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筝闻言，停在了原地，抬起头看过来，小脸精致可爱依旧，肤色却十分的苍白，眼中还有未曾散去的恐惧。她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睁着一双黝黑漂亮的大眼睛，与他对视。
“别怕。”魏衍之蹲下｜身体，一手将她小小的身体圈抱在怀中，一手以轻缓的力道抚摸着她的头。小女孩儿的身体超乎想象的娇小柔软，给人一种仿佛轻易就能揉碎了的错觉。但魏衍之清楚，这的确是错觉，他怀中抱着女孩，有着难以想象的杀伤力，便是在怪物横行的末世之中，也能轻易保证自己的安全。
唐筝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这么亲密的接触了。她跟柳书墨很要好，但也仅限于手拉手而已，大多数时候两人都只是待在同一个地方，柳书墨在练习书法绘画或者翻看医典，而她则是随便寻一个目标，练习武艺。
记忆之中，上一次被人这么拥抱着，似乎是在遥远的从前，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师兄将她带回唐家堡，当她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师兄就会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她入睡。两个不一样的人，此刻却奇异地混淆在一起，同样单薄瘦弱的身体，同样带了淡淡的药草味道的气息，让唐筝有一瞬间的恍惚，头下意识的顺势在那双轻轻抚摸着她头部的手心蹭了蹭，说不出的乖巧感觉。
“师兄……”她低声呢喃道。
两人离得这么进，唐筝的话语就在耳边，哪怕声音再低，魏衍之也听得见。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而后恢复正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手继续轻抚着唐筝的头。
劫后余生，显得有些惨烈的船头甲板之上，人来人往，嘈杂声不绝于耳。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拥抱在一起，仿佛自成一片空间，将其余人隔绝在外。外面的世界喧嚣嘈杂，危机四伏，这片空间之内，却是充斥着安静祥和的感觉。
因为变异蜘蛛的出现，原本待在负责维护秩序的士兵尽数阵亡，同时有不少幸存者遇难。所有人原本因为上了船而暂时放松的情绪，再度紧绷起来，眼中的惊惶不散。所有人都尽量瑟缩在相对封闭的角落里，行走坐卧，都表现出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外面的甲板上，再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变异蜘蛛缺了头的庞大身躯倒在上面，被腐蚀后剩下的零零碎碎的肉块夹杂着几只残余的眼睛，浸泡在暗沉的血液之中。
在这样弥漫着恐怖气息的氛围中，时间过得格外的慢，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般，船终于靠岸了。
人群争先恐后向着港口涌了出去，仿佛船上有着吃人的猛兽一般。虽然事实上的确有吃人的怪物，但那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只是人类的恐惧没那么容易消散，下意识的想要逃离造就了他们噩梦的地方。
☆、第30章 封州基地
这座城市颠覆了唐筝的认知。虽然之前在安南也看过类似的建筑；但她初到那里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夜里了，接着就找上了魏衍之；然后就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期间她要么待在车上，要么立于大厦围城的方寸土地之间。再后来改道城郊路线的时候，一路上见到的也都是些低矮建筑；虽然跟大唐的风格相差了十万百千里远，但总体还是能勉强接受其存在的。
安南的港口附近也很繁华；但他们一行人根本没有时间驻足；急忙匆匆的就上了船。突然出现的蜘蛛怪；使得唐筝的情绪一路上都很压抑。
总的来说；身为海岛城市的安南其实很繁华；在整个华夏也是排得上前列的；但是唐筝到来的时间跟地点都不对，所以不曾看到它繁华的一面。而眼前这座城市却不一样，船还没进港口，远远的，就能看到无数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隐隐有穿透云霄的趋势。
末世降临，霓虹灯不再闪烁，巨大的广告屏也罢工了一片黑暗，原本车水马龙节奏飞快的城市，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活力，街头巷尾再见不到匆忙行走的人群与排成长龙的车流，风卷起各种纸张与废弃物，飘起又落下。外形吓人行动缓慢的丧尸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着。
