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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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6期-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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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呢?
  第二天下午放学回家,我到叔叔房里去,有的叔叔还蒙头大睡呢。吃晚饭时爷爷问,他们几个怎么没来,母亲就掩护,说外面有个什么事情,就是远房亲戚家的什么喜事吧,他几个被请去喝酒去了。祖父问母亲,嘱咐他们喝酒不可过量了吗?母亲便回答祖父说,嘱咐过了。这样也就搪噻过去了。
  
  2
  
  侯家大院里被人们称作醉月婶娘的宁婉儿是二叔侯荣之的媳妇,也就是我们老九奶奶的大儿媳妇,当然也就是我们六叔萱之的嫂嫂。宁婉儿因为醉酒后容貌变得更为迷人,因此才葫得了醉月婶娘的美名,而醉月婶娘的醉酒,也就成了侯家大院里的一大名醉了。
  这就奇了,你们侯姓人家,书香门第,男人个个谦谦君子,女子个个贤妻良母,男人们偶尔放肆喝酒自娱倒也可以理解,何以侯家大院里的女人们也要聚到一起喝酒,那还有什么家法可盲呢?
  错了,少见识了,我们侯家大院男人们聚到一起喝酒的次数,绝对没有女人们聚到一起喝酒的次数多。
  男人们一起喝酒,也就是我的几个小叔叔们凑热闹罢了,我老爸和二叔荣之,他们是不在家里喝酒的。醉鬼有在家里喝酒的吗?正牌醉鬼在家里滴酒不沽,到了外面才大显身手呢。我老爸在家里喝酒,无论是多大的场合,最多三杯,再有人上来敬酒,他装正经人了。“酒不过三杯,聊做消遣而已,弟弟们如此敬我,那就让我以水代酒吧。”榜样,多感动人。古朴家风癣,喝酒过量,岂不就不成体统了吗?
  侯家大院里女人们聚在一起喝酒,那才是一道风景线了昵!
  那一年,我爷爷六十大寿。寿典从一个月之前就着手准备,整整唱了三天的堂会,再至于种种贺寿的表演,那就更不必细说了。寿典过去,人人有赏,各有酬谢,其中酬谢最重的,自然就是我们的吴三爷爷。这些都与本小说无关,所以也就不再赘述了。
  为了感谢各房各院女子们于我爷爷寿典中所做的贡献,我母亲备下酒宴,单独宴请各房各院的姑姑、婶娘,代表我爷爷致以亲切的慰问。
  这次家宴,我母亲以主人身份接待妯娌、小姑,应邀出席宴会的,二婶娘宁婉儿自然是第一贵宾。宁婉儿带着她房里的姚嬷嬷,也就是她从宁家带过来的女佣。我母亲带着她的丫环桃儿姐姐,还有我的芸之姑
                             姑,再就是各房各院的婶婶、姑姑们了。这类的家宴,男人们是不准掺和的,我嬉皮涎脸讨酒吃,也一律不接待。我是唯一的男客,因为娘带着我,没有人拿我当男人看待,现在想起来,还感到是受了屈辱。
  女性家宴,是侯家大院最高一级的家宴。
  这次女性家宴,酒,是我母亲在筹办我爷爷六十大寿时特意派人下江南采买来的正宗女儿红,绝对二十年。怎么就是二十年?打开酒坛后,往杯里倒酒,酒挂在坛口儿上,拉出长长的细丝。后来,在北京一家大饭店吃饭,说是二十年的老酒,拿起酒瓶,将酒倒在杯里,那个利索劲,就和开水龙头一样,一说停,立马就干净了。这若是换了当年的我老爸,早一怒之下扬长而去了,“拿这东西糊弄我,你有那时间,我还没有功夫哄你玩呢。”若是再换上我的二叔侯荣之,瞧不踢翻你桌子才怪,你也太不拿我商会会长当人看了,灌我马尿?
