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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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8期-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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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感冒患者被寒风堵住的鼻子。此刻
  我同意把一切翻转过来,归途、成长
  追名逐利和对时间翻来覆去的算计。
  那黑暗隧道的另一头是已倒闭的工厂?
  笨重机器的假肢?还是旷野?私家花园?
  围墙。醒目的红砖,一块紧攥一块,
  它们传递着爬墙虎和光要来的消息。
  青石板小路。光滑似蛇脊,蜿蜒如
  蛇的腰。它来历不明,但去向已定。
  还有低矮的房子,墙壁和木窗的裂纹
  如同葵花被割破的脸。还有三两老人,
  从自家菜园里来,白菜偎在篮子里
  水灵,惹人疼爱,多像她乖巧的孙女。  孩子们在房前做着游戏,女孩子  跳皮筋,男孩子举着木制的兵器,砍砍  杀杀。他们都是岳飞,却无人愿意演  秦桧:童年的底片上没有权术和奸臣。  我还看到另外一个孩子,从池塘那边  跑来,他左手拿一只荷花,右手捧着  一把蛙卵。他嗅到了清香,也闻到腥味  这正是他开始懂得了美和羞耻的年龄。  而武南村再往前走就是尽头,这如同  一节电池悲伤的两极。两极之外有“场’  善恶的花草无声开放。因此我们说:  “看不见的手推着,我们在磨中化为齑粉。  而城市,城市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  清洁工多么忠于职守,我在墙壁上  留下动词,她就把它轰走,如果是名词  就将它化在水中。只有房子,留下了  它们的躯壳。这让我怀疑:是不是  只有没有灵魂的东西才是不死的?  那么武南村呢?它的将来难道会永远  是我们的过去?工业的易容术伤不到  它蒙娜丽莎的脸?唉!多虑徒增烦恼。  现在,它为返回提供了另外的可能性。  只是在灰蒙蒙的天气中,死亡的苜蓿  催促生者的活,习惯加速而无暇转身
  
  鲁磨路  一路往北就是磨山,名片上的风景区  白云、蓝天,仿佛空中的湖光山色。  而梅花是深秋的盯梢,在雪的掩护下  埋下火药,红色弹片溅满了植物园。  这里距离磨山还有好几站路,要经过  几个医院、研究所,几座深闺似的校园  在地图上,我看到公交车避开了情感的  红绿灯,驶向林木掩隐的回忆,那里  风景模糊如同一位故人的脸,但总有  三两物事,清晰,加深了我们的怀念  仿佛一颗痣,在酒窝的花萼里蹲着  美因此服从采摘,服从半信半疑的欣赏  “我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人。”这等于  承认:我的血脉是陶瓷,心是琉璃。  忧伤是我的习惯。那么多的落叶在我  身体里堆积,发酵,风吹过来吹过去  但秋天的嗅觉堵塞,敏感的是媒体  早上,报纸说通向过去的路在扩建  旧房子要拆除,梧桐的赘枝要伐掉  一座中心花园,可以规范群众的休憩  在偏远的小区,我甚至听到挖土机的  轰鸣声,花朵们的欢呼声,政府要员  热情的讲话,当辎重队整装待发之时  这真够他们忙一阵子,“劳动创造了美。”  而我仍停留在一杯苦茶,一首老歌  偶尔的阅读也被冒失的鸣叫打断,来自  长着翅膀的词。飞翔是四通八达的吗?  生活的一半要靠安慰和视而不见的虚构。
  
   青色的蝙蝠枉我头顶朋飞……  青色的蝙蝠在我头顶翻飞,一个围着  火堆跳舞的巫女。她要蘸着落日的余辉,  把唾沫炼成纯金?尽管它是黑的,倒挂在  睡眠上的一节碳。尽管它是不祥的  令人惊悸的,仿佛童年毛茸茸的恶梦。  它的小魔爪,曾经搅拌过爱情的浓汤,  在空气中摩擦。它的翅膀沾上电荷  而愈显轻盈。青色的蝙蝠在我头顶翻飞  拽紧了天空的大幕!从东边,一场急雨  掩杀过来,大腹便便的铅云佯装撤退。  我还未找到机会,仔细端详它的面孔。  听人说那是一张鼠脸,但有鼠类所缺的妩媚  为什么我总想到乌黑的眼珠,在网状发丝中  风车一般转动?从逃遁的孔里俯瞰?  因它注视,我不可妄动!忘了它是瞎的。  它的瞳仁退化在进化中,像人类的信仰。  对于声音,它则太敏感。对邪念也是一样  因为教育,我接触过更多的煽蝠,悬在  书本或影视片段里,仿佛吊针架,上的药瓶。  顺着药液,它们会穿行遍及身体的空巷!  降临到脚趾、指尖,推集体主义的石头;  若飞到左心室上方,便拊下补偿之伞。  这差不多就成了生活中的家常便饭——  享着命运的蜜汁,也吃下它所赐的苦。
  
