统治也只能统治一所大楼,一片操场,四十多位教职员,六百多名学生,如此而已。   
  但是他却来了。他来干什么?人人都在思考,王一民更不例外。现在他走在路上还在琢磨……他的眼前又出现了这个日本人。   
  昨天,全校教职员都集中在会议室里,等候欢迎这位新来的外国统治者。通知下午一点来。但是按以往的惯例,这种人物出场总要晚一会儿,用以显示他那可以左右一切的权势。所以一点快到了,大家还在仁一堆俩一伙地闲聊。等到挂在墙上的大壁钟“当”地敲了一响的时候,人们还像没听见一样。屋里人没听见,外面的人可听见了。这一响就像开门钟一样,门随着钟声开了。走进来两个人。这两人个头差不多,都有一米七八高。走在前边的三十多岁,后面跟着的有五十多岁。   
  这两个人一进来,乱糟糟的屋子立刻鸦雀无声了。因为后面跟进来的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就是本校校长孔庆繁。走在他前边的是谁那就不间而知了。   
  大家都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两个人。   
  五十多岁的孔庆繁看上去好像有六十多岁。他腰已经有些直不起来了,两腮深陷,黄色的长脸上挂了一层灰蒙蒙的烟容。西装虽然很新鲜,却掩盖不住他那一身暮气。   
  那个日本人比他年轻得多,可是后背也有点驼了,真像要和老孔头子配对一样。他的脸色是纯亚洲人的淡黄色,圆脸,鼻子比一般日本人的要大。中国人对日本侵略者的贬称叫“小鼻子”,这对他就不适用。他鼻子不但大,鼻头也很圆,配上他那厚嘴唇,倒比较协凋。他戴了一副茶色的眼镜,使人看不大清他的眼睛。王一民从远处看见过他的叔叔,那是一个矮个子。可他这个侄子却不矮。他叔叔穿的是中国服装,他也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毛布长衫。冷眼看去真像是个中国人,长相和气质都像。;   
  孔庆繁先开了口,他指着身旁的日本人说:“诸位同仁,我先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新任命的副校长,玉旨一郎先生。”   
  还没等大家有所表示,玉旨一郎先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家没想到他会行这样一个见面礼。日本人是好行礼的,但那是在一般情况下,现在这是来统治学校呀,是要君临一切的。可是他竟行起礼来。弄得在场的教职员措手不及,有的也就跟着行上礼了,有的还按照原来的想法拍巴掌,也有的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即没行礼也没拍巴掌。结果巴掌拍的稀稀落落,站的人也七高八低。   
  孔庆繁见这乱糟糟的样子忙摆摆手说:“诸位静一静,现在我们请玉旨副校长训话。”   
  玉旨一郎笑了,他的牙也很大,一笑露出一排板牙。他笑着说——他说的中国话竟也和他叔叔一样纯正,无疑问这也是个小中国通了。   
  “敝人今天初到贵校。”说完这第一句话,他又笑着摇头说,“不对,不能说贵校,得说我们的学校。”   
  他这句话把大伙都说得脸上有了点笑模样,紧张、敌对的情绪有些缓和了。   
  “敝人才来,说不出什么,更谈不到训话。咱们来日方长,以后还要请诸位同事多多指教。”说完这句话他又行了个礼。   
  大家都静静地看着他,想听他再讲下去。因为大家已经习惯于听日本侵略者念的那一套喜歌了。“什么日满协和一德一心,和衷共济,互相提携,以建设王道乐土之满洲乐园”等等。凡是日本侵略者都练会了这一套。那些来学校“视察”、参观的日本人也都这么讲。因此大家也想等他把这套歌念完。谁知他却把嘴闭上了,再也没有张开的意思。   
  会议室里静静的,教职员们更没谁想开口“。   
  玉旨一郎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不知他在想什么,脸上甚至表露出一种苦相。   
  还是老校长孔庆繁打破了这窘境。他向王旨一郎一呲牙说:“同事们都在等着听副校长训话,您就不必客气了。”   
  ‘不,不是客气,今天不能讲。“他举起双手说,”敝人是来和诸君共同研究教育,共同办学的,所以我们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一边说着他竟扭头向门外走去。   
  屋里人都愣在那里了。   
  王一民心里在纳闷:“来日方长”是什么意思呢?……   
  现在,王一民在马路上一边紧走一边想。可是他想不明白,他摸不着这个日本人的底。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确的:来者不善,一定要提高警惕,严阵以待。这就是他今天怕迟到的主要原因。在敌人注视的地方,最好能随大流流过去,只有平时隐蔽得好,才能在需要的时候给敌人以狠狠的打击。   
  王一民走到石头道街“白露”小吃铺的时候,时针指到七点四十五分上。这里离学校几步路,还能进去吃口早点。他一边掏出手绢擦头上的汗水,一边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没有几个顾客了,这时正是早点刚过,人稀客少的时候。小吃铺主人老何头戴着花镜,坐在柜台里算账。听见门响,一抬头,见是王一民,便急忙向他招手。这不是一般的打招呼,因为他一边招手一边点头,又不断地挤咕着眼睛,脸上还有一股神秘的表情。王一民忙向他走去。   
  老何头先问了一句:“王先生,您吃什么?”   
