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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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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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笙知道白士元肯定是要盘问她名章的事,正好她也想了解一下白麟远的死因,当下点了点头,又向白夫人深施一礼,退后跟随白士元和那络腮胡子来到正屋。
    这间屋子是白家平时待客的地方,有桌有椅,桌上燃着粗粗的蜡烛。
    白士元颓然在正中主位坐下,没有请文笙落座,而是先望了那络腮胡子一眼,方同文笙道:“麟远遇上歹人的时候,林三谷就在边上伺候,他无儿无女,现在尸体正停在我白家侧院,等着和麟远同一天下葬。姑娘何时认识的小儿?他的名章又怎么会在你手里?还望你能如实和我们说一说。”
    说完了,他顿了一顿,介绍那络腮胡子:“这是本县的傅捕头。”
    文笙并不以被白士元识破她是女子为异,她这身装束能骗过寻常人,甚至一些老江湖不经意也能叫她蒙混过去,却不可能瞒得过一位捕头的利眼,这位傅捕头长年巡捕缉盗,适才灵棚里灯火通明,怕是稍一打量,就看出问题来。
    她穿着男装,只是为了行走方便。
    进了白家才被识破,白麟远的父亲也没有脸色一变把她赶出去,这就够了。至于这些人心里怎么想,文笙并不在意,她完全被别的吸引了心神。
    现在连林伯也死了……
    她想看一看白麟远和林伯的尸体,还想要知道他们在哪里出了事,是因为什么遇害?
    文笙很快打定了主意:要取得白家的信任。她将随身带着的那卷画恭恭敬敬两手递给白士元,道:“白典史请看!”
    白士元接过来,发现是幅画,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两手按着将那卷纸在桌案上打开。
    捕头傅长沙很有眼色,连忙帮忙把烛台移近,白士元低头看画,慢慢自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旁傅长沙也跟着“咦”了一声,赞道:“好画!这是麟远画的吧。”
    白士元却看出来这幅画与儿子平时画的大为不同,说不上这画好在哪里,但一看就远在儿子的那些画作之上,奇怪的是,初一打眼,他确实有着和傅长沙差不多的感觉,这画不知什么地方莫名眼熟,就像儿子白麟远一朝受了高人点化,打通了任督二脉。
    紧跟着,白士元便注意到了那画右上角盖着白麟远的名章,以及名章上方的落款。
    他犹豫了一下,方才有了判断:“这是……你和麟远一起画的?”
    文笙点了点头,将她和白麟远如何因画结识成了朋友,白麟远赠她名章,相约每逢三、九之日在陈家老店一起画画的事讲了一遍。
    文笙这番话非常好查证,白麟远去陈家老店不但有林伯陪着,他坐着家里的马车往返,车夫那里一问便知,而且归雁楼和陈家老店当时都有伙计在场。
    文笙一说完,傅长沙便闪身走了出去。也不用他亲自去查,今日衙门里的捕快虽然大半散在外边追查凶手,这会儿到还留了五六个在白家护卫。
    白士元盯着那画上儿子的名字,两腿一软,无力地坐回到椅子上,半晌将手掌盖住了眼睛,长叹一声。
    文笙体会不到一个老父亲的心,白士元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从小就与别人不一样,大梁既有谭国师那样的风云人物,画画不一定就没有出路,谁知前段时候他托人拿着儿子的画给首阳先生的高徒看了看,人家断然言道儿子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街上传言不虚,他自从听到这评语,一时死了心,就和夫人商量要赶紧给白麟远娶个媳妇回来,谁想儿子在外边遇到了投缘的姑娘,画艺也大进,这本是多么好的事,可转眼儿子遇害,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若麟远还活着,这小姑娘不就是现成的儿媳妇么?
    不需傅长沙查证回来,白士元只凭感觉就断定眼前这顾姑娘没有撒谎,若是白麟远活着,他当然要挑剔这姑娘出身贫寒不守规矩,可此时却越想越是悲痛难抑,手掌遮掩下一时老泪纵横。
    “……麟远,麟远他是被人所害,凶手逃了。”他说这话时,连身体都不住颤抖。
    文笙不知道白麟远的父亲错会了两人的关系,温言劝慰道:“典史您要保重身体,切莫太过伤悲,离水的治安您有权过问,那就更不该叫白麟远死得不明不白,总要打起精神来,想办法抓到凶手,为他报仇。”
    出事到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同白士元说过类似的话,但起到的作用都没有这位初次见面的顾姑娘大,这是儿子看上的女子,白士元但觉脑袋里“嗡嗡”作响,将老泪拭了拭,暗道:“不错,麟远,看为父抓住凶手,为你报仇!”
