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良心 作者:[美] 詹姆斯·布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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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良心 作者:[美] 詹姆斯·布利什-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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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应该有,”路易斯·桑切斯沉稳地说,“我想在切特克撒的孩子长成之后,去罗马朝圣之前,应该有一段时间。”
  米歇里斯又扬扬眉毛,“对了,今年是大赦年,是吗?”
  “是。”路易斯·桑切斯说。
  “好吧,我想我们能做出来。”米歇里斯说,“不过──或许我根本不该这么问,雷蒙,但是你今天没有批判我,好像不再认为我罪孽深重了。这是不是说明,你对锂西亚的看法已经改变了?”
  “不,我的观点从来没有改变。”路易斯·桑切斯平静地说,“我们每个人都罪孽深重,迈克。但是我去罗马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
  “那是──”
  “我希望能在那里,受到一个异端应得的审判。”



第十一章

  伊格特沃奇躺在伊甸园西边的泥滩上,感到四周有光亮存在。不过此时天地初创日夜未分,也没有风或者潮水淹没他的身躯。周围空气一片燥热,他感到肺里很痒,于是便拼命大叫,想咳出肺里的残水。他满怀希望地扭动前鳍,拖着自己的身体在地上慢慢移动。周围没有什么威胁,他不需要逃避什么危险的敌人。头顶上永远亮着柔和的灯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好像一直都是温和的阴天。有人忘了给他的生活环境设置黑夜,好让他在黑暗中回味白天失败的尝试,巩固学到的一切,探索自己的内心世界,然后满怀希望地迎接下一个黎明。

  “动物没有灵魂,”笛卡尔曾经这么说,为了证明这一道理,他当场把一只猫扔出窗外。这或许不能证明观点的正确,不过起码可以证明他对此确信无疑。这个羞怯的科学天才虽然可以毫不犹豫地扔掉一只猫,但却从来不敢反对教廷。在他的年代里还没有机器人,所以他也不会知道,动物所欠缺的并非灵魂,而是思维。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可以同时计算哈特尔方程的所有参数,然后在两秒半之内把结果交出来。它完全称得上是高智商的天才;但在情感方面,即使跟一只猫相比,都显得像个白痴。

  动物从来不懂得思考,但却可以随时对周围环境的刺激做出情绪上的反应──当然也会马上忘记。它需要夜里的睡眠,以延长自己的生命时间;所以白天的时候它必须挣扎行动以消耗自己的精力。这样它才能变成自己基因规定的那种昼夜作息正常的成年个体。可惜伊格特沃奇的生长环境不太理想。在他生活的泥滩中掺杂着一定比例的肥皂,所以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在泥滩上滑行,也不用在墙上碰得头破血流。这对他的脑袋的确起到了保护作用,但对他的前肢肌肉却没有什么好处。当他结束了不停号叫的时期,完全变成了一只用肺呼吸,跳跃前进的动物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跳跃技术并不过关。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也是人工安排的结果。在他的幼年时期,他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东西,不用天天跳跃逃避天敌的威胁。再说他的生存环境也过于狭小,没有多少可以跳跃的空间。即使是轻轻一跳,在狭小密闭的空间内也会造成轰然巨响,而且每次落地都跌跌撞撞。尽管他不会受伤,但这种结果完全超出了他本能的预计;而且这种跳跃也不会给他的跳跃技术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提高。再说了,一只长尾巴的动物还不可能完全摆脱本能的约束,做出什么高级意识支配的行为来。

  最后,他完全忘记了如何跳跃,只是天天呆坐在角落里,等待着下一次变身;如果说还有什么事的话,那就是仰着脑袋,麻木地看着四周晃来晃去的人头。现在只要他醒着,就会有很多人头在四周出现。后来他开始意识到,这些观察者跟他自己一样,都是活着的动物,而且比他的体积更大。这时候他的本能只会给他提出警告,让他始终蛰伏不懂,以免引起什么未知的麻烦。

