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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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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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光跳跃,幽香扑鼻。屋内紫幔低垂,地上铺着厚厚的牦牛地毯,极是柔软舒服。墙角两尊青铜属炉,香烟缭绕。 

  中央的白玉案上,错落的立着六个碧瓷花瓶,鲜花色彩缤纷,争妍斗艳。旁边是一个红漆木桌,空空荡荡,只放了一个水晶琉璃碗,碗中是一叠绿油油的桑叶,叶子上蠕动着几只雪白的蚕,正在簌簌咬噬。 南边屋角放着一张紫檀木大床,丝衾软枕,略显凌乱,似是有人方甫起身,未及收拾。 

  转身四望,陈设简单雅致,香气馥郁,闻之飘飘欲醉,当是女子闺房。 

  拓拔野心中绞痛难忍,无暇另寻他处,见床后珠帘摇曳,露出一角玉石高橱,心念一动,抱着淳于昱藏身橱内,盘膝坐定,开始调息聚气,逼迫蛊蚕。 

  他的心、肝、胆之内共藏了九只梦蚕,牢牢吸附,若有强行震出,必定重创脏腑。稍有不慎,更是性命难保。 

  换作他人,多半束手无策,冒险一试,但拓拔野在苍梧三年苦修,已将宇宙极光流与三天子心法两大绝学融合为一,创立出前所未有的御气心诀,不仅可以恣意改变经络,更可以让体内的「小宇宙」戚戚感应外部天象,随其变化。 

  他凝神意念,如日月高悬,真气仿佛潮汐渐渐涌起。不过片刻,体内仿佛一个小小的宇宙,五气循环,气象万千。血液越来越冷,如冰河封凝,骨骼、肌肉也像是雪山冻固,那磅礴真气时而如寒风怒卷,时而如霜雪寒露。一遍又一遍的冲击着脏腑。 

  梦蚕乃南荒蛊虫,喜热畏冷,哪经得住这般折腾?过了半柱香的工夫,肝、胆内的五只蚕虫便已抵受不住。颤抖着簌簌爬出,瞬间被其真气震碎为齑粉。惟有心内的四只梦蚕依旧在苦苦挣扎。 

  当是时,「嘎」的一声,房门突然打开了。灯光摇曳,只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淡淡道:「你们退下吧。我要入寝了。」 

  拓拔野陡然大震。那声音何等熟悉!隔着橱门缝隙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女翩然立在月光之中。素颜如雪,秋波流盼,美得让人窒息。赫然正是纤纤!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竟闯入了她的香闺。 

  三年未见,她似乎长高了不少,身材越发玲珑曼妙。俏丽的脸容也已没了往日的稚气,青丝罗髻,长裙曳地,在月色中显得格外的端庄高贵,仿佛这玉山雪峰,令人不敢逼视。 

  拓拔野心中嘭嘭大跳,悲喜交加,那刁蛮任性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想起从前东海之上,她笑语嫣然,纠缠着自己的娇憨情状,更是恍如隔世。方一分神,心底梦蚕交相噬咬,登时又是一阵刀绞似的剧痛,冷汗顺势冒了出来。 

  四个宫女躬身行礼,提灯徐徐退出,铜门重又关上。 

  纤纤走到红漆木桌前,轻轻的拈起一片桑叶,又徐徐放下,似是端望着水晶琉璃碗中的蚕虫,怔怔的动也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拓拔野重又凝神聚气,周身如冰雪僵凝,就连眉睫上也罩了一层淡淡的白霜。双眼却忍不住凝望着纤纤,暗想:「这三年之间,姬远玄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讨她欢喜,才使得她回心转意,答应嫁给他?」心中莫名的一酸。 

  忽听纤纤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春蚕思不绝,作茧以自缚,为何你千辛万苦破茧而出,却又注定要化作扑火飞蛾?难道你和我一样,这一生一世,总都忘不了他吗?」睫毛一颤,泪水突然滴落在桑叶上。 

  拓拔野呼吸陡窒,她说的「他」是指自己么?莫非自己「死」了三年,她始终还是无法淡忘?凝望着她春葱玉指所捏着的、心形青翠桑叶,心中又是一阵突突大跳,无缘无由的想起姑射仙子所写的那首词来。 

  「月冷千山,寒江自碧,只影向谁去?万丈冰崖,雪莲花落,片片如星雨。听谁?露咽箫管,十指苔生,寥落吹新曲。人影肥瘦,玉蟾圆缺,昆仑千秋雪。斜斟北斗,细饮银河,共我醉日月。奈何,一夜春风,心如桑叶,又是花开时节。」 

  这首词原是姑射仙子吐露情愫之语,此刻想来,竟像是在描述纤纤这些年来的心境。想到她为自己所误,赌气和姬远玄定亲,独守昆仑,却又对生死杳渺的他牵挂不忘……心中更是五味交杂,愧疚难已。 

  心如桑叶,被春蚕不分昼夜的咬噬,吐丝成茧,至死方休……这情景多么像体内的「梦蚕」啊。 

  忽然又想起身边那奄奄一息的火仇仙子来,为何明知郎心如铁,却偏偏如飞蛾扑火,甘之如饴?情之一物,其痛苦折磨,竟远胜一切蛊毒! 