    
    第二十五章 最后一面
    
    “麟远这孩子生性不喜吵闹,他画画,院子里不能有一点儿声响,后来他改去归雁楼,那里不到吃饭的时候也很安静,大约七八天之前,他突然又换了画画的地方,在金钩河边租了条船,每天带着林三谷天一亮就往那儿跑,一呆就是一整天。”
    金钩河是大兴境内最大的一条河,大兴下辖十县,它流经了一半儿,最后由南向北贯穿了离水城,汇入苍茫东海。
    若说春夏时节金钩河畔还经常有人踏青赏景,这会儿已经入冬了,北风一吹河上许多地方结了薄冰,哪里还能见到人影,再加上近来因为首阳先生遇刺,城里气氛异常紧张,寻常百姓更加不会有那闲心到河边去。
    偏偏白麟远跑去画画。
    文笙觉着揪心,白士元这当父亲的摸不清头脑,她却一听就明白了白麟远为什么要跑去那种地方画画,他听从自己的建议,要画一百张不同风格的水。
    白士元未发觉文笙神色有异,继续说道:“昨日直到太阳西沉,麟远还没回来,夫人打发了家里的仆从去找,后来傅捕头也带了十几个衙役去帮忙。”
    说话间傅长沙进来,冲白士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站在了一旁。
    “这么多人沿着金沟河两岸大呼小叫找了两三个时辰,一时没有回应,直到半夜,才在一处乱石堆里发现了麟远的船,那地方被杂树遮掩,十分不起眼,”白士元顿了顿,仿佛又见到当时那个叫他悲痛欲绝的画面,“麟远和林三谷都死在船上……”
    这种情形下杀人,是有预谋,还是临时起意?
    难道是白麟远主仆二人昨日在金钩河畔目睹了什么,以至被杀人灭口?
    文笙道:“典史,我想见一见他们两个,另外傅捕头昨夜在场,若是方便,能不能请他同我说一说当时船上的详细情况?”
    这两个请求十分大胆,白士元却没有阻拦,他虽然并不觉着眼前这小姑娘能比他和傅长沙的目光更老练,看出什么新的线索,但她对儿子有这个心就大是不易。
    出事到现在白士元两天没合过眼,但觉身心俱疲,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打不起精神应付文笙,两手按住额头不住揉捏,长叹一声,向一旁的傅长沙道:“罢了,你陪着她去见见麟远最后一面吧。”
    白麟远这时候已经经过了小殓,若不是露在外边的肌肤呈黑灰色,看他闭着眼睛神态安详躺在那里,简直就像睡着了一样。
    同白士元一样,傅捕头也误会了文笙和白麟远的关系。
    没名没份的,白少爷突然就走了,姑娘家自己找上门来,他心生同情,以为这位顾姑娘见到尸体会像白夫人一样哭得死去活来,谁知文笙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这么不错眼珠地盯着看。
    说实在话,虽然请人收拾过了,但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一个死了一天的人有多好看,她就不怕晚上做噩梦么?
    “傅捕头,他伤在什么地方?仵作怎么说?”其实文笙比他们任何一个人想的都要冷静。
    “致命伤在咽喉,那凶手生怕麟远不死,又在前心补了一刀。仵作估计事发时候应该是昨日的未申之交,出事的地方是在岸边一片乱石里,就算有人在附近,也很难留意到石堆后面发生了何事。”
    白麟远的寿衣领子高高立起,遮住了脖子上那个狰狞的伤口。
    “这么说凶器是刀,是把什么样的刀?”
    “短匕。”
    “……走吧,带我去看看林伯。”
    林三谷更像是突然受到了袭击,短匕自他后心刺入,一击致命。
    傅长沙发现主仆二人时,白麟远连人带凳子倒在船舱里,尸体早都僵了。林三谷俯身趴在前头船舷上,半个身子探到船外。天气太冷,周围的河水已经结了层薄冰,他流出的血在冰上积了一大滩,那场景极为血腥恐怖。
    傅长沙是干这行的,对现场一些细枝末节记得很清楚,对文笙的追问也知无不言。
    文笙问得很详细,脸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傅长沙却越来越是惊奇,到最后,文笙问他:“那艘船还留在原处么?船上的东西有没有收集留存?”他听着心中不由一动,暗忖:“这姑娘难道还想到现场去看一看?”