  麻烦了。
  几道大菜,更讲究了。厨泣们烧的几道菜,自不待说了。在我母亲的授意下,吴三爷爷特意买来一条鲥鱼,是桃儿姐姐按照我母亲的传授清蒸出来的。还有一道裙边海参,我母亲说,家宴上这道菜都是男人们专享的,今天咱们也出格儿摆摆谱,这时代不是男女平等了吗?好东西不能光拿去喂那些粗男人们,喂得他们脑满肠肥,再出去干那等下作事。
  我母亲一席话博得满堂喝彩。什么三婶娘,四婶娘更是随声附和地将她们的粗男人好一顿臭骂。一面骂着,还一面叽叽咯咯地笑着,活赛是几只老母鸡才产过蛋。我母亲说过话,就只看着妯娌、姑姑们喝酒吃菜,妯娌、姑姑们喝得开心,吃得可口,就是我母亲最大的享受。若不,怎么就伟大女性呢。
  婶娘姑姑们喝酒,自然不会像我的小叔叔喝酒那样胡打乱闹。她等喝酒不猜拳,却行酒令,一个怪癖的什么典故难住了一个婶娘、姑姑,大家就一起围上来罚酒,自然也是推呀让呀地要闹一阵子,但绝对没有几个人按住一个人,再捏着鼻子往嘴里灌酒的场合,看着实在扫兴。
  二婶娘宁婉儿学问最大,什么酒令也难不住她,你引句唐诗,她对答如流。唐诗,对于二婶娘来说,像打喷嚏赛的,只要你说出上句,立马。宁婉儿就将下句接上来了,而且还解释这两句诗是谁写的,全诗是什么意思。“婉儿嫂搜这么大的学问,我们谁敢和你行酒令呀!”几个甘拜下风的婶娘,再不敢和婉儿婶娘做难了。
  学问大也不行,另认都被罚丁酒,每次都是你得胜,也要罚酒,这就是女性喝酒和男性喝酒不同的地方子。男人们喝酒,有本事的永远是胜者。女性们喝酒,“婉儿嫂嫂也是太欺侮我们了,怎么你就光罚我们喝酒?”耍赖了,几个人围住婉儿婶娘,说着笑着劝酒。
  婉儿婶娘当然不肯喝酒,挥着手就和妯娌、姑姑们争辩:“凭什么罚我喝酒,大家说好的么,对不上酒令才罚酒的。”看着婉儿婶娘被人们围住,再看婉儿婶娘和姐妹们争辩,那才是一副仙女下凡图了呢。婉儿婶娘微微地红着脸,满脸的笑意,不急、不闹,声音甜甜的,眼睛亮亮的,头发有一点乱,却更显得亮丽,连我看着都觉得她太俊、太迷人了。
  天爷,那时候我才几岁呀!
  “哎呀,婉儿也是,妯娌、妹妹们敬你酒,不正是你在院中的人缘儿好吗?。我母亲总是关键时刻出来摘平衡,仍然坐在她的座位上,母亲笑着劝婉儿喝酒。
  “大嫂评理,怎么会背几句唐诗也要罚酒呢?大嫂看,一过来就是八九个人,每人举着一杯酒,这岂不是故意要看我醉酒耍疯的丑态吗?”婉儿婶娘还是不肯就范,冲着我母亲争辩。
  听说大家要看婉儿婶娘耍酒疯,立时我来了精神儿,一步抢过去,拉住婉儿婶娘的衣襟,代表婶娘、姑姑们向婉儿婶娘劝酒:“二婶娘,你就喝了吧,这酒不辣,我还能喝两盅呢。”
  “你喝过!”我正在向婉儿婶娘炫耀,母亲冲着我责怪了一句,桃儿姐姐忙着将我搂过去了。
  “你礁,小弟都出面敬酒了,好歹你也要给府里的男子汉一点面子吧。”几个婶娘、姑姑看见我居然出面劝酒,自然就更来了精神,紧紧地围着婉儿婶娘闹得更欢了。
  “罚酒,总要有千理由。”婉儿婶娘对着几个婶娘、姑姑们问着。
  “理由就是你学问太大,瞧你今天穿得多么得体,这旗袍的绸儿也鲜艳,将我们比得一个一个乡下人赛的,不罚你酒,也就没有天理了。”围着婉儿婶娘的妯娌们,一不留神,说出了她们的真心话。
  “酒可以喝,道理可是要说清楚,这旗袍的丝绸是大嫂振桃儿送到我房里来的。去年春上江南商贾送到府里来的绸缎,大嫂请你们到正院去挑,还不是尽着你们选剩下的,大嫂才派人送到我房里来的?”婉儿婶娘挡着妯娌们敬酒伸过来的手,装着一副严肃神态和妯娌、姑姑们说着。
  “只怪我们眼拙,怎么就没看中这块丝绸?这丝绸也势利得很,就是选中了,穿在我们身上也土布赛的,活糟践了这么好的东西。罚酒,罚酒,老天不公,怎么这身段、容貌就都让你一个人占了上峰呢?”说着,几个婶娘、姑姑围得更紧,已经是短兵相接,形势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了。
  “这样吧,”最后自然是我母亲出面裁决,她站起来,拦住围在婉儿婶娘身边的妯娌、姑姑们,一副公正模样对大家说,“这酒不能不喝,也不能尽喝。你们一人举着一杯酒,英说是二婶娘,就是我看着也不敢喝了,喝了这杯,推了那杯,到头来就是是非。我呢,出个主意,你们将这九杯酒倒回坛里,让桃摇摇坛,再满上九杯,二婶娘三杯,我陪三杯,你们看芸之妹妹不言不语地光在—旁看笑话,罚她三杯。”
  “好好好,就听大嫂的!”几个婶娘、姑姑们也是得了个下台阶,立时就表示同意。
  “怎么就把我牵进来了呢?大嫂不公。”芸之姑姑冷不防遭我母亲点将,站起来冲着我母亲就闹,我母亲不顾芸之姑姑的抗议,吩咐桃儿姐姐立马就将那九杯酒倒回坛里去了。
