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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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壶三国-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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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息怒。”侍中董昭禀道,“自来军中疫疟都是大军远征所无法规避的风险,而江淮一带多瘴疠疟疾,加之今夏炎热,大军初到又水土不服,故而此次的瘴疟更胜以往……”
  “那么,就没有办法控制疫情吗?若再这般损耗下去,我大军还如何过江开战?”曹丕忧虑道,“若不然,朕拟提前开战如何?与其大队人马折损于疫病,不如先发制人,攻其不备!”
  “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一个沉厚的声音,却是雨薇久未谋面的司马懿,“此时正值炎夏,长江流域多雨泥泞,风高浪急,十分不利于大军渡江,加之疫病未得控制,恐有蔓延之势,在这时开战,我军全无天时地利可言,请陛下三思!”
  “司马大将军所言极是。”董昭附议道,“陛下南征乃筹备多时,有备而来,本拟至十月稻麦丰收,长江水枯,北风起时开战,才是占尽天时,水到渠成之举,此时若贸然提前,则恐仓促之下,应变不及啊!”
  曹丕闻言,陷入凝思:“然则,瘴疟疫情亦绝不容小视,对此,诸卿可有高见?”
  司马懿道:“疫病乃天祸,虽人力未必可控。但陛下不妨派身边医术高超之御医,以陛下之名,亲赴江夏等疫病较重之地,治理瘴疟,安抚三军。届时,即使不能完全控制住疫情,却也能体现出陛j□j恤将士之心,起到稳固军心的作用。”他正说着眼光已落到了殿门口的雨薇身上。
  曹丕闻言不禁点头,顺着司马懿的目光望去,才看到了江雨薇。
  “江若,你进来吧。”
  “微臣拜见陛下。”雨薇闻言,才敢进屋行礼。
  “我们适才说的,你想必听见了。”曹丕道,“你身为太医令丞,朕想听听你对此次军中疫病的看法,可有治疾之良策?”
  雨薇道:“所谓疫病,应是指会传染蔓延之疾病,要控制其蔓延,无非是管控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但臣未至疫区,不知此次军中是何种疫病流行,因而,也并无把握能医治疾患……”
  她停了停,暗暗下了决心:“臣以为司马将军所言可行,臣愿替陛下前往疫地,治理瘴疟。”
  曹丕赞许地点了点头,却又露出一丝犹疑:“只是深入疫地之事,终究太过凶险……”
  几位大臣见他居然为一名御医的安危疑虑,不由诧异地面面相觑,唯有司马懿不动声色地微睨了雨薇一眼。
  雨薇心中忐忑,但也知道此时并无退路,一咬牙道:“臣身为太医令丞,此事责无旁贷,请陛下恩准。”
  “好,朕派人护送你去江夏。”曹丕欣然决定。
  
  一辆轻简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口,阿术忙着替雨薇把携带的医械药材一件件搬上车,又利落地打起车帘,扶了雨薇上车后,才斜坐在车头。
  “阿术。此次去江夏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连累你了。”雨薇叹了口气。
  “先生说哪里话。”阿术略带腼腆地低头。
  雨薇感慨地看了他一眼——几月前,她随驾离京时,皇帝特准她自带一名家仆,因阿芷女子的身份不便随军,她便带了阿术。阿术虽不多言辞,但处事细致稳妥,恪守以礼,更能助她掩藏女子身份,这一路相伴,无异于雨薇最得力的助手。
  此时,耳边响起蹄声,数十骑人马远远驰来。
  “是护送先生的人马来了……”阿术话还未说完,却倏然呆住。
  只见为首的那人,着一身轻甲骑在一匹白马上,缓缓靠近过来,那熟悉的眉眼也在眼前一点点扩开。
  “子上……“雨薇也不由愣住。
  “末将奉陛下命,护送大人去江夏。”他在马上抱了抱拳,眼神淡漠而疏离。
  雨薇愣然无语,眼前的司马昭较之半年前黑瘦了许多,依然帅气的脸上少了那份挥洒不羁却多了些许成熟稳重。斜阳映出他锦衣白马的剪影,一如当初第一眼见时那般清傲挺立。曾经的一幕幕还浮现在眼前,乍然重逢,心下却有了种平静地释然。