  
  湖迎的月亮  谁看见了月亮?静默的水草站在湖边  ——谁从两面镜子的凹光中看到了明澈的
  月亮?  水中的,悬挂于无声的蓝色  天上的,轻轻地荡漾……  茫茫的夜色茫茫的水,茫茫的香气茫茫的
  梦,
  ,  谁在无限的恬美中看到了忧伤?  一个歌者,漫步于月光的围裙  他俯身湖面,水纹散去,而他胸中的花瓣
  围拢——  “月呵,美丽的清辉被水葫芦的叶子  吸吮,在湖的另一边,水鸭子  漂浮在淡淡的爱情里,一个神话中轻柔的
  岛屿  弯开的弓弦间平铺的风,我  不洁的双手呵,怎样捧起你圣洁的面庞,
  并阻止我一生的梦全部回到虚妄?”  一切只是虚妄?歌者在自己的声音中  看见了跌倒的影子。月亮揉碎在摇曳的水
  波中  大气冰凉,你看那天上的月呵  经典歌剧中的旁白,芭蕾舞蹈中弧形的脚  “你从哪里来?远远地让我看见  但无法靠近?天边不落尘埃,月呵  敞开一半的胴体,像婴儿滑润的啼哭  天真到没有繁复的光泽——  我失去的梦在天边升起,有着九月的宁静?  十月的悠远?不再是一个反复呈现的幻象?”  不是幻象?这是午夜的湖边  一个歌者,踯躅在月亮与月亮之间的孤独中  他对美怀有向往,也心存些微的恐惧。  夹竹桃  慵倦,清风一样蜷在藤椅的篾缝里。  在似睡非睡间,一个老夕3午后的小寐  犹犹豫豫:她脸上的皱纹一张一翕。  在不远处的树阴下,年幼的孙女在  跳皮筋。蝴蝶结踮着脚尖起舞,在头顶,  生命的弹性考验智慧的脑袋,在脚踝。  “夹竹桃又开了十三朵。”寂静的终止  从老人的喃喃自语开始,“我听到了它们  干净利落的绽放,像喜不自禁的爆竹。”  “一朵,两朵……”孩子掰着指头在数,  近在咫尺的童声。数到三,她做了个鬼脸  数到十,仿佛是核桃般的老人做了个鬼脸  即便在如此短暂的瞬间,孩子的注意力  仍然开过小差:微风扬起晾衣绳上的胸衣  短裙上的小碎花儿险些把她捎到了野外  当数到十二时,她停了下来——个头不够
  高,  无法看到树顶的一抹粉红,被条状厚叶遮  蔽——  这是视觉不可避免的局限,不仅在孩提时  代。 “奶奶,你要是明眼人就好了。”幼稚的孙女  扑进老人怀里,像嫩茎制成的强心剂和眼
  药水。  也许更需要另一片寂静,终止语言对生活  的粉饰,  她仿佛陷入棉里藏针的倾听,夹竹桃那落  沙般  盛极而衰的声音。在历经了若干年的黑暗后  无以计数的光明,突然泻向她所剩无几的
  衰老。


我并不是一贪婪的人(外六首)
■  李小洛
  我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
  可是这些绿草、这些花朵,我都要。
  既然它们是为春天预备的
  也就是为我准备的。
  我并不是一个贪婪的人。
  可是这些玻璃、这些镜子,我都要。
  我要照一照自己
  还要照一照那些走在前面和身后的人
  我要一身美丽,一路通畅
  走到你的面前,走到上帝的门前。
  所以,这些裙子、香水
  这些口红、轿车
  这些珠宝和钻石
  我也都要了。
  我要把它们分给那些穷人和富人。
  那些仇人和亲人。
  我要让他们和我一样!
  ——对这个世界充满爱和欲望
  啊,和我一样!做一只并不贪婪
  却要终生吃草的羊。
  给小月的诗
  小月,你告诉我,你
  最恨的是玉米
  那些玉米,至今长在你们的村子里
  渭北平原上,那些饥饿的村庄
  它们的肤色,总是玉米晒干后的颜色,
  小月,你还告诉了我
  另一种植物:荞麦
  它们也是粮食,却轻得
  像一群溃败的影子。
  你告诉我,它们在春天爱穿的
  几件外衣,和秋收时
  一群麻雀飞过
  它们是怎样像一捆芝麻那样
  张开了小小的嘴巴
  贴近了夏天和大地。
  小月,你们的家,你们的家门口
  肯定还有——片小小的菜地
  一棵枣树,结出了几个酸枣
  早起的母亲迎着露水,拔草
  去了更远的田地。
  但这些,小月,你却没有告诉我
  你说,天黑了,我要走了
  工厂的大门是在半个小时前打开的
  这会儿肯定就要关闭了。
  
