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舍古厦的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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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舍古厦的倒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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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韦伯(1786…1826 ),德国音乐家。… 译者注
  ②  富塞利(1741…1825 ),瑞士出生的英国画家。译者注
  我的朋友的绘画中也有一点不太抽象、可以言传的特点,那就是它们显得变幻不定,不过这种特点十分模糊。他有一幅不大的作品,画的是一个拱洞或坑道的内部情景:除了又平又白的短墙外,没画任何东西。从画中的一些不重要的小东西可以看出,这个拱洞位于地表以下很深之处。此洞不见任何出口,也不见火炬或其它光源,然而画中却有一种强烈的光亮,将一切都照耀得煌如白日。
  我刚才说过,我的朋友神经过敏,除了某些弦乐乐器外,听不得别的音乐。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只弹吉他,弹得非常好。不过他那出色的即兴演唱才能则是别有来源,它们肯定是来源于他的强闻博记,来源于他对音律的精通,和他经常诵诗的习惯。我清楚地记住了他朗诵的一首狂诗。这首诗深深地打动了我,因为我在这首诗中头一回体验到了厄舍对古厦的真正感觉,明白了他坚持住在这儿的高尚动机。此诗名为《鬼宫》,诗文如下:
  1
  在天使护卫着的
  碧绿的翠谷之中,
  曾经有一个庄严美丽的王宫——
  多么辉煌——瞧它昂首挺胸。
  屹立在皇家的领地上,
  魅力无穷。
  2
  黄色的王旗闪烁金光,
  在宫殿顶上随风飘扬。
  (这一切都发生在以往)
  那一天是那样美丽和祥。
  轻风拂面,
  一股气味如此芬芳
  顺着白色的壁垒
  飞拂,飘荡。
  3
  流浪汉们在快活谷
  眺望着宫殿那美丽的窗户。
  但见天使们合着古琴的旋律
  围着一个宝座翩翩起舞。
  宝座上端坐着尊贵的王储。
  他气吞山河
  恰似万民之主!
  4
  王宫的大门金碧辉煌,
  珠宝金玉闪闪发光。
  门中涌出一队
  美丽的山林女神姑娘。
  她们用悠扬的歌喉
  把贤明聪慧的君主颂扬。
  5
  但是邪恶的势力
  驱动悲郁之气,
  袭击了皇家的领地。
  (啊,让我们哀悼吧,
  因为他再不会感受到明日的晨曦,多么悲戚!)
  而包围着他的那些
  辉煌和美丽,
  只留下一个淡忘的故事
  发生在遥远的过去。
  6
  如今
  行人在谷中仍过往频频。
  透过王宫那闪着红光的窗户
  他们看见黑影纷纷,
  合着嘈杂之音
  疯狂地舞动,呻吟。
  忽然,一大群人
  激流般涌出破落的大门。
  他们狂笑着,
  笑得是那样可怕,阴沉。
  我清楚地记得,这首诗中的寓意引得我们浮想联翩,厄舍表现出了一种我尚未提过的新思路,他的想法又新奇又固执。总的来说,它是压抑感的表现。但是通过他那纷杂的想象力,这种想法呈现出一种大胆的特色。并且在特定的条件下,进入了一种不拘形式的境界。我无法用言词来准确说出他是如何纵情于自己的信念的。然而,他的信念却是与他祖宅的灰色石头联系在一起的。他认为,他的压抑感是寓于这些灰色石头的排列方式之中,寓于石上的青苔之中,寓于宅子周围那些枯朽的树木之中,尤其是寓于这一切东西长期给人造成的压力之中,寓于那静静的水塘映照出的古厦的倒影之中。他说,这种压抑的情绪是可以用肉眼看到的,它在水塘周围,在石墙上,形成一种气氛,并越积越浓。他又补充说,虽然结果是无法发现的,但是它却形成了一种强大而可怕的影响,多少世纪以来,无声地铸就了这个家族每一代人的命运,也使他成为了他现在的这副样子。他的这种观点不需要评论,我也不想作评论。