然而，即使这样，封州市里各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建筑物，依旧矗立在大地之上，诉说着昔日的荣光。
自从开始接门派任务之后，唐筝去过很多地方。繁华如长安城，位于大漠之中的明教，站在光明顶的时候，夜空之中的明月前所未有的皎洁，仿佛近在咫尺。终年被白雪所覆盖的纯阳宫，论剑台上，雪花肆无忌惮的飞舞着，几乎迷了人的眼。青岩万花，三星望月，大抵是唐筝见过的工程最为让人叹为观止的建筑了吧。
然而，前面十几年里见过的所有景象加起来，也没有这座城市给唐筝的震撼大。远远望着，仿佛这是一座建立在海上的城市，建筑看起来宏伟却又冰冷，死气沉沉的。仿佛夜色中沉睡的巨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苏醒了，然后伸出利爪开始捕猎。
知道船靠了岸，唐筝才勉强从这座城市带给她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同时，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崩塌，根本无从补救。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船上的人几乎已经走完了。
“阿筝，该走了。”魏衍之拉起唐筝的手，带着她下了船。安蕾以及罗威两人沉默的跟在后面。比起孤立无援的海岛城市安南，封州市内看起来还没那么惨烈，虽然远处的枪声就不曾断过，但却没有一只丧尸能够成功突围进来，在持枪维护治安的士兵的监督下，一切都井井有条的，给人一种仿佛还身处太平盛世的错觉，之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个噩梦而已。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不是噩梦，而是真实。
被维护治安的士兵带着绕到了港口的另一侧，之间宽阔的广场上，停着一长排的公交车等装载量较大的车辆。提着大包小包的，显得狼狈不堪眼中还带了未能消散的惊恐的人群排了很长的队伍，不少人交头接耳低声交换着情报，但是没人敢插队。人群一个接一个走上车去，一辆车几乎是片刻之间就满了，待车开走之后，很快又有下一辆车填补上来。
魏衍之带着唐筝排队。“这些车是开往哪里去的？”排在他们后面的罗威扭头去问路过的士兵。
“封州基地。”士兵言简意赅的答完之后，继续带着警棍巡逻。
魏衍之闻言，眼神暗了下。他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封州的地图，觉得所谓基地，应该是在西郊那边。封州的西郊地广人稀，有着大片的农田以及曾是著名风景区的古代城墙建筑，恰好隔开了城市与郊区，此刻便成为了天然的屏障。
政府的效率很快，末世降临还不到两天的时间，便组织建立起了基地，同时在港口调派了人手，救援来自各处的逃难者。虽然基地的建成很大可能要归功于天然的城墙，但不可否人，政府的努力是不可或缺的。
可惜封州并不是魏家的势力范围，反而是死对头的地盘。在这混乱的世道，老头子想要找到他，估计还得花费不少时间。
很快排到了他们一行人，魏衍之拉着唐筝上了车，安蕾跟罗威随后也上了车，后面陆陆续续又上了不少人，直到车内的空间几乎完全被填满了，司机才关了车门，启动汽车驶离了港口。
正如魏衍之所猜测的一般，车队前进的方向，果然是奔着西郊去的。走的是绕城路，一路上都是些低矮建筑，或者干脆是一片开阔的田野。一路上很少遇到丧尸，偶尔从建筑里田野里钻出几只丧尸，都被飞速行驶的汽车给撞飞了，后面的车轮子接连压过丧尸的身体，最终剩下一团黑乎乎的烂肉贴在地上，以及蔓延开来的血迹。
魏衍之他们并不是最先上车的人，轮到他们上的时候，车上已经只剩下一个座位了。毫无争议的，那个座位给了魏衍之，再由他抱着唐筝。安蕾跟罗威站着。
小女孩的身体软软的，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以及还未散去的血腥味。香味跟安蕾身上的很像，应该是跟唐筝跟她睡的时候沾染上的，血腥味就不用说了，源自船上的变异蜘蛛。
唐筝原本是扭头看着车窗外的，景物飞速的倒退着，除了偶尔能看到的建筑之外，大片的田野，倒是跟她印象中的差距不大。但是心中崩塌的东西仍旧不见停止。
唐筝始终盯着车船外看，仿佛厌烦似的，却有人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我不要站这儿！我不要跟这个怪物站一起！我不要！”小孩子尖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哭喊个不停。
唐筝皱眉，扭过头来看向声音的源头。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正扯着嗓子哭喊着，被唐筝这一瞥，竟然吓得一瞬间忘记了哭喊，眼睛瞪得极大，片刻之后，又哭喊了起来，声音比刚才又增加了一倍，并且开始死命的挣扎起来。然而公交车上本就挤满了人，哪怕是个孩子，也很难挪动半步。
