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继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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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继死去的人-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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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为孤儿、为保育院和寄宿学校的孩子、为残疾儿童义务演出。所以对于这些不幸儿童的孤苦,”她凄苦地笑了一下,“我非常熟悉。然而这类义演变得越来越少,邀请我们去医院或者保育院演出的也越来越少。我扪心自问:难道在我们的社会上,无依无靠的孩子在减少吗?难道没有需要我们的艺术却又买不起戏票的孩子了?答案您自己可以想见。实际上,这种孩子依旧很多,只不过突然没有人关心他们罢了。国家拿不出钱来管他们,这就是根源。不过这也是多愁善感。请问,您有何见教?”
  “我想找您谈一谈喀尔巴阡山区科索夫附近的那所保育院。”
  “我知道,”多罗申科点点头,“有这么一所保育院,确切地说是有过。孩子们都分别安置到别的地方去了。要知道保育院的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当地的村民、教员、医生、炊事员、清洁工以及其他勤杂人员等等。我不知道他们现在都靠什么生活,那里没有任何生产,没有地方挣钱。他们出售自己园子里的水果,还进行走私,好在紧靠边界,关于保育院您想说什么?”
  “我完全赞同您的担忧,”塔什科夫十分认真地说,“我想做点事情让保育院恢复起来。”
  “您怎么会提出这个建议来?”多罗申科好看的眉毛向上挑起来,“仅仅是一片热心?”
  “不完全是。让我来解释,校舍出租三年,三年租期只过去了一年。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赎回校舍。”
  “什么叫赎回?您自己说的,它的租期是三年。这就是说,签订了契约,在三年期满之前契约不可以解除。”
  “可以的,让娜·彼得罗芙娜,任何契约都可以解除。另一件事情是,提出前解约需要支付一大笔赔偿金。但这是钱的问题,而不是可能性的问题。”
  “基金会拿不出这样一笔钱来,”多罗申科叹了一口气,“很遗憾,我们很穷,当然,尽管想要有所作为。所以,唉,您的想法不现实。”
  “钱有,足够支付赔偿金。不仅如此,甚至还够投资兴办赢利企业,挣回可观的收入,保证孩子们的生活费并支付工作人员的工资。”
  “哪来这么多钱?来路正当吗?”
  “这是我私人的钱。”
  “您是后台老板?地下百万富翁?”
  “怎么会呢,让娜·彼得罗芙娜,我根本不是黑道人物,我是个最平常的俄罗斯百万富翁。我的钱绝对是清白的,我可以向您报告我的每一个卢布的来历。假如您对此感兴趣,请听我解释:这是我很早以前得到的一笔遗产,这些年来我坚守不花它一个戈比的信条,一次也没有动用过。不过我一直在使它增值。您大概听说过一位叫米哈伊尔·鲍加托夫的作家吧?”
  “当然,”多罗申科耸耸肩,“他是苏联文学的经典作家,我们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就学过他的作品。几乎所有这些作品都被拍成了电影。顺便说说,我甚至还在乌克兰电视台播放的根据他的小说改编的两部电影中演过角色。为什么您回想起鲍加托夫?他早就去世了。好像是死于意外事故,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
  “因为我就是他的继承人。米哈伊尔·费多罗维奇去世时是我母亲的丈夫,也是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富翁。他去世以后,所有的钱都转到了我的名下。后来,他的作品在国内外大量出版,稿费也就源源而来。所以,您可以想象这笔钱有多少。这么多的钱应该够恢复保育院并且扶持它所需的用度,如果您能妥善支配这些钱的话。”
  “很诱人。您想拿什么做交换?”
  “交换?没有交换。没有对等条件。您就当是收到一笔慈善捐赠好了。”
  “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我和您都是成年人,我们都了解,没有平白无故的慈善事业。不论时间还是人手都是这样。您在这件事情中有什么利益可图?您要考虑到,在我没有弄清楚您的动机之前,我是不会接受您的建议的。您是俄罗斯公民,为什么偏偏要向乌克兰的孩子们显示您博爱的胸怀呢?怎么,在你们俄罗斯就找不到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了?”
  “我有个印象,您在寻找拒绝的托辞?我没有听错吧?”