  我们读的书也都是幻想方面的,确实,多年以来古厦中的藏书对于塑造他的精神世界,起到了很大作用。我俩一起读的书包括格雷塞①的《韦尔韦尔和沙尔特勒》、马基亚弗利的《贝尔佩格尔》、斯维登堡②的《天堂和地狱》、霍尔堡③的《尼尔斯·克里姆地下之行》、弗卢德④等人的《手相学》、蒂克⑤的《蓝色远方之行》、康帕内拉的《太阳城》。我们最爱读的是多明我会教士艾梅里克①写的一个八开本的《宗教法庭指南》。而梅拉②的某些拉丁文文章,厄舍读完之后总要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冥想上几个钟头。然而,他最喜欢读的还是一本哥特体活字印刷的四开本善本奇书,它是一个早已为人忘却的古老教堂的手册。
  我不禁想到这部著作中描写的那种疯狂的礼仪,不禁想到也许这本书对我朋友的忧郁症是有着一定影响的。有一天晚上,他忽然告诉我,玛德琳小姐去世了,他说他打算把她的尸体放进古厦的地窖中保存两个星期,再举行葬礼。他之所以要采取这种偏颇的作法,是有原因的,至于这些原因是否站得住脚,我是无权探讨的。他说他是考虑到死者所患之病的特殊性质,考虑到医生们多嘴多舌的询问,考虑到厄舍家祖坟离此较远,也比较暴露,所以才择此下策的。我不想否认,听了他的这番话,我忽然想起我刚到这儿的那天在楼梯处遇到的那个医生,他表情是那样阴险,我认为厄舍的这种处理方法虽则不大正常,但却不失为一种无害的最佳谨慎行为。
  ①  格雷塞(1709…1777 ),法国诗人、剧作家。译者注
  ②  斯维登堡(1688…1772 ),瑞典科学家、神秘主义者和哲学家。译者注
  ③  霍尔堡(1684…1754 ),斯堪的纳维亚的文学巨匠。译者注
  ④  弗卢德(1574…1637 ),英国作家、奥秘哲学家。译者注
  ⑤  蒂克(1773…1853 ),德国浪漫主义作家。译者注
  ①  艾梅里克(1320…1399 ),西班牙神学家。译者注
  ②  梅拉(公元1 世纪),罗马地理学家。译者注
  在厄舍的请求下,我帮助他把尸体弄到那个临时墓穴中去。尸体已经入了棺,我俩的任务只是把棺材抬到那里。存放尸体的地窖就位于我卧室的正下方,它又小又潮,照不进一丝光亮。由于它已封闭很久,乍一打开,里面凝滞的空气差点把我们手中的火把弄灭。这个地窖在中世纪时显然是个地牢,近年来变成了一个存放火药或其它易燃物品的地方,因为地窖的地面上,以及通往这间地窖的长长的拱道上,都仔细地包着铜皮。就连大铁门也采取了类似的保护措施,打开这沉重的铁门时,合叶发出极为刺耳的嘎嘎声。
  我们把棺材抬进阴森森的地窖,放在架子上,稍稍将尚未钉死的棺盖移开来一点,看了看死者。我现在才发现,这对兄妹长得极为相似。厄舍可能看出了我的心思,小声嘟囔了几句,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与死者是孪生兄妹。
  他俩之间一向存在着一种别人难以理解的心灵感应。然而,我俩并没有长时间地观看死者,因为不得不承认,尸体毕竟有几分可怕。死者是在芳菲之年被僵硬症夺去生命的,身上留有僵硬症的一切特征。她的脸和脖子上有一层像是涂上去的淡淡的红晕,嘴角上挂着一丝仿佛是装出来的浅浅的微笑,这种现象出现在死人脸上,的确怪叫人毛骨悚然的。我们合上棺盖,拧上螺钉,走出地窖,关好铁门,浑身脏兮兮,心情挺压抑,回到上方,各自去了各自的卧室。
  几天的时间过去了,由于悲痛,我朋友的精神失调变得愈发明显。他放弃了日常的起居习惯,漫无目的地从一个房间走到一个房间,脚步匆匆。他的脸色愈发(如果“愈发”是可能的话)苍白难看,眼睛中的光泽全然消失了。他以前的那种嘶哑的嗓音现在也听不见了,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仿佛心中极为恐惧似的。有时候我真觉得,他之所以这样永远平静不下来,可能是因为在努力鼓起勇气,去吐露一件沉重的秘密。而又有些时候,我又不得不觉得,他只不过是沉浸于一种莫名其妙的疯狂怪想。他总是长时间极为专注地凝神发呆,仿佛是在谛听某种想象中的声音似的。他的这种状态自然吓住了我,也传染了我。我逐渐受到了他那种奇异的迷信观念的强大影响。
  特别是在把玛德琳小姐放进地窖的第七天或第八天,那天深夜我尤其强烈地体验到了这种影响。时间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地过去,我怎么也睡不着。
