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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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习录-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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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志于道’是念念要去择地鸠材,经营成个区宅。‘据德’却是经画已成, 
有可据矣。 ‘依仁’却是常常住在区宅内,更不离去。‘游艺’却是加些画 
采,美此区宅。艺者,理之所宜者也。如诵诗、读书、弹琴、习射之类,皆 
所以习此心,使之熟于道也。苟不 ‘志道’而‘游艺’,却如无状小子,不 
先去置造区宅,只管要去买画挂,做门面,不知将挂在何处?” 
     问:“读书所以调摄此心,不可缺的。但读之时,一种科目意思牵引而 
来。不知何以免此?” 
     先生曰:“只要良知真切,虽做举业,不为心累。总有累,亦易觉克之 
而已。且如读书时,良知知得强记之心不是,即克去了;有欲速之心不是, 
即克去之;有夸多斗靡之心不是,即克去之。如此亦只是终日与圣贤印对, 
是个纯乎天理之心。任他读书,亦只是调摄此心而已,何累之有?” 
     曰:“虽蒙开示,奈资质庸下,实难免累。窃闻穷通有命,上智之人, 
恐不屑此。不肖为声利牵缠,甘心为此,徒自苦耳。欲屏弃之,又制于亲, 
不能舍去,奈何?” 
     先生曰:“此事归辞于亲者多矣。其实只是无志。志立得时,良知干事 
万事只是一事。读书作文,安能累人?人自累于得失耳!”因叹曰:“此学 
不明,不知此处耽搁了几多英雄汉!” 
     问:“‘生之谓性’,告之亦说得是,孟子如何非之?” 
     先生曰:“固是性,但告子认得一边去了,不晓得头脑。若晓得头脑, 
如此说亦是。孟子亦曰: ‘形色,天性也’。这也是指气说。”又曰:“凡 
人信口说,任意行,皆说此是依我心性出来,此是所谓生之谓性。然却要有 
过差。若晓得头脑,依吾良知上说出来,行将去,便自是停当。然良知亦只 
是这口说,这身行。岂能外得气,别有个去行去说?故曰: ‘论性不论气不 
备,论气不论性不明。’气亦性也,性亦气也。但须认得头脑是当。” 
     又曰:“诸君功夫,最不可助长。上智绝少,学者无超入圣人之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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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一伏,一进一退,自是功夫节次。不可以我前日用得功夫了,今却不济, 
便要矫强做出一个没破绽的模样。这便是助长,边前些子功夫都坏了。此非 
小过。譬如行路和人蹶跌,起来便起,不要欺人做那不曾跌倒的样子出来。 
诸君只要常常怀个 ‘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之心,依此良知忍耐做去, 
不管人非笑,不管人毁谤,不管人荣辱,任他功夫有进有退,我只是这致良 
知的主宰不息,久久自然有得力处。一切外事亦自能不动。”又曰:“人若 
着实用功,随人毁谤,随人欺慢,处处得益,处处是进德之资。若不用功, 
只是魔也,终被累倒。” 
     先生一日出游禹穴,顾田间禾曰:“能几何时,又如此长了!” 
     范兆期在旁曰:“此只是有根。学问能自植根,亦不患无长。” 
     先生曰:“人孰无根,良知即是天植灵根,自生生不息。但着了私累, 
把此根戕贼蔽塞,不得发生耳。” 
     一友常易动气责人,先生警之曰:“学须反己。若徒责人,只见得人不 
是,不见自己非。若能反己,方见自己有许多未尽处,奚暇责人?舜能化得 
象的傲,其机括只是不见象的不是。若舜只要正他的奸恶,就见得象的不是 
矣。象是傲人,必不肯相下,如何感化得他?” 
     是友感悔。 
     曰:“你今后只不要去论人之是非,凡当责辩人时,就把做一件大己私, 
克去方可。” 
     先生曰:“凡朋友问难,纵有浅近粗疏,或露才扬己,皆是病发。当因 
其病而药之可也,不可便怀鄙薄之心。非君子与人为善之心矣。’ 
     问:“《易》,朱子主卜筮,《程传》主理,何如?” 