    文笙确实有这样的打算,傅长沙说主仆二人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洗劫一空,没有什么比亲眼去看更牢靠,但这需要天亮之后再去做。
    白麟远和林伯是乍然受到袭击,又是为同一件凶器所伤,傅长沙和捕快们都觉着凶手应当是孤身一人,行凶后不急着逃走,却有条不紊地在死人身上搜刮财物,看起来像是训练有素的老手所为。
    出事之后傅长沙虽然一直在白家帮忙,却已经叫人去衙门里把近几年的重案卷宗都整理出来,准备等倒出空来和白典史好好研究一番。当然这安排他并不准备和面前的小姑娘说。
    文笙看完了白麟远和林伯,又同傅长沙聊了半天,看看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想起这么晚回去必定要面对李氏的哭哭啼啼,不禁有些头痛。
    白士元还在适才的屋子里,却有一位同林伯年纪相仿的老仆等在门口,见他二人回来,恭恭敬敬地道:“顾公子,时候不早了,老爷命小的备车送您回去。”
    这是不打算再见她了。文笙稍一沉吟,也好,这会儿早已经入更,宵禁开始了,没有白府的人送她,还真是不方便。她就在屋外朗声向白士元告了辞,傅长沙陪着她一起出来,道:“我送送你吧。遇上宵禁也好解释。”
    文笙没有乘车,傅长沙提着灯笼与她并肩而行,白府的马车跟在后面。
    两人一路无言,快到李家的时候,文笙站住,道:“傅捕头,我想等白天去白麟远出事的船上看看。还请您通融一下,提供个方便。”
    傅长沙很是意外,刚才白士元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过了今晚,他不想白家再和这位顾姑娘有什么牵连。这小姑娘看上去挺聪明的,不可能看不出来,就这样,她还未放弃追查白麟远的死因,真是执着。
    这个要求,他没办法拒绝,最终点了点头:“好,明日巳时,我在金钩河边的暮雨亭等你,你要来,我便带你去看。”
    定下这事,文笙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想起她将白麟远的名章和那幅画一起落在了白府。
    
    第二十六章 金钩河畔
    
    给文笙开门的是李从武,他见表妹一个人回来,身上整整齐齐的没什么异状,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想问白麟远是不是如云鹭所说出了意外,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文笙冲他笑了笑,借着院子里微弱的灯光,见李从武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这几个时辰家里闹腾得可不轻。
    文笙出门没多久李氏就到前院找女儿,李荣无法,和她又说不清楚,只好一起到了李老太太那里,把自己怀疑文笙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的事说了。
    李老太太先是不信,等听说白典史的儿子见了文笙的画心甘情愿要拜师,一时也傻了眼,忧心忡忡地同儿女商量:“这可怎么办好?要不然咱们悄悄去把鼓楼街的张婆子请来吧,施个法看看她这是中了什么邪。只是缠着白家少爷吟诗做画,应当是个雅鬼,道行不一定深,有什么要求咱都满足她,叫她放了笙儿。唉,这是造了什么孽呦!”
    “不,不,笙儿她没事,只是不想嫁给那赵员外才会变成这样,等她回来我就跟她说,不许她再出门了……”李氏口气惶急,她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和文笙在一起,女儿虽然不肯撒娇了,却从来不跟她顶嘴,陪着她不知多有耐性,怎么会是鬼怪?
    眼下不但兄长李荣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猜测,就连老娘都是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这可把她吓坏了。
    李荣也赶紧叫老娘打消那念头:“娘,千万不能去找张婆子,别的时候她还能帮咱们保密,现在将军府的贵客遇刺,白典史的儿子也死了,官府正愁找不着凶手。你这不是主动送上门去吗?搞不好咱们全家都得跟着倒霉。我看她也不像不讲理的样子,和你们说这些是叫你们心里都有个数,不要去招惹她,等我找个机会和她谈谈,城里戒防一撤就把她远远送走。”
    适才文笙走了,李荣越想越害怕,在他眼里,顾文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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