  我努力运用自己的理智,驱赶开心头的紧张。我竭力说服自己:我所体验到的一切只不过是环境所致,是因为房间里那令人压抑的家具,还有热气上升时形成的风,它窸窸窣窣地在墙根游动,掀起破旧的黑窗帘,也弄得床饰摆来摆去。但是我的所有努力全是白搭。我逐渐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终于,我心中无缘无故地感到极为惊恐。我拼命喘息,试图压住这种惊恐。我坐起来,靠在枕头上,全神贯注地向黑暗中窥视,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怎么的,我也仔细地侧耳聆听。在暴风雨的间歇中,我听到一种低沉难辨的声响,隔好长一段时间响那么一下,我听不出这声音究竟是从哪儿发出的。我心中产生一种无法言传的极度恐惧,简直无法忍俊。我连忙穿上衣服(因为我觉得今晚是不能再睡了),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想以此来摆脱自己的恐怖情绪。
  我刚这样踱了几遭,忽然发现不远处的楼梯上有人提着灯上楼。是厄舍。
  不一会儿,他就手拎提灯,敲了敲我的房门,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与平时一样,惨白惨白,然而他的目光却极为兴奋,举手投足都透出一种无法克制的歇斯底里劲头。他的样子吓了我一跳,但是不管他现在是什么样,也总比平时那种让我受不了的离群索居的孤独劲儿强,我甚至觉得他现在能这样倒也不错,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你还没看见他吧?”他默默地向周围审视了一番后突然说道。“你刚才还没看见他吧?待在这儿别动!你会看见的。”他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小心地掩上提灯,匆匆走到窗口,不顾外面的暴风雨,一把将窗户推开。
  一阵狂风吹进,差点把我们掀个跟头。外面的黑夜中风雨交加,呈现出大自然的一副既可怕又美丽的壮观景色。这一带正在起旋风,天幕上乌云低垂,低得几乎就压在房檐上。旋风起时,但见滚滚的乌云迅速聚到一起,相互撞击。天上无月无星,没有一丝光亮。但是那大团大团的乌云,它们朝向地面的一面,以及我们周围的一切物体,却在那笼罩于古厦的水蒸气的映衬下,发出一种淡淡的、不自然的光亮来。
  “你不要看这个!”我浑身颤抖,对厄舍说道。我硬把他从窗口拉开,领他坐下。“这种把你迷惑住了的景象只不过是一种常见的大气放电现象,或者也许是水塘里产生的瘴气所致。把窗户关上吧,天很凉,对你身体不利。
  这儿有一本你最喜欢的传奇小说,我来念,你来听,咱们就这样一起来打发这个可怕的夜晚吧。”我信手拿起的这本古书是朗斯洛特·坎宁爵士的《疯狂的特里斯特》。
  不过我说它是厄舍最喜欢的书,其实这并不是事实,只不过是一句无可奈何的戏语。因为此书文字粗俗,语言罗唆,情节缺乏想象力,根本不合我朋友的高贵情趣。然而,我手边只有这一本书,我只希望,通过我这种愚蠢的朗读(书中的人也有家族性神经病),他会感到一丝宽慰,从而他那激动的情绪能够平息下来,否则的话,他现在的激动情绪会使他的忧郁症火上浇油。
  假如我能看到他极为专注、极为快活地听我念每一个字,那么我就是成功了。
  我读到了这个故事中著名的一段:特里斯特英雄艾特尔雷德无法和平地进入道士的住所,于是准备强行闯入。我这样读道:
  “艾特尔雷德生性刚毅,现在仗着酒劲,更是勇不可当,他等不得与倔脾气的恶道会谈。现在雨点开始落在他身上,他担心天气还会变坏,于是举起狼牙棒,在门板上砸开一个洞,把带着铠甲的手伸进破洞,连拉带拽。一时间干木头破裂的空洞声音响彻整个树林。”读到这里我停了一下,因为我觉得(刚开始我以为自己太激动,想象力太丰富,从而产生了错觉)——我觉得从古厦里一个很远的地方,传来一种类似于朗斯洛特爵士所描绘的干木头的破裂声,不过这个声音更为沉闷罢了。毫无疑问,引起我注意的只不过是这种巧合,因为与窗外那越来越热闹的风雨声相比,这点声音本来算不上什么,不应该干扰我或引起我的兴趣。
  我继续读道:
  “勇士艾特尔雷德进门之后,不禁又惊又怒,原来恶道根本不在里边,只有一条浑身是鳞的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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