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蘑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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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蘑菇吗-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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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是送这殿堂春的转世回魂。”他凑近韩夕的耳畔,又对他小声交代了几句。
  韩夕沉着脸答应了。
  于是兵分两路,晏方思带着沈歆入六合山深处,韩夕扛着昏睡的纪知云,领着假扮殿堂春的肖明隐找到来时的车辆离开。
  待到车行至足够远,肖明隐才真正放心,往后座一瘫,说出憋了好久的疑问:“韩酒友,你是如何得知殿堂春的生辰的?”
  韩夕挂断通话,缄默须臾,如实回答:“我的……前女友曾是此吞噬境界主人的好友,曾与我一同参加过殿堂春在凡间举办的生辰宴。”
  肖明隐掩嘴偷笑:“看来韩酒友也是个痴情种呢。”
  韩夕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回应,下意识地想要推眼镜掩饰尴尬,在摸到鼻梁时回想起眼镜早丢在山中,无处可寻了。
  他此行来到六合山是怀着打探青屿消息的私心,非但没能探知一点消息,反倒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吞噬境界的主人疯疯癫癫,自顾不暇,哪里还会记得有关青屿的部分?
  他只得笑了笑,望见后视镜里的肖明隐正在摸遍全身翻手机。
  “糟糕!”肖明隐大惊失色地尖叫一声,“我手机落冥界了!我回去肯定又要遭我老婆一顿家法伺候……唉!”
  韩夕犹豫着是否要出言安慰几句,听闻肖明隐紧接着道:“……要是把她手给打疼了该怎么办!”
  他尚且无法完全理解有家室的男鬼的脑回路,惊恐之余不由得佩服起这位平日里只以酒鬼形象示人的冥界之主来。
  他们在离六合山的山脚不远的公路旁停了车,从车窗往外望,犹能望见隐没在烟雨中的山头。
  彼时晏方思告知韩夕临时的作战计划,一再强调要他们看到他给的讯号后行动:“我还需拿回蘑菇遗落在吞噬境界中的一缕魂魄,待我毁了境界,内里阴魂积攒的怨气必然直冲云霄,那时我们需要你和老鬼做两件事——”
  韩夕在十五分钟以前借着微弱的信号打电话让钱多多秘密潜入纪知云家的别墅,等待指令销毁挂在墙上的《万里山花图》的真迹。
  肖明隐则下车抓了个鬼差吩咐下去,率冥界众鬼将围布整座六合山的吞噬境界外,准备连通分布在附近的鬼门关,打开通往冥界阴池的大门,吸纳冲天的怨气。
  此刻晏方思牵着沈歆入深山。他的手心放出数道赋闲已久的黑影,黑影四散而去,寻找前世沈清宣散落魂魄的痕迹。
  沈歆牢牢抓着他的手,不禁往他身边挨近了几分。
  吞噬境界陷入沉睡,周遭寂静得连虫鸟叫声也听不到,唯有雨滴打落叶面与鞋踩断地面枝杈的沙沙声响。
  “别害怕,我在呢。”他一手扣着她的五指,一手在她眉心点了点,“魂魄入体很快的,一点儿也不疼。”
  “我不怕这个。我在想……既然吞噬境界能将老鬼排斥出去,为什么我的一缕魂魄能留在里面呢?会不会是老鬼弄错了?”
  “不会,身为冥界之主,这点能力他还是有的。我从前就是按着他的消息一片一片把你的魂魄拼回来的。”
  “最后一缕魂魄归体,我会变成什么样呢?我是不是会……变成沈清宣?”
  他在她额角按了按,“无管前世如何,这一世你只会是沈歆。你会变得更聪明,头发也会变长的,到时候你可以编任何你觉得好看的发辫。这不是你心心念念要的吗?”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你还记得呀。”
  一簇又一簇黑影折返,晏方思拿指尖碰了碰,默不作声地蹙起眉。
  沈歆见他的脸色由晴转阴,忧心问:“怎么了?”
  “它们找不到。”
  她微张了张嘴,捉住他的另一只手,让他面对自己,“找不到也没有关系呀,我没法像你一样聪明的话,有你一个聪明不秃头的就够啦,头发短短的我也喜欢。来来说万事总有缺憾,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啦。”
  “是么?”
  她真诚地点点头,“我不知道我魂魄完整后会变成什么模样,我……害怕。所以我们先去找破坏吞噬境界的法子好不好?”
