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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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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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黑蛮龙的大手按住了他。

  “公子,不可以!现在出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子温沸腾的激情,在理性的冷风吹拂下,复归平静。在炎夏六月的大白天里,三十万名穿甲胄佩刀剑的勇士,那全都是金兵呀!再怎么样都不是一个人能够对付的,于是,在尘沙满天之际,三名侵入者后退着离去。

  阅兵式依然进行着,数万的兵士和数千匹马在广场上踢踏着,在两位失了头颅的皇帝上面踢踏着……在阅兵式终了之后,他们的遗体早已不复存在,骨头、血肉、皮囊均已与大地溶为一体。

  在见了子温一行人的表情后,梁红玉便心里有底了。坐在桌边的子温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不断地用手捶打着桌面。虽然黑蛮龙和阿什替也还没完全冷静下来,但他们还是把在讲武殿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对梁红玉讲了一遍。说到钦宗被箭射杀时,阿什替也不禁泪流满面。毕竟,他与钦宗也是曾经亲密交谈过的。

  “你们制止了子温,这点我倒是应该好好谢谢你们。”

  梁红玉向两位金人低头道谢,她的脸色虽然发青,但却不失平静。

  “不怕死并不是就可以轻生,既然无法救出靖康帝,就要活着雪耻,你可不要做出道上的事情,子温!”

  子温点点头,他自己在讲武殿斗死倒是不后悔,只是,当来的皇帝被惨杀时,会加以报复的,除了宋臣之外是不可能还有他人的!而子温的尸骸,正是宋的间谍潜人金国的最佳证据,可能还会成为完颜亮出兵宋国的藉口。因此,子温他们也只有先退下,期待日后的复仇了。

  “差点连累你们卷入道上之事,敬请原谅!”子温向两名金人低头道歉。

  “说这什么话?你的心情我们能够理解!”黑蛮龙同情地说。

  而阿什替则拭着眼泪说着钦宗的事情:

  “由于我不能够称呼他陛下,所以我总是称他为八官人,他的性情是那么地平易随和,怎么会落得这样的死法呢……”

  八官人指的是“排行第八位”的意思,钦宗虽是徽宗的长男,但在堂兄弟之中却是排行第八,《大宋宣和遗事》中有明文记载。

  就像是钦宗对子温说的,阿什替在他的能力范围内都尽量厚待钦宗,不光食衣住行等方面,在精神上,也不时勉励他“总有一天会回到来国的”。所以,当他解任时,钦宗还拉着他的手,含着眼泪舍不得跟他进别。

  对一个被囚禁的亡国皇帝亲切,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也许,当他复位时,能够给予一些恩赏!但事实上,由于对虏国过分宽大,阿什替反倒受到朝廷的斥责。

  “如果没有碰到黑蛮龙和阿什替的话,我大概会憎恨所有的女真人吧!”子温这么想着。

  “公子,有一个人希望你能够见见他!”

  黑蛮龙开口说话了。本来他们也很迷惑,但在见了今天的惨剧之后,似乎终于下了决心。阿什替也点了点头,两人看来达成了协议。

  “这人是你们的知己吗?”

  “与其说是知己,不知说是身份较高的人。”

  “是皇族吗?”

  对于梁红玉的问题,黑蛮龙使劲地点头,和诉说钦宗死状时的沉痛完全判若两人。

  “就是葛王殿下啦!”

  “不!不久之前他才被封为赵王,他才可说是金国的真天子!”

  阿什替的声音也高昂了起来。对女真族来说,他们对完颜亮很反感,但却对这名人物寄予厚望。

  “我有一个弟弟,名叫阿里,目前在赵王府中听候差遣,就由他来领路吧!”