  下一次变身的时候到了,他渐渐变成了一只脆弱细长的爬虫,虽然看上去脑袋很大,其实没有什么头脑。这时候,人们注意到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陆生动物。
  最后,他的青春期终于到来。荷尔蒙开始在全身的血液中流动,每一条染色体中都写满了复杂的遗传信息,指导他如何应对眼前这个小小的丛林环境;他很快就感到自由自在,如鱼得水。他满怀好奇地在这个小天地里游逛,虽然腿脚还很虚弱,但还是努力做出高兴的样子,四处寻找可怕的东西、好玩的东西、能吃的东西、或者什么可以学习的东西。不过最后还是没发现可以睡觉的地方,因为跟从前一样,这个小小天地里没有黑夜。

  此时他也开始分辨出,周围那些整天观察他(有时候还撩拨他)的生物其实不尽相同。在那些生物当中,有两个出现的频率要远远高于其他,他们有时候是两个一起来,有时候也单独来。他们两个撩拨他的次数最多,不过有时候也算不上撩拨,因为这些手掌粗糙的人虽然偶尔会拿针刺他,但时不时也会给他带来一些吃的,一般还都是从来没尝过的东西。有时候他们还做别的事,或者让他开心,或者让他恼火。他不理解他与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但是绝对不喜欢这种关系。

  过了一段时间,他天天把自己隐藏起来,只肯在那两个观察者面前露面。即使在那两人面前,他现身的次数也并不多,因为他总是觉得很困,昏昏欲睡。每当他想要见那两人的时候,他就会叫:“三──切斯!”(他还发不出“柳”这个音;他的舌头还有些粘连,上颚中间开裂,很难掌握这么复杂的清辅音──练成这个得等到完全成年的时候。)

  后来他不再叫喊,每天都无动于衷地呆坐在这个微缩丛林中间的池塘边上。在他蜥蜴生活的最后一个晚上,他把自己塞进那个长满苔藓的山洞,这个微缩丛林中最昏暗的角落。他心里一片雪亮,他知道明天早上自己将作为一个智慧生物醒来,命中注定的日子马上就要到来。他知道从那一天起,自己已经变老──从未年轻就已经变老。明天他将成为一个智慧生物,但为什么现在就已经厌倦了……

  他醒来了;世界已经完全改变。从感官到灵魂的重重大门已经完全关闭;仿佛一瞬间之后,世界变得如此抽象;他已经变成了由动物向思维机器的跨越,一步之间沧海桑田,就像公元前4004年伊甸园中的那一天。
  他不是亚当的后裔,却一样要背负永世的罪责。从这一点来看,没人能猜出在他奇特的灵魂内到底有何感想──即使是伊格特沃奇自己也不能。
  “可是他究竟在想什么呢?”柳子困惑地说,隔着一扇透明微晶玻璃门,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面前巨大的颜色黯淡的锂西亚脑袋。尽管这个实验室被玻璃门一分为二,他和大家各处一端,但伊格特沃奇──他早就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们──完全能听到她的话,可是他始终缄默不语。但现在为止,虽然他时时倾听周围人的交谈,但自己却从不开口。

  路易斯半天没有回答,他觉得面前这个九英尺高的锂西亚年轻人既令人生畏又令人困惑。这方面,他的感觉和柳子一样。他转过头去,看了看旁边的米歇里斯。
  化学家没理睬他们俩。他知道他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紧张,为《星际探索杂志》撰写一份不带个人偏见的锂西亚评估报告更是让本已紧张的关系雪上加霜。紧张的气氛让柳子感到很难受,虽然她自己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种充满敌意的气氛。她是无辜的,他不能听任她成为他们两人不友好气氛的牺牲品。他决定作最后一次尝试,看能不能压倒迈克。

  “这段时间是他们的学习期,”他说,“在这期间,他们把绝大多数时间用于倾听。他们就像古老传说中的狼孩,从小被动物养大,长大以后回到人类的城市,却不懂人类的语言。只不过,锂西亚人小时候不学说话,半成年以后再学也毫无障碍,而大多数狼孩终其一生都学不会说话。一般来说,这时候他们想学说话,首先必须非常努力地倾听。他目前做的正是这个。”