  “您误会了,”多罗申科严肃地说,“我不愿意拒绝您的捐赠,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很需要这笔钱。各个保育院的窘况的确不正常。但是我不能拿基金会的声誉冒险。万一您设下圈套欺诈……”
  “让娜·彼得罗芙娜,请相信我,我的建议没有丝毫违法犯罪的成分。我捐赠给您的钱是纯洁清白的。我希望,基金会和外喀尔巴阡州行政机关的正式代表一起尽快到保育院来,解决提前废止租约的问题。的确,您没有错,我有一定的条件,基于这些条件我才慷慨解囊,但是这只是条件,而不是贪财图利。”
  “有哪些条件?说来听听。”
  “应该让租房人尽快把校舍腾出来。您说得非常正确,我和您都是成年人,我们不可能不明白,为了从这所保育院遣散孩子和签订租约,在基辅、里沃夫和外喀尔巴阡,都花了很多钱。收受这些贿赂的人将会拼命死守,不允许废止租约,而月租房人也会向他们施加压力。局面非常严峻,让娜·彼得罗芙娜,我也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这些强盗匪帮和贪官污吏利用沦为孤儿的孩子们来做交易。您认为我的行为荒唐古怪。作家鲍加托夫的遗产,我连一个戈比都没有花过,因为我希望这些钱用得不至于让米哈伊尔·费多罗维奇丢面子。您读过他的书,甚至出演过根据他的小说改编的电影,您应该十分清楚,鲍加托夫本人也会这么做。他有强烈的正义感,对孩子们怀有深厚的爱。”
  塔什科夫激情洋溢、义正辞严地口吐谎言,连他自己都感到纳闷:刚才这一通高论是怎么编出来的?他也在中学里学过苏联文学经典作家的不朽著作,那些中篇和长篇小说带给他的,除了令人讨厌的感觉之外,就是为现实社会歌功颂德的华丽辞藻,他从来没有从中看出一丝一毫特别的正义感和对孩子们的爱来。况且,这位“正义和幸福童年的代言人”也没有放弃娶一个抛弃独生儿子的女人做妻子。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摸透了让娜·彼得罗芙娜·多罗申科,摸清了她的思路,到这会儿他才清楚地知道,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应该用什么语言同她谈话。
  “我本来不想把我的名字张扬出去。我不知道你们这里怎么样,在我们俄罗斯,炫耀自己的财富是危险的。一旦我向慈善事业捐出这么多钱的事情公之于世,那么形形色色的地痞流氓和五花八门的敲诈勒索就会搅得我不得安宁,他们以为我捐给保育院的钱只不过是一小部分,大头都藏起来了。我无法向世人证实我全都捐出去了,他们反正不会相信我。”
  “当然,”多罗申科赞同地点点头,“如果这是您的愿望……”
  塔什科夫明白,他打消了她因怀疑他的善意所导致的抵触情绪。下面的事情将会快一些,也简单一些。
  早晨,米隆刚刚走进娜塔莎的房间,第一眼就看见了久卢阿的三册译文本。这个打击让他凉了半截。莫非又失算了?他们又一次枉费心机了,人家把书拿到了手,而且还送上门来,可民警却漏过了取书人。
  娜塔莎尽力克制着,但是米隆看出来她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显然,她也明白,他们精心构思的计策落空了。
  “噢,我看见给你送来了《现代逻辑分析基础》,”他尽可能快活地大声说,虽然他自己的喉咙也发堵,“这太好了。你已经开始读了?”
  “还没有,”娜塔莎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说,“这本书刚刚才送来,也就是十分钟吧。”
  “你首先必须仔细通读一遍,要注意一一读懂。如果你觉得什么地方弄不明白,马上问我。如果没有掌握前一个定理的话,千万不要跳到下一个定理上去。现在你就开始吧,我先在微机上做几道题。”
  “米隆,难道我真的愚不可及吗?我觉得我全都理解得很好,可是你却说全都不对。”
  “娜塔莎,不要断章取义,”他冷静地回答,“我没有说过全都不对。我不过是提醒你,许多定理你只是背下来了,并没有理解它们的实质。这是一种肤浅死板的学习方法。如果你只要通过大学三年级的数学水平考试,这倒也蛮正常。但是我教你学的不是高等学校的数学课,不是生搬硬套,而是真正的学问,是大学问,你明白吗?凭你的才华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而大学问是容不得肤浅死板的。读完定理证明之后,你应当豁然开朗地对自己说:‘这才正确,不可能有别的路子。’可是当你还在说‘好吧,我记住并且将考虑到是这样’的时候,你就不会有所成就。久卢阿之所以写这本书,正是为了帮助人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复杂的事物,提出新的逻辑,便于掌握材料。”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零零落落的翻书声和轻轻的击键声。过了一会儿,娜塔莎抬起头来。
  “米隆……”
  “啊?什么地方不懂?”