  子温犹豫着。他虽然了解黑蛮龙和阿什替的好意,但他目前还没准备好要和这位金国的贵人碰面。会不会造成对方的困扰呢?如果只是我们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又怎么办?而对初次见面又能期待什么样的成果呢?见到子温并不立刻回答,梁红玉便代为开口:

  “那就这么办吧!子温也不能够双手空空地回国,如果能够得到些什么成果的话,那也是子温的福气。”

  Ⅱ

  完颜雍的官职为东京留守。金国的东京,是在燕京东北八百里(约四百四十公里)的辽河畔,后世称为辽阳的一个战略要地。当然,负责留守的完颜雍是驻在于此,然而,身为皇族的一员,他在燕京城内当然也有宅邸,由于他的封爵为赵玉,他的宅邸自然也就是“赵王府”。

  燕京城的扩张工事拖延甚迟,所以赵王府落成至今也不过只有两年不到的时间,栽植的树木都还不是十分高大;府内建筑物的规模虽然不小,但却相当朴实,几乎没有使用到什么金银珠玉之类的装饰,自然不能和花费了百万黄金的皇宫相比。

  “它们和主人一样,坚固耐劳却无趣味!”

  说出这句批评的正是完颜亮,是比雍年长一岁的堂兄,更是金国的皇帝。雍在少年之时就和亮一起在四太子宗弼的阵中,学习统御大军之术,也算是同门的弟子。

  惨剧发生后的某一天,雍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坐在内院中,玩弄着桌上的葡萄,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是今年第一批收成的葡萄,在这个时代,燕京附近正是葡萄的盛产地。

  历史上,喜欢葡萄的名人不少,三国时代的魏文帝曹丕就是其中之一。文帝不管在政治、学问.还是艺术之上,都是一个相当多言的批评家。对于葡萄,他倒是留下了“残暑酷热之际,饮酒后再吃技鲜的落穹,可得精英之味”的绝赞。

  在雍看来,清爽这个词对他来说是很遥远的,昨日阅兵式的情景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三十四年来,他在战场和宫廷中看过了形形色色的光景,也曾与熙宗皇帝被斩成血泥一般的遗体对过面,然而,却没有比昨日残杀两位皇帝更令人感到不快的场面。

  “真是个不懂得自制的人呀!”雍不得不这么想。心醉于汉文化、沉溺于女色、登上权力的顶峰……不管是做什么,亮都是相当地极端,从不知道什么叫做节制。

  “欧自立则诛其君;欲伐国则说其母;欲在人实则杀其夫。”

  “智足以拒谏,官足以节非。”

  这都是《金史·海陵本纪》的记述。事实上,海陵(就是完颜亮)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脑筋动得比谁都快,辩才比谁都还厉害,根本没有人能够和他对抗。一想到自己比谁都还优秀,会得意地失去自制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雍从少年时就体认到自己和亮的资质是有所差异的,从汉学的学者处学习史学和儒学的时候也是如此:

  “宋不因言论而杀害士大夫。”

  从教师口中听到这件事时,雍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那臣下与皇帝唱反调也不会被判死刑了!”

  “也许会被免职或降职,也有可能被放逐,但是不会被判死刑的!”

  在得到这样的回答之后。雍不得感叹起来。他这时才知道文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使反对皇帝也不会被杀头!

  “啊!难怪金的文明不如宋了!”

  但是,亮的思考方向却大不相同,当亮听闻“宋不因言论而杀害士大夫!”时,不由得嗤之以鼻:

  “就是这样宋才不行的!”

  雍觉得十分疑惑,不明所以,亮则明快地回答地:

  “宋的党争甚多。”党争即是以政策及人脉为原因而起的派阀抗争。“不管说什么都不用害怕被杀,结果宋的士大夫们就在无益的舌战上费时,只知责怪他人,却不会自己负起责任行动。像这样不是以死为觉悟而发的言论,就只有害国而已!”

  雍对此无以为应。就在此时,四太子宗弼的大军渡过了黄河,来的对应甚迟,于是亮又接着讥笑:

  “你看,宋人就只知议论,在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结论之时,我们已经渡过黄河了!”

  这个发言并非完全正确,因为当金军渡过黄河时,宋的士大夫们依然还在议论之中。而当前一个议论结束后,又有新的议题立刻加了进来:

  “看吧!就是你们无益的议论误国,金军渡河全是你们的责任!”

  在互相叫骂、推倭责任声中,金军已经到了开封的城门下。

  亮对来的嘲笑自然有其道理,只是从雍的角度来看,“因反对而被杀,最后就会没有意见了!”与其如此封住廷臣的意见,倒不如让他们大声议论来得好些。

  而雍自身也不是相当地安全。亮自即位以来已经杀害了不少皇族和大臣,甚至连生母都加以杀害。亮的母亲是契丹人,辽皇族出身的她,因为责备儿子的乱行,而被他杀害。

  雍想起来,昨天阅兵式之后,亮曾经将他拉到一边,想要听听他的意见,雍不得不用心应对。亮在这个世上最讨厌的,莫过于和他唱反调的人了!