  “有劳少将军了。”
  她的嘴角绽出温暖的笑靥。
  
  江夏,曹军营房
  右将军徐晃略带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瘦弱的太医令丞:“江大人一路车马劳顿,还是稍作休息几日吧。”
  “不必了。下官负皇命而来,不敢疏怠,还请将军简述一下军中疫情吧。”
  徐晃闻言敛容道:“此番瘴疟非同以往,大军之中已有三四成染上疟疾,且症多凶险,入夏以来,单就在下这一部,死损兵士已达数千,更不知铜陵、洞口等几处营盘情势如何……”
  “都是疟疾吗?”雨薇道,“在下想前去实地看看。”
  徐晃微微一愣,随即便点了点头:“在下陪大人前往。”
  
  数万大军的营盘布局紧密地驻扎在山下一原平地上,两条纵横的河渠经过营地,少了落差水势的河流形成了一弯无波的静水。
  雨薇一边走着,一边聆听着军中两名医官的叙述。两人之中,年纪较轻的那个名叫文琪,俊逸而有识。年长那个名叫郑风,却是沉稳老练。
  “长江之域本多疟疾,军中士卒多为北人,不惯这江边湿瘴闷热气候,才入夏,这疟病便在军士中肆虐,感染者初时只是畏冷寒战,然后便高热昏厥,直至大汗淋漓后才见热退。这症状多日或隔日便发作一次,病者全身无力或伴有吐泻,呕血,直至后期,腹内巨块,出血不凝而亡,凡感染者九死一生……”文琪道。
  “可采取了什么措施?”雨薇皱眉。
  郑风答道:“我等已将感染瘴疟者隔离在前面几个营帐之内,治疗之法多以清热保津为主,但疗效并不十分显着。
  雨薇赞同地点了点头,见前方是以木栅隔开的几个营帐,便向前走了过去。
  “大人……”随行的几人皆惊愕拦阻。
  她却坦然一笑:“不妨事的,既确诊是疟疾,便不是一般接触能传播的。我自己会小心的,你们先不必过来了。”
  一行人闻言皆止了步,只有文琪道:“那在下随大人进去。”
  雨薇见他表情坚定,便不推辞,只命人取了两方布巾和一些布条来,用布条扎住了袖口和裤脚,又以布巾包了头蒙住了口鼻,这才与文琪一同进了疫帐。
  “这是重症疫营,共住了五百多人。”文琪边引路边解释。
  饶是已有了心理准备,雨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满地皆是苦痛j□j的病人,而他们大多面色如纸骨瘦如柴,因无人收拾,便溺呕吐的污物四散着,蚊蝇虫蛆遍地皆是,一切脏乱不堪,更加之一些不及掩埋的尸体纵横罗叠着发出阵阵恶臭,雨薇几乎止不住地恶心反胃。
  面对这炼狱一般的场景,她胆战心惊地也往前行了几步。脚踝处骤然一紧,竟是一只枯手抓住了她,她“啊”地向后急退了一步,定睛一看,才见地上躺着一个形如枯骨的男子,目光已然空洞涣散,嘴里却还低低j□j着:“水……”
  雨薇忙环顾四周,才见一边矮几上的半碗清水,拿过去刚想喂与他喝,那人却头颈一歪,咽了气息。
  雨薇心中一抽,酸酸的痛楚立刻迷失了双眼,她站起身,转头对着文琪怒道:“为何没有人救治他们?”
  文琪叹息道:“这些都是病入膏肓的重症者,已然无望,又何必牵累无辜,不如让他们在此自生自灭的好。”
  “这是什么话!”雨薇斥道,“你怎知无望?身为医者,不到最后一刻,如何能轻言放弃!”
  文琪一下呆住,竟不知如何接口。而雨薇适才抬高的声音,一下吸引了周围无数的目光。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大人,救救我们吧……”
  虚弱的应和声便此起彼伏。
  雨薇忍不住落下泪来:“你看,还有那么多人活着,为何不救……”
  文琪叹了口气,拉过雨薇小声道:“大人恕罪,非是我等见死不救,实在是疫情已远远超过了我等能力可控的范畴……大人,我们还是先出去,再作商议吧……”
  面对一双双绝望而空洞的眼睛,雨薇心痛如绞,但回看赤手空拳的自己,她终究还是冷静下来。
  她满心沉重地退出疫营,却忽然看见外面有士卒不停地搬运着木柴和桐油,围堆在隔离栏外。
  “这是做什么?”雨薇惊愕地问道。
  文琪凄然不语。
  而先前守在外面的郑风迟疑了一下道:“徐将军已然下令,将几座疫帐付之一炬。如今也只有这才是控制住瘴疟的唯一方法了……”
  “什么!”雨薇又惊又怒,“可里面的人呢?要将他们活活烧死吗?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可如今还有他法吗?”此时,正是徐晃从身后走出,冷然道:“我不能为了这些病人,毁了整支军队!”