     先生曰:“占筮是理,理亦是卜筮。天下之理孰有大于卜诬者乎?只为 
后世将卜筮专主在占卦上看了,所以看得卜筮似小艺。不知今之师友问答, 
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之类,皆是卜筮。卜筮者,不过求决狐疑, 
神明吾心而已。《易》是问诸天。人有疑,自信不及,故以《易》问天。谓 
人心尚有所涉,惟天不容伪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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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知是造化的精灵 
                              ——黄省曾录 

     黄省曾,字勉之,号五岳,苏州人。著有 《会稽问道录》十卷,此篇可 
能录自《问录》。王阳明在浙江讲学时(1522——1527年),黄曾求学于门 
下。见《明儒学案》卷二十五。 

     黄勉之问:“‘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事事要如此否?” 
     先生曰:“固是事事要如此,须是识得个头脑乃可。义即是良知,晓得 
良知是个头脑,方无执著。且如受人馈送,也有今日当受的,他日不当受的, 
也有今日不当受的,他日当受的。你若执著了今日当受的,便一切受去,执 
著了今日不当受的,便一切不受去,便是 ‘适’‘莫’,便不是良知的本体。 
如何唤得做义?” 
     问:“‘思无邪’一言,如何便盖得三百篇之义?” 
     先生曰:“岂特三百篇,六经只此一言便可该贯,以至穷古今天下圣贤 
的话, ‘思无邪’一言也可该贯。此外更有何说?此是一了百当的功夫。” 
     问“道心人心。” 
     先生曰:“‘率性之谓道’,便是道心。但着些人的意思在,便是人心。 
道心本是无声无臭,故曰 ‘微’;依著人心行去,便有许多不安稳处,故曰 
 ‘惟危’。” 
     问:“‘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愚的人与之语上尚且不进,况不与 
之语可乎?” 
     先生曰:“不是圣人终不与语。圣人的心忧不得人人都做圣人,只是人 
的资质不同,施教不可躐等。中人以下的人,便与他说性、说命,他也不省 
得,也须慢慢琢磨他起来。” 
     一友问:“读书不记得如何?” 
     先生曰:“只要晓得,如何要记得?要晓得已是落第二义了。只要明得 
自家本体。若徒要记得,便不晓得;若徒要晓得,便明不得自家的本体。” 
     问:“‘逝者如斯’是说自家心性活泼泼地否?” 
     先生曰:“然。须要时时用致良知的功夫,方才活泼泼地,方才与比水 
一般。若须臾间断,便与天地不相似。此是学问极至处。圣人也只如此。” 
     问:“志士仁人”章。 
     先生曰:“只为世上人都把生身命子看得太重,不问当死不当死,定要 
宛转委曲保全,以此把天理却丢去了,忍心害理,何者不为。若违了天理, 
便与禽兽无异,便偷生在世上百千年,也不过做了千百年的禽兽。学者要于 
此等处看得明白。比干、龙逄,只为他看得分明,所以能成就得他的仁。” 
     问:“叔孙武叔毁仲尼,大圣人如何犹不免于毁谤?” 
     先生曰:“毁谤自外来的。虽圣人如何免得?人只贵于自修,若自己实 
实落落是个圣贤,纵然人都毁他,也说他不着。却若浮云掩日,如何损得日 
的光明?若自己是个像恭色庄、不坚不介的,纵然没一个人说他,他的恶慝 
终须一日发露。所以孟子说 ‘有求全之毁,有不虞之誉。’毁誉在外的,安 
能避得?只要自修何如尔。” 
     刘君亮要在山中静坐。 
     先生曰:“汝若以厌外物之心求之静,是反养成一个骄惰之气了。汝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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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厌外物,复于静处涵养,却好。” 
     王汝中、省曾侍坐。 
     先生握扇命曰:“你们用扇。” 
     省曾起对曰:“不敢。” 
     先生曰:“圣人之学不是这等捆缚苦楚的。不是装做道学的模样。” 
     汝中曰:“观‘仲尼与曾点言志’一章略见。” 
     先生曰:“然。以此章观之,圣人何等宽洪包含气象!且为师者问志于 
群弟子,三子皆整顿以对。至于曾点,飘飘然不看那三子在眼,自去鼓起瑟 
来,何等狂态!及至言志,又不对师之问目,都是狂言。设在伊川,或斥骂 
起来了。圣人乃复称许他,何等气象!圣人教人,不是个束缚他通做一般。 
只如狂者便从狂处成就他,狷者便从狷处成就他,人之才气如何同得?” 