  “来个夹肉面包。我得快走,要上课了。”王一民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老何头,他知道这老头儿一定是有什么新闻之类的东西要告诉他。   
  “好,就妥。你是得赶快到学校看看去。”老何头一边往面包里塞切好的酱牛肉,一边把脑袋探出来,悄声地说,‘你们学校不知出了什么事,警察厅的屁驴子开来一串,警察和便衣来了一群。你可得多加小心哪!这年月好人没好报哇!“   
  王一民听着心里怦然一动,他首先想到的是:学校的党、团组织和反日会的活动是不是出了毛病?尤其是团组织,最近由团省委书记刘勃直接抓,组织发展得很快,活动也比较多,是不是有什么疏忽大意的地方?想到这里,他心里非常着急。他一边把夹肉面包拿到手,一边对老何头说:“谢谢你。钱记账上,我得快走。”   
  老何头连连点头。   
  王一民顾不得再吃面包了,他走出小吃铺,把面包塞进兜里,就快步向学校奔去。   
  王一民来到学校那栅栏式铁大门前,隔着门往操场一看,只见满操场站的都是学生,却不见一个老师,也没有警察和便衣。操场上的气氛和往日大不相同。往日这样六百多青年聚在操场上,只要没有列队开会,嬉笑打闹声早就飞上了天。今天却没有人大声喧闹,听不见笑语,看不见跑跳。学生们仁一堆俩一伙在窃窃私语,也有的站在那里默默无言。这一切情景都告诉王一民:真的出了事,而且是不小的事。   
  出了什么事?必须赶快弄清楚。王一民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一进门就是传达室。传达室和整个学校大楼是同时修起来的,风格完全一致,都是俄国古典的建筑风格,对称、均衡,形式严谨,给人以庄严肃穆的感觉。整个楼是白色的,窗是绿色的,楼前是一排整齐的加拿大钻天杨,枝叶向上,一直钻过楼顶。大楼呈凹字形,当中是一片操场。   
  传达室是一座俄式平房,里面有两个房间,老传达李贵和他的老伴吴素花就住在里间屋里。自从修建这座学校,李贵就来了,无论朝代怎样改换,他都不动地方。他是这个学校的一本活字典,所以教职员工都很敬重他,他也处处想着学校。“九一八”事变的时候,日本飞机在哈尔滨上空打转,教员不来上课,学生不来上学。他把大铁门一锁,拎条棒子在大铁门里一站,居然没让大楼损失一砖一瓦;没让玻璃打碎一条一块。   
  王一民来到一中第一个接近的人就是这位老传达。他经常和他聊天,回答他提出的一些问题,替他给早年毕业的同学写回信,有那么多人来信问候他,祝福他。   
  老传达是王一民在一中发展的第一个反日会会员。他人会以后和王一民就更亲了,精神头也更足了。在很短时间内,老李贵就在伙房和勤杂人员中发展了六个反日会员,里面包括他的老伴吴素花。接着,他又在校外街道上发展了八个。他自己担任这两个反日会小组的组长,只有他一个人和王一民保持着联系。王一民对这位老人是完全信任的,正在培养他加入党组织。   
  今天,王一民一进学校大门,首先就向传达室望去。只见李贵正站在玻璃窗里向他点头示意。他便一闪身进了传达室。   
  李贵没和他讲话,一点头进了里屋,王一民马上跟了进去。   
  里屋只有李贵的老伴吴素花,这是位山东大嫂。年轻时候流落在哈尔滨街头“缝活儿”。当时哈尔滨干这行的妇女到处都有,因为她们缝的多半是破衣烂衫,找她们缝活儿的也多半是穷人,所以又管她们叫“缝穷的”。她们走大街串小巷,无论走到哪里,人们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因为不论年轻媳妇和小脚老太太,穿的都是带大襟的蓝褂子,下身是扎腿带的青裤子,头上还都梳着个疙瘩髻。不了解情况的人真以为她们穿的是指定的制服,梳的是规定的发式呢。实际上,这只是一种传统的习惯而已。   
  李贵是个老跑腿子,一直到三十岁还没成家。那时吴素花还是个年轻姑娘,姑娘本来梳大辩,但一缝上活儿,吃上这碗饭,姑娘也得梳上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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