  他静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随后放出掌心一团黑影:“好。”
  黑影在铺满枯枝的泥泞地表游弋,引他们来到一处陡崖。晏方思抱着沈歆轻巧跃下,落地时踩在一块风干的碎骨上。
  他闷哼一声,草草望了一眼后立即遮住沈歆的眼睛。
  几根碎裂的白骨浮出地面,拂去泥土,显现出一具完整的骷髅骨架来。头骨、胸骨、脊椎、髋骨、手脚处皆被绕了红线的骨钉锁住。
  整具尸身伸展双臂,俨然像是一个标准的十字。


第46章 破境
  “看到尸身会害怕么?”晏方思贴在沈歆耳边柔声问。
  沈歆摇头,见覆在眼前的手撤去,视野渐渐清晰。
  “这是……谁?”她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禁怔愣。
  “被吞噬境界蚕食者,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晏方思蹲下身拾起一块白骨,放在手心看了又看,“这尸身只可能属于吞噬境界的主人。”
  他丢了白骨,拍了拍手中的细碎的尘土,缓缓站起身:“吞噬境界乃是现实塌陷的一处空洞,要想建立起这样一处空洞必须满足两个前提条件:一为成形的怨气;二则是献祭的尸身。”
  真实的故事并不如晏方思所描述的那样,他早就知道,只不过在摸到这具尸骸之后才确信。
  殿堂春十三岁凭借一幅《万里山花图》年少成名。他画作受诸位达官显贵亲睐,他得了个天纵奇才的名号,一时间受尽吹捧,便时常拜访年少时慷慨重金买他画作的贵人,再用卖画赚的钱财游历名山大川。然而他十七八岁时所作的画却并不如从前的好,自他娶妻之后,更是灵感枯竭。
  成婚后的殿堂春因生活拮据日日颓唐,年方二十便熬出一头少年白。偶然遇见一位煊赫贵人求买他未曾出售的《万里山花图》,他踌躇许久,咬牙答应。谁想定金送来后的一日家中突遭大火。大火烧毁一切,勉强从火海中拣回性命的夫妻失去归所,又背上负债。
  殿堂春夜以继日地作画卖钱,甚至画起了他以前从不愿意涉及的坊间话本,可境况仍得不到好转,又砸烂了自己的招牌。曾今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如今泯然众人,穷困潦倒,有人扼腕叹息,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漠不关心。
  失意的殿堂春带着妻子躲进深山,愈发魔怔不舍昼夜地作画,回想起年少时得到的赞赏与嘉奖,怎能甘心沦入平庸之辈。他入了妖市求问邪门歪道,得知一种调制颜料的秘方,此秘方能使画作滋生曼妙的灵气,画中景能摄人心魄,画中人能勾人神魂。
  殿堂春趁妻子熟睡时一刀割开她的喉咙,热血喷溅如柱,而后回落,染在妻子定格的惊恐脸庞。
  她挣扎着死去,双目不瞑,殿堂春却已然疯魔,不留半分情分与愧疚,以画笔蘸取她尚且温热的血肉研磨成墨,不眠不休地绘出脑海中重复描摹过千万遍的《万里山花图》。
  复刻的《万里山花图》与最初焚毁在大火中的那一幅虽然内容相似,给人的感觉却是大相径庭,更为妖邪诡异,隐现血光。
  如殿堂春所愿,这幅画在当时确引起不小轰动,经过一番竞抢,最终被江南的一位富商高价买走,而后殿堂春自此销声匿迹,一画难求。
  晏方思与沈歆并肩而立,他唤出影刃,手持刀柄一根一根地撬开嵌入尸骸的骨钉,“六合山便是他们最后的居所。”
  沈歆仍不敢相信,“夫妻不是要相守相爱一辈子的吗?为什么殿堂春会……为了画成一幅画而杀掉自己的妻子呢?”