  母亲的三杯酒,桃儿姐姐替她喝了一杯,一个婶娘自报奋勇替喝了一杯。就这样,母亲也变得更为矜持,话也少了,身子似也没劲了,只是含笑地看着妯娌、姑姑们喝酒。芸之姑姑的三杯酒,也是桃儿姐姐替她喝了一杯,第二杯,婉儿婶娘房里的姚嬷嬷替她喝了,她自己其实只喝了一杯酒,立时脸色就变得煞白煞白;就像一肚子阴谋诡计赛的,人们都说这种人不好斗,是周瑜类的人物。婉儿婶娘三杯酒下肚,脸庞变得更是滋润,双颊浮着淡淡的红韵,弯弯的眉毛似是被雨露打湿,目光里流盼着深深的霞云,连我的几个婶娘都看得呆了。
  偏偏这时候又要行酒令,一个婶娘念出一句宋代诗人陆游的诗句,“儿童共道先生醉”,落在一个“醉”字上。桃儿姐姐摇签,抽出签来,敬上座一盅,下下座吟诗,正好赶到婉儿婶娘的头上。婉儿婶娘不能推辞,信口吟道:“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不懂,不懂。”几个婶娘都没读过文学系,不明白婉儿娘吟的诗是什么意思,还要婉儿对她们解释。
  这就轮到我显身手了,这还难吗?《唐诗三百首》,李白的名篇:“我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懂了吗,再不懂我给你们讲讲。”
  “又是你多嘴。”母亲看我太能,就像后来贾宝玉他老爸于大观园建成之后,命贾宝五各处题名,明明看着贾宝玉学问大,还阴阳怪气地嗔怪贾宝玉,就像贾宝玉说错了赛的。
  “我们小弟才真是一个神童,怎么婉儿婶娘才吟出一句诗,小弟就将全诗背诵出来了呢。”桃儿姐姐心好,她看我在母亲前受窘,便忙着出来夸我的小聪明。也正是在大家随着桃儿姐姐对我赞叹不已的时候,芸之姑姑突然插言说道:“我看婉儿嫂嫂明明是在我们面前夺艳,就故意醉月地唱着,我看婉儿嫂嫂正就是醉月仙子了呢。”一句话,又把满屋醋坛子们心中的醋意勾起来了,大家一片喝彩,醉月仙子醉月仙子地就唤起来了。
  “什么仙子仙子的,这名字好酸,我看就叫醉月婶娘吧。”最后还是我母亲一语定乾坤,婉儿婶娘从此就在院里被唤做是醉月婶娘了。
  ……
  女人喝酒和男人喝酒的程序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随着酒精摄人量的增加,心脏的跳动速度一时时地加剧,血液的温度也一时一时地升高,酒桌上的情绪也一时时地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以我多年看长辈人喝酒的经验,我发现男人、女人在酒桌上的变化都极相似,一般的过程都分做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说”,一面喝酒一面说话,话越说越多,也越说越投机。第二个阶段,“唱”,话说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得够量了,脑袋瓜子开始晕乎了,说话觉着不够热闹厂,这时候,就要开始唱了。唱什么?什么都唱,我老爸唱戏,二土匪唱“大五荤”。二土匪一开始要唱,就先把我们哄出去,就是被哄到院子里,我们也听得清清楚楚,什么“叫一声小亲亲呀!”别学了,特王八蛋。六叔萱之唱《今日里别故乡》,我的九叔菽之则唱《桑塔露西亚》,反正他们各人有各人的拿手玩意儿。
  再一个阶段,唱够了,也唱累了,又该怎么样呢?那就哭的哭,闹的闹,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溜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的姑姑、婶娘们喝酒,自然不会喝到第三阶段的,但每次不喝到第二阶段,她们也觉得不为尽兴。今天姑姑、婶娘们起哄给婉儿婶娘封了个醉月婶娘的绰号,大家还不肯散,也不知道是谁先发难,几个姑姑、婶娘竟然要点将唱点什么了。
  也是我母亲怕形势失控,怕姑姑、婶娘们得意忘形,又关着院门,一高兴真唱出点“扫黄打非”的段子来,传出去就是麻烦。做个导向,我母亲自报奋勇,先对着姑姑、婶娘们说了一句:“我就先献个丑吧。”说着,母亲真的做好姿势,准备就要开始唱了。
  没劲,我母亲能唱什么呀?我可是听过母亲不少次的演唱了,无论是在外婆家,还是在我们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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