“我不要跟这个怪物站一起，不要！”小男孩儿见远离不了，哭喊得更厉害了，脸上的表情惊恐之中，隐隐带了仇恨。
这突然的变故，使得车内忽然骚动起来。这些可以说是都是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死里逃生的人，神经本就脆弱，根本受不得刺激，而丧尸怪物这一类的词，恰恰能轻易引出他们的恐慌。不管事实如何，只要听到这些词，就足够他们心中的恐惧无限蔓延，下意识的想要远离。
车内空间十分有限，人群这一骚动，顿时就出了问题。这车上的人群，包括了老幼妇女等弱势群体，你推我挤之间，便有人被推倒在地，被其余人践踏，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根本不用看，司机就知道情况不妙，事出紧急，他直接打转方向盘，使汽车脱离了绕城路，停在了路边的一处空地上。车才刚停下，就有守卫车队的警车开了过来，问清楚情况之后，持枪的士兵拔出枪对着头顶的天空开了一枪，在枪声响过之后，朝着车内大声喊道：“所有人都给我站住不许再动，谁敢再动一步，当场格杀！”
这是末世，人命最不值钱的末世，没有人会怀疑开枪的士兵说出的当场格杀的话。于是，众人克制住心中的恐惧，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车厢内一瞬间安静得可怕。
唐筝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响起：“他说的怪物，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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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报应来得总是那么及时
不久之前才冒着生命危险跟怪物厮杀；救下了全船人性命，转眼却被救下来的人嫌弃污蔑是怪物；这样的现实；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残酷。
尽管说话的人只是个小孩。大家总以为童言无忌；其实不然，小孩子的心思最为单纯，不会掩藏自己喜欢与厌恶；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恰恰就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即便是在从前；施恩之后被反咬一口的例子也不在少数，更何况如今是秩序崩坏的末世。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些人不知道感恩。
人总是要在得到教训之后；在对待某些事的时候，才不会继续犯傻。魏衍之原本想借此事给唐筝科普一下，末世之中最扭曲了的人性，但是对上她的眼睛之后，他发现根本用不着他多此一举。小女孩儿漆黑如墨的眼眸之中，是了然的神色，答案是什么，她其实心里已经知道了，只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而已。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现实有多残酷，那么他干脆决定安慰他一下，毕竟教导一个人，不能一味只用残酷的事来做教材。“是你。不过你并不是怪物，他会这样说，只是对于你所拥有的能力恐惧的表现。而在末世之中，拥有能让人惧怕的能力，其实是好事。并且，以后再遇上这样的情况，你完全可以选择袖手旁观，这样一来，别人的爱恨你都看不到了，因为死人是不会表露出情绪的。”
的确，唐筝心里很清楚答案是什么。自从上车，又或者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那个说话的小孩子脸上害怕的表情就不曾消失过。因为走的是绕城路，路面并不是很平整，汽车在行驶过程中免不了颠簸，而车内又挤满了人，推推挤挤间，使得那个小孩更唐筝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而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缩减，那个小孩脸上的恐惧反而增加了。不仅是那个小孩，站在唐筝旁边的所有人，都在下意识的远离她，不过都是些成年人，他们将自己的厌恶与恐惧尽可能的隐藏了起来，不是特意去观察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这样的情况，唐筝也不是第一次遇见。无论是安史之乱爆发以前还是之后，她都碰见过。从她能够接取门派任务开始。她的第一个朋友，在看见她杀了任务目标之后，惧她如蛇蝎，那段友谊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她虽然没再交不是江湖中人的朋友，但是外出任务的时候，遇上一些穷凶极恶之人欺负普通百姓，她还是会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