  “人间的夫妻之道颇为复杂,简单来说不过就是两人搭伙过一辈子罢了。有些夫妻即便是过一辈子都嫌长,半路就拆伙散了的也不是没有。只能说世间生灵本质难免自私,比起他的妻子,他更爱的大概永远只是他自己。”
  “可他的妻子到死都还念着他。”
  “无妨,吞噬境界的主人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令她安心走入轮回的契机。而那个叫殿堂春的,也早在哪儿自个儿魂飞魄散了吧。”
  晏方思专注手上的工作,平淡地说,“所以爱,大约永远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平等。人活于世,拥有的东西越少,所求便越多,拥有的东西越多,所求愈发无止境。贪婪乃万物本性,奢求能力之外不可得的东西,便成了罪。”
  沈歆心头一颤,下意识抓住他的一节手指,“我不想与你变成这样。”
  晏方思将她的小手全数包络进掌心,“我们当然不会变成他们那样。因为你相公法力无边,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沈歆闻言,红着脸低下头去不再看他,另一只无处安放的手搓着衣服下摆。
  归来的几簇黑影告知他四方的鬼将已然就位,晏方思看了眼时间,确定韩夕已经派人毁了《万里山花图》,悬着手停留在最后一枚骨钉上方。
  “破坏吞噬境界,需要找出当初献祭的尸身,毁掉,再处理干净境界内存积的怨气,才勉强算是完成。六合山荒芜多年,鲜有人迹,内里积蓄的怨气大多去今甚远。我拔除最后一枚骨钉时,你躲在我怀里不要动,不会有太大危险。”
  “嗯。”沈歆点头,听从他的话转身靠近他。额头抵在他的胸膛,她环抱住他的腰。
  他一手抚在她后背,一手持刀。
  锋利的刀尖削进最后一颗骨钉,向上一挑。
  骨钉在碎裂之前弹出朽作白骨的躯体,被卷地而起的狂风吹散。
  风过丛林,穿过被怨气滋养而生成张牙舞爪模样的树杈,发出呜咽般鬼泣之声。乌云泼墨,山顶直指的天际如同漩涡般扭曲成层层云霭。四面八方的黑气升腾而起,汇聚到一处,百转千回,好似一条吸水壮大的邪龙。
  邪龙仿佛被激怒,疯狂而又蛮横地到处冲撞。不同声线齐齐发出嘶哑而不知内容的怒吼,时而男,时而女,时而阴毒,时而狠戾,时而如幼童,时而似老者。
  沈歆在晏方思的臂弯中抬头,见他已支起结界。黑风始终被阻隔在一圈仅在脚边的微弱光芒之外,与他们的身体隔着一道微妙的屏障。她大着胆子在露出半张脸注视外面飞沙走石的景象,竟也没有感到多少恐惧。
  晏方思低头提醒她:“鬼门关开了,不抱紧我的话,会冷。”
  黄沙四起,阴曲奏鸣,鬼门大开。
  山中温度骤然降低十来度,原先汇聚在一处的怨气像是被什么击中,横冲直撞地扭甩,四处逃窜,似乎想要寻找出口逃遁,可天罗与地网早已布下,举目一望,皆是等候许久的鬼将。
  怨气被数道金符缠绕,分崩离析,化作极其细小的气柱,流入数十道大敞的鬼门关中。男男女女的嘶嚎逐渐变成喑哑的怨泣,随后黑风缓缓止息,余下残存的喘息。
  偌大的吞噬境界如同一个命数将尽的生命体,一呼一吸间带着血腥气与不甘心。
  沈歆似乎能看见无数被吞噬的灵魂了无生气地走向往生的彼岸,但未接近鬼门关,他们便被拖着拽着,被拉着扯着,撕毁面容,吞噬心魂,带着新的怨怼与悔恨消散。
  与混沌中,她瞧见一点萤火般的微光。
  这点微光与周围任何一道怨气都不相同,缓慢地飘浮在扬尘里,温柔中带着一点点跳脱的稚气,朝着她靠近。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点细小的光芒,忍不住伸出手去,探在结界的边缘。
  恍然间她看见一张脸,那张脸的主人与她拥有酷肖的双眼,但她清楚地知晓,她们只不过是借了同一个灵魂活过的两世,本质上是截然不同的存在,也会导向截然不同的结局。
  当初是晏方思做出选择,让散落的沈清宣变成如今的沈歆。
  可今日,选择权在她手里。
  她不想让沈清宣变成沈歆,也不要让沈歆变回沈清宣。便让这一世的沈歆只做沈歆,让上一世的沈清宣依旧作为沈清宣,游荡在天地间吧。
  于是她放下手,更紧地环绕住晏方思的腰身。
  萤火般的微光倏然隐灭。
  她听闻他俯身对她耳语:“好。”
  ***
  鬼门关吸纳完吞噬境界的怨气,肖明隐马不停蹄地用无线电指挥着众鬼将关闭鬼门。鬼将们忙于捕捉遗漏的怨气,一时间手忙脚乱,四处奔窜。
  韩夕望着这副鸡飞狗跳的场面,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返回车内查看纪知云的状况。
  纪知云躺在后座,双腿蜷缩着伸展不开。后车窗给他留了道缝隙透气,可韩夕打开车门时还是见他冒了一头大汗。
  “纪知云?”韩夕抽了几张纸抹去他额头的汗珠,试着拍拍他的肩膀,“醒了吗?”
  他紧皱眉头,双手握拳挡在胸前,脸色煞白。
  韩夕见状给他输送了些妖力过去,可全数被弹斥回来。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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