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炮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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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炮楼-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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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团长也挺神秘地说:“首长也找我谈话了,我正准备找你写申请书呢,你却来了。你个贾文柏,一段书把咱俩的组织问题都解决了。你那老调,哈哈——要是让首长知道还有老词,你还入党?入个球。不受处分才怪呢。” 
  “你们可要给我保密呀!” 
  “放心。” 
  “入了党可比升一级还好,省得文工团开什么组织上的会,老让我回避,弄得心里不舒服。”甄团长说:“俺那政委也是这样的。” 
  咱二大爷后来就入了党,升为文工团正团长,原先文工团长调走了。在文工团人们开始喊他贾团长,他觉得挺别扭,听起来像是“假团长”似的,而甄团长才是“真团长”呢。 
  后来,八路军里就流传着甄(真)贾(假)都上了前线,甄团长能打,贾团长能说,一文一武声名远扬。 
  据说,在后来抗战胜利后,从日本人的文件中发现有八路军甄、贾团长的记录。在日本人统计八路军正规参加百团大战的部队中,甄、贾团是按两个团计算的,这样比八路军实际参战部队要多出一个团。可见咱二大爷的文工团也顶一个战斗团用的。   
  二十一 咱二大爷之二(3)   
  村里人后来听咱二大爷说自己在部队里当过团长,都半信半疑的。认为咱二大爷有自吹自擂之嫌。再说,一个文工团怎能抵一个战斗团用呢?大家在心里嘀咕,可就是不说出来,权当故事听。年轻人就问:“咱二大爷,你抗战时打死过几个日本鬼子?” 
  咱二大爷回答不上来。想说文工团不真刀真枪地干,只搞宣传鼓动工作,可是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咱二大爷觉得解释不清楚,村里人懂啥!解释不清楚咱二大爷脸上就不好看了,连书也不说了,索性闭了眼,睡。老人便瞪着年轻人说:“多事!” 
  年轻人不服气,认为贾文锦的黑马团白马团才真打鬼子,贾文锦的枪法好,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专打眉心。日本鬼子听到黑马团白马团就怕,把钢盔盖着眼睛。当年,张万喜传递的消息不准确,咱大爷贾文锦没死,只是负了伤。咱大爷贾文锦在咱大娘送进炮楼不久回来了。 
  这有点传奇色彩,只是这种传奇和巧合在生活中太多了,让人没法说。按村里人的话说,这都是命。如果咱大爷早点回来,咱大娘不就不会送进炮楼了嘛!可是,如果不送咱大娘去炮楼,日本鬼子会对贾寨人怎么样呢?贾寨人不敢想,咱现在也无法想象。   
  二十二 咱大爷之一(1)   
  自从咱大娘被送进炮楼后,龟田基本上没有找村里人的麻烦,平常要鸡要鸭的这都不算什么了。贾寨人在鬼子的枪口下苟且偷生地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日子平静了,村里人就觉得当初用那么多的小麦换枪实在是不划算。那家伙不能吃不能喝的,还不如一根烧火棍呢。村里几个长辈的找到咱三大爷贾文清,说那枪已经没用了。可不是,你贾文清维持会长也当了,龟田要的女人也送去了,鬼子肯定不会再来找事,原先买枪是为了和鬼子干,现在和鬼子已搞好了关系,还留着枪干啥,留着也是祸害。卖了算啦。 
  咱三大爷贾文清坚决不同意,咱三大爷说枪要留下,我们不能就这样活下去,我们迟早还要和鬼子干。咱不能让小鬼子骑在咱头上拉屎撒尿。 
  大家认为该干的都干了,炮楼已经修在了死穴上,玉仙那个灾星也送给了龟田,女人们早就把绣花针扎进了小鬼子的心口窝,咱们就等着小鬼子倒霉吧,还用枪干啥?咱真刀真枪地和小鬼子干,只有去送命。只有贾文坡这种脑子不够用的才会这样干。 
  要不是因为说这话的都是长辈的,咱三大爷早蹦起来了。咱三大爷有气说不出。就在这个时候咱大爷贾文锦突然回来了。 
  咱大爷没有死,养好伤又回来了。这对村里人来说是一件喜事也是一件让人笑不出来的事。最初的惊喜和意外过后,人们的眼睛开始飘忽着投向一边,不敢正视咱大爷贾文锦的眼睛。贾文锦面对村里人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正一腔热血地谈论着回来后的对敌斗争。 
  咱大爷贾文锦对村里人说,他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准备在这一带打游击。当有人问他打游击是咋回事时,他是这样回答的:打游击就是打黑枪。瞅准空,见那些放单的,人数少的,冷不防给他一枪。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俩赚一个。打了就跑!奶奶的,咱中国恁大,恁多人,还怕他小日本。他们才多大地盘,才多少人,咱一命换他一命,过不了三年五载,换也给他换完了。 
  咱三大爷贾文清听咱大爷贾文锦如此说,便把枪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咱大爷见了枪,很振奋。他操起一杆,试了试,连声说:“好枪,好枪!这都是败军丢弃的。这些枪正派大用场。”咱大爷放下枪说,“村里人别和小鬼子正面交锋,可挑出十几个精壮劳力跟我走,参加游击队。” 
  大家听咱大爷这么说,都不吭声了。 
  咱大爷见大家都不表态,又说:“跟了我,保证不会出问题,俺打了一辈子仗,俺有法子让子弹长着眼呢。” 
  村里人不接咱大爷话,一个个借故回家。村里人走了,咱大爷愤怒地骂了一句:“你看,都是啥熊样,亡国奴的料!” 