  正自胡思乱想,纤纤已转过身,秋波瞬也不瞬的朝他望来,脸上珠泪悬挂,悲喜交织,柔声道:「拓拔大哥!」 

  拓拔野又惊又奇,难道她竟已发现了自己?一阵大风吹入窗子,垂幔鼓舞,大橱外突然响起断续如呜咽的曲调。凝神扫探,发觉在橱门上方挂着一个橘红色的半透明海螺。随风轻摇。 

  心下登即恍然。这海螺是当年自己在古浪屿海底摸得,送与纤纤的。螺内有七窍,可用细线穿连,从前纤纤总将它挂在颈上,一刻也舍不得脱下。她孤身前往昆仑时,随身携带的也只有这七窍海螺。 

  在她心底,这海螺想必不仅代表着他,更代表着那一千五百多个日日夜夜、充满了欢笑与泪水的少年岁月,所以才这般难以割舍。连居住的宫殿,也起名为「螺宫」罢。 

  幽香扑鼻,熏人欲醉。纤纤翩然走到橱前,取下那七窍海螺,坐在床沿,呜呜吹奏起来,虽然依旧断续不成曲,却是如此熟悉。 

  霎时间,他仿佛又看见碧海连天,晚霞如火。自己与蚩尤并肩坐在金色的沙滩上,悠扬的吹着七窍海螺,而她挽着他的手臂,呵气如兰。笑靥如花……心底剧痛如割,泪水竟莫名的涌上眼眶。 

  短短十载,世事全非,那些平淡而隽永、忧伤而快乐的日子。已然转瞬而逝,断不会再有了!就连那时意气风发的自己。也悠遥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螺声突然哽塞,纤纤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掉落在地。双手颤抖,将海螺紧紧的抵在唇边,半晌才低低的叫道:「拓拔大哥!拓拔大哥!」 

  拓拔野胸口如锤,呼吸不得。那声音痛楚、甜蜜、哀伤而又酸苦,饱含着无穷无尽的刻骨相思。虽然早知她对自己的绵绵情意,但一别三载,相距咫尺,听着她这般呼喊自己的名字,心中的震动,仍是难以言语描述。 

  纤纤泪光滢滢,凝视着海螺,柔声道:「拓拔大哥,我等了你三年,你到底是活着,还是真的已经死了?如果活着,为什么没有丝毫消息?如果死了,为什么连半个梦也不肯托于我?是你真的一点也不曾想起我么?你若有想我,比不比得上我想你的千分之一?」 

  拓拔野脸颊滚烫,又是难过又是愧疚,这三年中,他每日都要想起龙女许多次,也常常想起姑射仙子,但惦念起纤纤的时刻实是要少得多。只有想到姬远玄即将迎娶她时,才感到尖椎似的愤怒与担忧,恨不得插翅飞回昆仑去。 

  纤纤道:「今日九姑又来问我,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答应嫁给他了,是真的忘记了你,还是害怕我娘生气?我说我早将你忘记了,从今往后,要一心一意的待他好。你听了可别生气,我知道她最是了解我,所以才故意骗她的。我若是将心底话说出来,他们又怎么肯依我?」 

  嘴角忽然泛起一丝微笑,柔声道:「拓拔大哥,其实在我心底,早在三年前的天帝山上,我就已经嫁给你啦。缚龙神即便不是你娘,也算得上你的祖奶奶了,她答应过的话,又怎能不算?我既是你的妻子,自然为你守身如玉,岂能再嫁给旁人?更何况是嫁给那虚伪狡狯、狠毒无耻的小人?」 

  拓拔野一震,也不知是惊是喜,难道她早已经瞧出了姬远玄的真面目? 