  “但他至少可以回答简单的问题啊。”柳子苦恼地说,眼睛并没有朝米歇里斯那边看,“如果他一直不肯联系,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提高呢?”
  “从他的角度来看,没有什么可以跟我们说的。”路易斯回答,“而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我们也没有权力向他提问。任何一个成年锂西亚人都有权提问,但是我们显然不行,尽管迈克把我们成为他的养父母。他度过且适应了如此孤独的童年,我们无权向他要求什么。”
  米歇里斯没说话。
  “他一直叫我们的名字,”柳子轻轻地说,“至少一直叫你的。”
  “这是两回事。只能说是愉悦的条件反射,并非确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无关感情。如果你在一只猫或者老鼠的大脑隔膜区或者尾状核区植入电极,用电流刺激它们的大脑,你几乎可以训练它们做能力所及的任何事,不需要任何其它的奖励措施。仅仅使用这个手段,你就可以训练猫或老鼠对自己的名字作出反应,还可以为了得到大脑中的快感,做一些人为训练的特定动作。可是你不能因为一只动物有了这个能力,就指望它开口跟你说话,或者回答你的问题。”

  “我从来没欧听说过这种大脑实验,”柳子说,“我想这太可怕了。”
  “我也这么人为,”路易斯说,“这是许多年前一项误入歧途的研究。我至今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类历史上那些偏执的独裁者们没有把它用来对付人类。要知道,如果有人能以这项技术为基础,建立一个专政政权的话,那它的统治可能会延续千年。不过这跟向伊格特沃奇提问没什么关系。什么时候他自己想开口了,就一定会开口的。同时,我们对他也没有权威,无法强迫他回答问题──除非我们变成十二英尺高的成年锂西亚人。”

  伊格特沃奇眼睛一眨一眨的,突然把双手拢在一起。
  “你们已经够高了。”扬声器里传来他粗嘎刺耳的声音。
  柳子非常兴奋,模仿着他的样子握着双手。
  “你看,你看,雷蒙,你错了!伊格特沃奇,你想说什么?告诉我们。”
  伊格特沃奇尝试着发音:“柳子,柳子,柳子。”
  “对,对。对了,伊格特沃奇。来啊,快点──你想说什么──告诉我们!”
  “柳子。”伊格特沃奇好像找到了发音的诀窍,自己比较满意。头冠上变幻的色彩渐渐消退,他又恢复成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米歇里斯重重地哼了一声。柳子惊讶地转向他,路易斯也转过来,虽然不是十分惊讶。
  不过太迟了,高大的新英格兰人已经掉转身,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好像因为自己打破了自己的缄默而感到很懊恼。柳子也慢慢背转身去,似乎是为了藏起自己的面孔,甚至不愿意让伊格特沃奇看到。四下里空气几乎凝滞,而路易斯就站在尴尬的中心。
  “如果这是一个即将成为联合国公民的人,他一定能做得更好。”米歇里斯突然开口,口气苦涩,但仍然没有转回头来,“我想你把我叫到这里,最大的期望也就是这一幕吧。你说他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就是这个?我还以为他至少能阐述一些定理了──在我前来看他的时间里。”
  “时间,”伊格特沃奇说,“是一个表示变化的概念,而变化是两个相关假定之间不同状态的描述,一个为起点,另一个为终点,二者除了在时间轴上的位置不同以外,别无差异。”
  “说得好,”米歇里斯冷冷地说,仰头看着眼前的巨大头颅,“但是我知道这些话的出处。如果只会鹦鹉学舌,你将永远不可能成为我们文明中的公民;请记住我说的话。”
  “你是谁?”伊格特沃奇问。
  “我是你的担保人,”米歇里斯说,“我知道自己的名字,也知道自己名字的意义。如果你想成为一个公民的话,伊格特沃奇,只会背诵罗素或者莎士比亚是远远不够的。”
  “我不认为他有这个想法,”路易斯说,“我们已经给他解释过公民权的概念,不过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了解的迹象。他上周刚刚读完公民守则,所以不能指望这么快就能看到成效。他现在已经很努力了。”
  “第一种回馈,”伊格特沃奇如催眠般说道,“如果联系作用颠倒,任何微小的干扰都会是混乱情况更加严重;第二种回馈,如果行为超出正常范围,就会导致整个系统混乱的随机变化,直到系统重新稳定为止。”
  “见鬼!”迈克粗暴地喊道,“他从哪儿学来这些?住嘴吧,你!别想耍我!”
  伊格特沃奇闭上眼睛,陷入沉默。
  米歇里斯突然又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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