   弧  独
  让我摸摸那盏灯
  让我摸摸你的名字
  让我摸摸那些火柴中
  最孤独的一根,白色的琴键上
  留下的傍晚,和余音
  让我摸到你的门槛
  让我摸到你饱含泪水的
  泥土、高度,和秘密
  让我知道,这个世界错了
  这面镜子也错了——
  我是那么地爱你
  却是天空下最灰暗的一个
  背  挽
  这一次,父亲出门时带走了
  一袋草籽,他是背着草籽离开的
  他要让自己在这个春天
  尝试着去过另外一种生活,一种
  不同于种植蔬菜和粮食的新生活
  我和母亲放下了手里的毛线
  送他到村口,我们的眼里饱含
  热泪,他却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们
  背着他荒草般的背影在春天
  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父亲要去的地方是片山坡
  多年以前他的父亲在那里修好房屋
  满坡的野棉花啊
  就挤满了他们下山的路
  他这一次真的上山去了
  他留下秋天的庄稼和粮食
  留下我和母亲的空房子
  也留下春天这一片疯长的荒草地
  我要幽趟远门
  出门之前,我要把这房间里的沙发
  桌子和床单,再摸上一遍  我把这房间里的灯光、扫帚  和灰尘,再摸上一遍  然后,用白色的棉布盖好它们  因为,这一次,我会离开很长一段  日子,我要一个人出趟远门  我要留下它们  像一个总是不能带上我走的人一样  孤独地留下它们  留下这群一直守护在我身边的仆人  当我走出门,我还要回头  再摸摸门上的那把锁  看它是不是真的已经锁紧  因为,这一次啊,我真的是要  离开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  我真的是要去找  那个离开了很久很久  却又没有地址的人
  
  这封信不寄给谁  我又在清晨起来的时候  写信。这是我一生都在做的事  这一封信我将不再写上  地址,那些省份已被太多的人  写过,我想念那个我爱的人  却从未说出那个爱我的人  我坐在这个露水厚重的早晨  写信,露珠也不见得更为  清澈。我重复地写到爱情  也并不代表我爱你爱得有多深  也并不代表,我是一个遵守时间的稻草人  我只是在这个早晨里写信,在  太阳抵达山边的时辰,这一封  信我会反复地提到早晨,提到  北方,你也一定早已起来  又去了湖边的那片菜地  在这个早晨以外,我还在所有的早晨  写信,写那些青草因为  有了夜晚才更渴望见到清晨,见到  太阳在山边的微笑,就像在人潮中  你并不是出现的最早,但在我张望的时候  你的光芒,恰好拨开了这片清晨的乌云  秋天以后  有人提着马灯来到了地边,  想询问种萱麻的人  要如何攫取那些长势优良的种子  又怎样在雨后开始秋天的播种。  我告诉她  其实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也无法准确地说出一种具体的种植  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爱所要经过的途径和  程序。  蚯蚓在泥土里饮水  而我,寻找这个世界  是沿着一条时光行走的痕迹。


水的艺术(外四首)
■  刘国萍
                               水,将强大的时间  夭折成弯曲的光纹  我听到时间的呻吟  听到曼延到一切事物内心的颤动  水是顽劣的  在把时间改造成流逝的过程中  无一例外,生命  也被工艺地渗透与贯穿……  相  信  手指向天空张开  是一片树干  我相信会长出梦想花叶  长出阳光与呐喊  我相信另一端  向尘土张开的根须  怀有百年、千年的耐心  无论是向上张扬意志  还是向下沉静汲取  都在时间对历史的改造中  人啊,就是这种改造的完美  可觉与不可觉之间  诠释一部高尚而朴素的哲学  声  音  把尘土下压迫的声音  把镜子里日夜增殖的声音  把痛苦酿成幸福的声音  把那洞穿一切的天使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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