  “不是,我看不清楚,书上一片白。请把我向窗口挪近一点。”
  米隆使劲忍住笑。久卢阿的书肖然是本好书。但是娜塔莎·捷列辛娜根本不需要,书上的内容姑娘早就学会了,而且学得相当好。但是在倒霉的游戏中,必须装出笑脸,既然是他起劲地往瓦西里的耳朵里灌输必须赶快弄到这本书的神话。书弄来了,现在请你们用它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来展示姑娘不同凡响的才华吧。娜塔莎耐心地读着,但是也记得正事。把她向窗口挪近,就是让她挨着米隆坐到微机旁边。她领会米隆的意思,真棒。
  他推着轮椅,让娜塔莎坐到自己旁边,开始快速击键打字。
  别着急,还不是完全无可挽回。必须稍作等待。也许会
  峰回路转。
  娜塔莎似乎完全钻进书中去了。
  “我不明白,”她突然说,“要做多少次迭代?”
  米隆盯着书,眼睛扫了一下她指的那一段。那一段只字未提迭代法。但是他明白她的问题:“要等多久?”他很快打出了答复:
  我想,三四天。在这几天中,我们应该想好下一步,如果最后是我们没有办法的话。只是别泄气。我们能够逃出去,我保证。
  但是他嘴上却说:
  “你好好看看前一个定理,那里讲得很清楚。”
  娜塔莎合上书沉默了一会儿。
  “请你考考我,我觉得我现在都弄懂了。不过你说得对,学过这本书之后,所有的证明都完全变了样子。”
  “你读了多少了?”
  “整个第一章。”
  米隆打开了习题集。
  “你做做第360和378题。”
  他稍稍挪开一点,让娜塔莎更方便地操作键盘。她抓紧一分一秒训练,现在打字速度提高了许多,而且几乎不出错字。
  我觉得,你不过是在安慰我。情况不妙。我会死的,是吗?而你呢?你不要那样想,我并不太害怕。最可怕的是痛苦。这些年来,这么多痛苦我都挺过来了,我已经不害怕了。不会更痛苦了。只要不痛苦就不可怕。
  “不对,”米隆断然说,看见微机上的这段话,他打了个冷战,“全都不对。根本不对。你用的方法不对。从头再来。”
  他点点鼠标器,删除了那段让他心惊肉跳的话。娜塔莎转向窗外,陷入了沉思。如果房间里装有摄像镜头,那么监视者就会形成姑娘正在思索另一种解题方法的印象。米隆看看自己的两只手,手在发抖,哪里是发抖,是在哆嗦,就像早晨空腹醉酒一样。他把双手插在两膝之间,曲背拱肩,脸上装出深思的表情,当然,一切都对。她会死去。他,米隆也会,不会如此轻易地放他们出去。这里过于森严的警戒说明,这一切绝非儿戏。好心的雇主。有什么办法,等着他们来吧。等他们来到这里,看看天才的姑娘,同医生谈谈……往后会怎么样呢?把她送回莫斯科,还去那家医院,警察正在那里带着一堆问题等着她呢,到哪里去了?去谁那里了?去干什么了?不会这样,或者把娜塔莎弄到另外一个地方,这显然不是出于好意;或者是让她死去。而米隆的命运更简单,这是明摆着的。
  娜塔莎重新转向键盘,把手放到键盘上,开始打字。
  不要安慰我,我全都明白。你别担心,我不会丧气。谢谢你关于我并且想方设法搭救我。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你没有错。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他的心由于同情这个孤苦无依的姑娘而发紧,她才活了这么几年,而且这些年还过得不甚开心。大概她是对的,他什么也没有办成。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希望。他们是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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