  雨薇哑然,只觉心下一片寒凉,可转而一个念头在脑中闪过:“那么,将军可否容在下,尝试治疫?”
  “这……”徐晃有些意外,面上现出犹疑,“非是在下不相信令丞大人,只是这瘴疟实在是不能再蔓延下去了……”
  “下官是陛下派来治疫的,此乃职责所在。”她顿了顿,心中益发坚定起来:“就请将军再给我半月时间,并拨给我三十死士。其间一切治疾事宜皆听下官调派,就算是将军也不得轻易干涉……若半月后,疫情仍得不到控制,在下便同这些病患一同烧死在这疫营之内!”
  她的凛然决绝之气,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徐晃正色道:“江大人,这可是在军中?”
  “下官也知,军中无戏言,但下官绝非信口雌黄,在此,可请诸位大人做个见证,我江若愿与将军立下军令状,倘若违令,自当领死!”
  众人皆怔住,而徐晃脸上的惊愕渐渐转为了感佩:“好!在下就相信江大人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五)疟疾

  临时搭建的军帐前,江雨薇和另几位医官随从,皆已换上了整洁轻便的窄袖衣裤,各式的器械草药皆已准备停当。而在远处,正有大队军卒忙碌着搬营。
  “江大人。”医官郑风匆匆走来,“徐将军已听从了大人的建议,将大军营帐向北移了一里地。那里地势稍高,没有沟渠,虽取水不便些,但却干燥凉爽得多,蚊虫也少。”
  雨薇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批艾草可让他们带过去了?”
  “是的。已吩咐各营燃熏了。”
  “这疟疾是以蚊子为媒介经血液传染播散的,这艾草能熏蚊,故必不可少的。而沼泽死水易滋生蚊虫,先前扎营处太过湿热,又有静水环绕,生蚊虫而多染疟,就是这个缘故。”
  身边几人听了她的解释,这才恍悟地点头。
  雨薇略略清点了一下药材,又问道:“那军中治疗疟疾多用什么药方?”
  “此间疟症多为瘴疟,多以石膏、知母、麦冬、柴胡等入药煎服,可稍缓解发热寒战的症状。”文琪在一旁答道。
  “那么青蒿呢?可曾多备?难道不知青蒿素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吗?”雨薇回忆着从前所学的课本知识,知道治疗疟疾的药物有奎宁、青蒿素等,奎宁就是金鸡纳霜,晚清时才传入中国,此时应该无觅处,但青蒿却是应该有的呀?”
  “在下也听说过青蒿能治疟疾。因而,此次疟疾播散时,也曾用大量青蒿草入药,但用下来却全无药效。”文琪说着,从一药箱中取出一把青蒿递给雨薇看。
  雨薇接过,放到鼻前嗅了嗅,又咬了一小段吐出,疑惑道:“这就是青蒿吗?”
  “是啊,据说吴人就是以此治疗疟疾,多能痊愈……”文琪亦疑惑不解。
  雨薇却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么可有另一种蒿草,开黄花,味道苦臭的?”
  文琪想了一下:“大人说的可是臭蒿?臭蒿味极苦,燃之则臭,据说还有微毒,是从不入药的……”
  “是了!”雨薇喜道,“这才是真正含有青蒿素的青蒿。你们立时着人大量采集此物,并代替原先的青蒿入药!”
  几位医官面面相觑地犹豫了一下,但见雨薇表情肯定,不由信任地点头。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雨薇留下郑医官等几人留守接应。便要带着执意随她的阿术、文琪和徐晃派给的三十死士,走向那直面死亡的禁地。
  夕阳下,看着列队整齐,整装待发的众人,雨薇心中忽然有了一丝忐忑甚至是悲壮——前世里她也曾遇到过非典禽流感等传染病流行,工作那年甚至还志愿去过地震灾区,彼时的世界,虽也危险,但有着先进的医疗技术支持,有着强大的救援后盾,远非现在这个陌生落后的时代可以比拟的。而如今她背负着眼前这三十多人和疫营中五百多人的性命,心怀着那不能为人道的迷茫和不安,踏上这茫茫未知的前路,连她自己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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