     先生误陆元静曰:“元静少年亦要解《五经》,志亦好博。但圣人教人, 
只怕人不简易,他说的皆是简易之规。以今人好博之心观之,却似圣人教人 
差了。” 
     先生曰:“孔子无不知而作;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引是圣学真血脉路。” 
     何廷仁、黄正之、李侯譬、汝中、德洪侍坐。先生顾而言曰:“汝辈学 
问不得长进,只是未产志。” 
     侯譬起而对曰:“洪亦愿立志。” 
     先生曰:“难说不立,未是必为圣人之志耳。” 
     对曰:“你真有圣人之志,良知上更无不尽。良知上留得些子别念挂带, 
便非必为圣人之志矣。” 
     洪初闻时心若未服,听说到,不觉悚汗。 
     先生曰:“良知是造化的精灵。这些精灵,生天生地,成鬼成帝,皆从 
此出,真是与物无对。人若复得他完完全全,无少亏欠,自不觉手舞足蹈, 
不知天地间更有何乐可化?” 
     一友静坐有见,驰问先生。 
     答曰:“吾昔居滁时,见诸生多务知解,口耳异同,无益于得,姑教之 
静坐。一时窥见光景,颇收近效。久之,渐有喜静厌动,流入枯槁之病。或 
务为玄解妙觉,动人听闻。故迩来只说致良知。良知明白,随你去静处体悟 
也好,随你去事上磨炼也好,良知本体原是无动无静的。此便是学问头脑。 
我这个话头,自滁州到今,亦较过几番。只是致良知三字无病。医经折肱, 
方能察人病理。” 
     一友问:“功夫欲得此知时时接续,一切应感处反觉照管不及,若去事 
上周旋,又觉不见了。如何则可。” 
     先生曰:“此只认良知未真,尚有内外之间。我这里功夫不由人急心, 
认得良知头脑是当,去朴实用功,自会透彻。到此便是内外两忘,又何心事 
不合一?” 
     又曰:“功夫不是透得这个真机,如何得他充实光辉?若能透得时,不 
由你聪明知解接得来。须胸中渣滓浑化,不使有毫发沾带始得。” 
     先生曰:“‘天命之谓性’,命即是性。‘率性之谓道’,性即是道。 
 ‘修道之谓教’,道即是教。” 
     问:“如何道即是教。” 
     曰:“道即是良知。良知原是完完全全,是的还他是,非的还他非,是 
非只依着他,更无有不是处,这良知还是你的明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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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不睹不闻’是说本体,‘戒慎恐惧’是说功夫否?” 
     先生曰:“此处须信得本体原是‘不睹不闻’的,亦原是‘戒慎恐惧’ 
的。 ‘戒慎恐惧’不曾在‘不睹不闻’上加得些子。见得真时,便谓‘戒慎 
恐惧’是本体, ‘不睹不闻’是功夫亦得。” 
     问:“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先生曰:“良知原是知昼知夜的。” 
     又问:“人睡熟时,良知亦不知了。” 
     曰:“不知何以一叫便应?” 
     曰:“良知常知,如何有睡熟时?” 
     曰:“向晦宴息,此亦造化常理。夜来天地混沌,形色俱泯,人亦耳目 
无所睹闻,众窍俱翕,此即良知收敛凝一时。天地既开,庶物露生,人亦耳 
目有所睹闻,众窍俱辟,此即良知妙用发生时。可见人心与天地一体。故‘上 
下与天地同流’。今人不会宴息,夜来是昏睡,即是妄思魇寐。” 
     曰:“睡时功夫如何用?” 
     先生曰:“知昼即知夜矣。日间良知是顺应无滞的,夜间良知即是收敛 
凝一的,有梦即先兆。” 
     又曰:“良知在夜气发的方是本体,以其无物欲之杂也。学者要使事物 
纷扰之时,常如夜气一般,就是 ‘通乎昼夜之道而知。’” 
     先生曰:“仙家说到虚,圣人岂能虚上加得一毫实?佛氏说到无,圣人 
岂能无上加得一毫有?但仙家说虚从养生上来,佛氏说无从出离生死苦海上 
来,却于本体上加却这些子意思在,便不是他虚无的本色了,便于本体有障 
碍。圣人只是还他良知的本色,更不着些子意在。良知之虚,便是天之太虚。 
良知之无,便是太虚之无形。日、月、风、雷、山、川、民、物,凡有貌象 
形色,皆在太虚无形中发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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