  咱三大爷说:“只要刀不架到自己脖子上,谁愿意让自己的家人跟你走。” 
  咱大爷叹了口气,问:“老三,俺媳妇呢?” 
  咱三大爷正弯腰吭吭哧哧地把枪往床底下塞,听到咱大爷问媳妇,不由浑身一颤,放下枪,定在那里。咱大爷见咱三大爷不语,又问:“老三,玉仙呢?” 
  咱三大爷还是蹲在那里,静着。低着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望望咱大爷嘿嘿地干笑了下,下意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咂吧咂吧嘴,不知从何说起。 
  咱大爷有些急了,说:“老三,你这是咋弄的,问你呢?没听见咋的?” 
  咱三大爷望望咱大爷,一拍大腿:“唉——俺给你咋说呢!”咱三大爷长吁短叹地蹲在了堂屋当门,说:“哥,俺对不起你呀!” 
  咱大爷见咱三大爷如此表现,心里不由发毛,气急败坏地道:“这是咋回事呢!你葫芦里卖的啥药,打开让俺瞅瞅呗。打啥哑谜呢?” 
  咱三大爷蹲在屋中央,双手抱着头,也不敢看咱大爷,嘟嘟囔囔地说:“大嫂,大嫂她……她送进炮楼了。” 
  “啥?” 
  咱大爷大惑不解。 
  “你咋不早回来呀,早半月也不会有这事。” 
  “你说啥?” 
  咱大爷立在那里,脸色煞白,犹如五雷轰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 
  咱大爷明白过来后,狂暴地一把将咱三大爷拎了起来。大声喝道:“你再说一遍。” 
  咱三大爷哭丧着脸,骨头软得站不起来。“大哥,俺对不起你呀!俺是维持会长,总要维持一下全村人的性命吧。要是不把大嫂送去,龟田就要血洗咱贾寨呀!” 
  咱大爷一把将咱三大爷推倒在门框上,指着咱三大爷的鼻子:“你……你……你当了汉奸,你当了汉奸!”咱大爷气得浑身发抖,牙齿不住打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咱大爷刷地拽开了自己的棉袄,露出了两把盒子枪。咱大爷咬牙切齿地吼道,“老子今天毙了你。” 
  咱三大娘从里屋里奔了出来,咱三大娘见咱大爷动了枪,一把抱住了咱大爷的胳膊,喊道:“凤英大爷,她大爷,你别,你别!这也不是凤英爹的主意,这是全村人的意思。” 
  咱大爷一把将咱三大娘推了个趔趄,同时拔出了枪。 
  咱三大娘不顾一切地又扑了上去,抱着咱大爷的手喊:“快来人呀,快来人呀,贾文锦要杀人啦。” 
  咱三大爷喊:“凤英娘,你喊啥。俺反正也不想活了,死在自己哥的枪口下,总比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好。”   
  二十二 咱大爷之一(2)   
  咱大爷骂:“你还嘴硬。”咱大爷扣动了扳机,“砰”地就是一枪。 
  咱三大爷“哎哟”一声,一个狗吃屎栽倒在门前。咱三大娘扑过去看咱三大爷,见咱三大爷捂着屁股在门口叫唤。血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村里人闻讯赶来,见咱三大娘抱着咱三大爷嗷嗷大哭。 
  “呜——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哟。亲兄弟反目成仇,自相残杀哟——呜——” 
  咱三大爷院子里挤满了人,有人连忙为咱三大爷裹伤,大家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咱大爷突然一蹦多高地骂: 
  “我日你奶奶,贾寨人都是畜生,俺在前方卖命打日本鬼子,你们把俺媳妇往日本鬼子炮楼里送,这是人干的吗?” 