  在锐利的视线扫射下,亮开口问:

  “你知道宋的秦桧已死的消息吗?”

  “是,已经听说了!”

  “你觉得是病死的吗?”

  这就是亮的坏习惯了,像这样的问话,其中一定含有揶揄的意味在内,就像是在考量臣下的智慧一样。雍只有慎重地回话:

  “不是这样传闻的吗?”

  “如果只是传闻的话,那我也听过啦!”

  亮的半连嘴角吊了起来,他确实不喜欢雍那种小心谨慎的态度。亮喜欢的是大胆、奔放,他之所以没对在后宫中与多名男性有染的苏呼和卓加以处罚,也只不过是他大胆和不在意的表现罢了!

  “雍是个比女人还要小心眼的人!”亮在心中这么想。

  的确,雍是个十分无趣的人物,他的事情记载于《金史·世宗本纪》之中,有的只是对他英明、仁慈和俭约精神的赞誉,完全没有笑话或是失败谈什么的,读来非常地没有乐趣。

  也许有人会想:那可能是不好的都被抹杀掉了!但事实上,雍就是这么一个没有什么可以被闲话的人,他诚实而正派,身为公职人员,他绝对把义务当做优先,因而私下没有有趣的事情,那也是无可奈何的。

  亮和雍是堂兄弟,但是他们的思考方式和价值观都不同,一个是奔放而利己的陶醉伤天才;另一个则是坚实而苦劳的自省解秀才。

  Ⅲ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也许秦桧是被暗杀的!”

  也许是觉得麻烦吧,亮直接把话丢了出来。雍除了暧昧地应了声“哦!”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也许你想要问这事有证据吗,当然是没有!总不可能以他是对本朝有最大功劳者之名来质问宋国吧?”亮大笑说。想到宋的士大夫狼狈的神色,他就异常地高兴。而面对雍,他也一样充满了揶揄的味道,他实在是很想问“你活着到底有些什么乐趣呢?”。

  秦桧是被暗杀的!这件事在完颜亮本身也是不可能会相信的,他也不会吝惜于秦桧的死,只不过是觉得少了一点骚乱的乐子而已!就这样,完颜亮在做了“宋的丞相是被暗杀而死的!”重大断言之后,立刻就在无前兆的状况下转移了话题:

  “你知道契丹人一而再、再而三谋反的理由吗?”

  “应该是想要再兴辽朝吧!”

  对于雍的回答,亮只是动了动他的浓眉:

  “这是当然的!说这种理所当然的话,那跟没有说是一样的!”接着语气一变:“知道吗?契丹人之所以想要再兴辽朝,那是因为他们的皇帝还在。所以,今天余将海滨王诛戮,契丹人就不会再沉迷于无益的梦想了!”

  杀死辽的天柞帝,是有着这样正大的政治理由!但为何要在众目设瞟之下如此残忍地做呢?而且,除了天柞帝以外,钦宗也一起被杀死的理由又何在呢?

  “辽已经灭亡了!而宋虽于江南再兴,但也曾灭亡过不是吗了?”

  “不错,两国确实是被灭亡了。”

  “既然国家都灭亡了,那为何他还独活,像这样的人就是不知耻!应该在亡国时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向祖宗谢罪才是吧!”

  也就是说,完颜亮是代替宋的先祖,给予后代不肖的子孙惩罚,这就是杀死钦宗的理由了。

  “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憎恶汉族和契丹族呢?”雍的心理不由一阵感伤。

  汉族和契丹族合起来共有三千万人以上,如果把他们都杀光的话。那只有女真族的国家根本就无法完整地营运起来。雍衷心希望的,乃是大家能够将憎恶减到最低,融合共生。

  “对了!”完颜亮的话题又突然一变,他的话就像是变化多端的云,快得让人完全跟不上。

  “我想最近应该要迁都了!”

  雍一阵哑然。看到这样的表情,亮愉快地笑了起来。

  “燕京作为帝都难道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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