  纤纤嘴角冷笑,道:「当日天帝山上,他枉负兄弟之情,这般待你;又趁着大家未及时赶到,把你封镇于九嶷山底,明眼人都能瞧出他什么心思。可笑世人自私冷漠,个个心怀鬼胎,看着他春风得意,又极得我娘赏识,便都争相奉承巴结,全然忘了你的好处。就连……就连我娘……」 

  泪珠忍不住又簌簌滚落,顿了顿,续道:「就连我娘也像是被人蒙住了双眼。在她心里,什么也及不上金族的荣耀来得重要,无论是爹,是她自己,抑或是我,只要能领袖群伦,让金族成为大荒霸主,便什么也不顾了。」 

  「鱿鱼为了给你报仇,和他打了三年的战,我多么希望鱿鱼能攻入阳虚城,砍下他的头颅给你祭酒,但我知道,只要我娘一日还支持他,苗军就断难打赢这场战。归根结底,打战比的是双方的人力物力,是不是?」 

  拓拔野微感惊讶,想不到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见识。 

  眼下苗、龙、蛇联军与的荒盟军的大战虽然互有输赢,九黎战士甚至屡屡以少胜多,气势如虹,但蚩尤在大荒几无巩固的根据地,粮草补给、人力后续都远远不如大荒盟军,拼到最后,必然要被逐回东海。要想击败姬远玄,最关键的便是要得到大荒其他各族、尤其是金族的支持。 

  纤纤能洞悉这一点,足见目光之深远,不愧是西王母与龙牙侯之后。难怪当日她初次领军单狐山,便能接连大败水族精锐,威镇西北。 

  纤纤柔声道:「拓拔大哥,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骗九姑,答应嫁给那姓姬的小子了么?横竖你已死了,我也早就不想活啦。我要在洞房花烛之夜,用那情蚕叫他生不如死,再用尖刀剜出他的心肝,为你报仇雪恨……」 

  拓拔野闻言大震,才知她竟是要冒死行刺姬远玄! 

  (本章完) 第十九章 蓝田花媒 

  心神一分,那四只梦蚕立即又发狂的咬噬起来,剧疼之下,拓拔野真气登时蓬然鼓放,「嗤嗤」连声,蛊蚕冻僵震碎,橱门也应声撞震开来。 

  眼见橱门陡开,坐着一个浑身冰雪的怪人,纤纤花容骤变,下意识的便往门口冲去,叫道:「有刺……」 

  话音方起,拓拔野已闪电似的冲跃而出,一把将她抱住,捂住口鼻,传音道:「妹子,是我!」体内真气兀自如极地狂风,横冲直撞,冻得牙关格格乱撞,寒气呵在她脸上,瞬间结起一重白霜。 

  纤纤又惊又怒,未曾听清,奋力挣扎。那熟悉的少女体香丝丝穿入鼻息,拓拔野又想起从前被她缠抱着嬉笑打闹的情景,心中一酸,低声道:「好妹子,是我。」将脸上的人皮面罩扯了下来。 

  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冰霜点点,俊秀如昔。纤纤如被雷电当头劈中,身子陡然僵硬,妙目圆睁,呆呆的望着他,突然只觉得一股热血朝头顶涌将上来,天旋地转,就自朝后垂倒,晕厥不醒。 

  拓拔野吃了一惊,低声道:「妹子!妹子!」把脉凝察,气息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 

  软玉温香,咫尺鼻息。她软绵绵的躺在自己怀中,长睫弯弯,双颊晕红,胸脯微微起伏,就像从前沉睡的模样。拓拔野想着她方才的话语,柔情汹涌,百感交织,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抚摩着她的脸颊。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又回荡起当日她含泪哀怜的话语:「拓拔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只当我是妹子,从来没有一点其他的喜欢?」 

  霎时间,胸膺像被什么堵住了。狂风呼啸,珠帘乱舞,她的发丝纷乱的拂过他的脸颊,麻痒难耐,却又刺疼如针扎。 

  她是这世上,真正爱他念他、甘为他付出一切的寥寥数人之一。虽然她爱的方式是那么的霸道而自私。 

  而在自己的心底,她又究竟占着什么样的位置呢?他可以为了她不顾一切,舍生忘死,这种感情当真只是兄妹的情感么?他所抗拒的到底是她,还是自己对龙女的不忠的念想呢?这个问题他从前曾经想过很多次,然而想得越久,便越是糊涂,越是揪心的痛楚。 

  正自心乱如麻。忽见窗外碧光冲天,惊呼迭起:「有刺客!有刺客!保护公主!」门外殿廊上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狂奔而至。 

  拓拔野一凛,不及多想,抱着纤纤翻身跃上床。盖好被子,隐身藏匿其侧。「当」的一声,铜门被撞开了,数十名卫士、宫女冲涌而入,当先一人正是辛九姑。 

  眼见纤纤安然睡在床上,好梦正酣,众人神色稍定,辛九姑低声喝道:「快去窗外巡视,公主若伤根寒毛。唯你们是问!」 

  众卫士点头应诺,接二连三的冲出窗外。火炬闪耀,叱喝声此起彼伏。 

  辛九姑关紧窗子,转身朝一个银发宫女轻声道:「你留下伺候公主,其他人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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