  黑暗中,有人劝道:“贾文锦,不是贾寨人想把你媳妇送给日本人,这都是无奈呀,不送不行呀,你几十万大军都打败了,让俺几百口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如何抗敌?” 
  “放屁!你们咋不把自己媳妇自己闺女送给日本人?单送俺媳妇。这是看俺没爹没娘,俺不在家,好欺!”咱大爷也分辨不出人群中说话的是谁,只是一味地怒骂。 
  贾寨人被骂急了,便有人在黑暗中说:“这是龟孙点着要的。还不是怨你媳妇,不好好在家守妇道,整天穿着旗袍在外抛头露面,这下惹下祸了。” 
  “你……”咱大爷想看清此话出自谁人之口,可怎么也看不清。 
  人群中又有男人说:“谁让你娶漂亮的媳妇的,惹事。龟孙咋不要俺媳妇,女人都是祸水,漂亮女人都是狐狸精变的,败家呢。” 
  “放屁……”咱大爷又气急败坏地冲黑暗的人群骂了一句。 
  这时,有人便喊:“俺大爷贾兴朝来了,俺大爷贾兴朝来了。” 
  人们转过身来,见有人举着火把在前引路,贾兴朝拄着龙头拐杖进了院门。贾兴朝一进院门,人们顿时鸦雀无声。贾兴朝走到咱三大爷身边,低头看看问:“不碍事吧。”咱三大爷用手按着伤口,头埋着,不语。 
  贾兴朝站起身来,用龙头拐杖捣着地说:“贾寨人都听着,明天一家出一斗粮食,一来给贾文清治伤,二来为贾文锦再娶房媳妇。咱贾寨人做事得对得起人。” 
  人们沉默不语。有人小声嘀咕:“又出粮。” 
  咱大爷高声道:“谁也别出粮,旁的女人俺不要,俺只要玉仙。” 
  贾兴朝生气了,龙头拐杖“咚”、“咚”指着地骂:“娘那屄,反啦,反啦你了。能干啦,为了一个女人,看把你能的,连亲兄弟也敢用枪了。告诉你这不是贾文清的主意,这也不是贾寨人的主意,这是日本鬼子的主意,有种你去找日本鬼子算账去。” 
  贾兴朝的声音不高,却透着威严。咱大爷贾文锦恨恨地一跺脚,骂:“别拿日本鬼子压俺,我也不是没有杀过鬼子。我回来就是杀鬼子的。我让村里的青壮劳力参加我的抗日游击队,没有一个人应。你们把俺媳妇送给日本人,不就是想过安生日子嘛,想当亡国奴,没门,咱们走着瞧。” 
  咱大爷骂着,头一昂走出了院门。   
  二十三 咱四大爷之四(1)   
  春天来了。母狗东一条西一条勾引着公狗,在无际的田野里寻欢作乐。村里出门拾粪的半大小子陡然多起来。他们提着粪铲跟在兴高采烈的母狗后边,窥探着生命之奥秘,远远地见了不由咽下口水,用棉袄袖子上那开放的白花朵擦一把被春风吹红的鼻子,嘴里骂一句:“我日你娘!”用土坷垃远远地砸,砸过了又近了一步。 
  这时,村里传来高亢而又激昂的唤狗声。 
  “花子——花子——花子——” 
  这叫声引得村里的公驴也叽昂叽昂地呼应,一时东西庄一派激昂的驴叫,焦躁得天昏地暗地烦。这是咱四大爷贾文灿的叫声。粗犷有力,可传好几个村庄,气死唱戏的高腔。 
  花子是咱四大爷的花母狗。这狗浑身上下黑白相间,身材苗条。尾巴打起一朵花,像大闺女头上的蝴蝶结;走起路来也轻快有力,潇洒动人,特别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更加温柔可爱。花狗是咱四大爷的命根子,整天和咱四大爷形影不离的亲热。无论花狗跑到哪里,只要听到主人一唤,便会一溜烟回来。这时,咱四大爷见狗回来了,就会敲着饭盆唠叨: 
  “又野哪儿去啦,打了你吃肉!” 
  说着从锅里摸出半块剩馍向花狗扬了扬,却不丢出去,转身上炕睡下了。那花狗柔柔地跳上炕,在咱四大爷边偎着,尾巴不住打扫着炕上的灰尘。咱四大爷把馍拿稳了,让花狗在手中一口一口地吃。 
  只是花狗这几天没那么乖了。它总是按捺不住那蠢蠢欲动的春情,整日和公狗们寻欢作乐。对主人的叫声它也充耳不闻了。正看稀奇的半大小子便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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