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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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空-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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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泊画越想心里越激动,他双手紧握着,眼睛里闪烁着灼灼逼人的光芒,他现在决定了,他现在已经等不及了,等不到新婚的晚上告诉她了,他要马上告诉她,他要紧紧抱住她,他要向她诉说心底积淀了这么多年的爱意!风泊画的心怦怦直跳,他不敢想象周安安听到这些以后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和他一样激动,会不会抱住他,告诉他她也一直没有忘记过他?会不会?

    风泊画此时此刻的大脑已经显得过于滚烫了,他把随身佩带的那把叫“风情”的宝剑拿出来又仔细地看了看,佩剑上一个青铜所铸的红药吊坠在阳光的罅隙里晃来晃去,像是立刻要在明媚春光里蓬勃盛开了似的。

    这个青铜吊坠是安安当年临别的时候送他的,她说她喜欢红药,她说她喜欢永不凋谢的红药,所以自己偷偷试着铸了一个青铜的红药吊坠,只是模样有点丑。她说话的样子很认真,也很可爱。风泊画攥紧了剑上的吊坠,脸上带着陶醉的微笑。

    风淡淡的,和晴光一样淡,四野里美好极了。周围都是吆喝着卖胭脂水粉的,绸缎庄的老掌柜李逵老远远地就盯着风泊画发笑,他心里盘算着,好小子,你终于要成亲了,成亲就得做喜服,这喜服不仅你得做,你娘子得做,你娘子的丫头得做,你娘子的家人得做,还有……李逵贼贼一笑,闷哼道,“总之,我得好好宰你小子一顿!”

    就连卖荷花的张大姑也不由得抬头多看了几眼风泊画,啧啧,这小子人长得本来就潇洒,今个穿一身雪白的袍子那就更是风流,简直是像从画里面走出来的神仙公子!

    风泊画自己也觉得神清气爽,天是好的,心也是好的,他想着待会拥美人入怀的感觉那肯定也是极好的。

    可惜,周安安不在家。

    周宅子里的人说周安安一大早就出去了,碧落说她也不知道去哪了。后来在风泊画使劲砸了几包金子之后,碧落笑嘻嘻的说,“我家小姐喜欢往湖边上去,要不你去湖边上找找吧。”

    风泊画听了以后,又重新整了整衣冠,在确定自己依然是可以迷死万千少女的风泊画以后,又火速地朝苏杭四周的湖边上赶去。

    婉婉河,苏杭最可爱的河。七湖,苏杭最美丽的湖。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只是她当时没有认出他。

    风泊画走在断桥之上,他站在那四处张望,突然想起了什么,依着断桥再也不动。他的白衣在风里吹成了早春初雪的颜色,美丽而脆弱。风泊画的背后,是七湖汩汩流淌的水流声……

    风泊画墨发飞扬,白衣翩翩。他背对着周安安,此时她刚好路过,一抬头,轻瞥见一抹洁白的白色,那白色似乎有些特别,究竟是哪里特别,周安安也说不上来,也许只是特别白了些吧。

    周安安又重新低下头来,盯着摇晃碧绿的湖水,心底漾起层层的心事。

    ……

    她在七湖的湖面上沉思了一会,心底还是觉得不甘心,想着那个风泊画怎么可以如此言而无信,明明答应要来提亲的怎么硬是不来了。不行!自己就要成亲了,要是他以后要死要活地闹起来岂不是麻烦?周安安这样一想,又返身摇着船,朝刚才别人告诉她的地方寻去,对,一定要寻到风泊画!一定要对他的性命负责!

    周安安缓缓的转过身,草褐色的船只在碧青的湖面上漾起淡淡的一圈圈波纹,一点一点,如同少女初初萌芽娇柔羞涩的春心……

    周安安藕荷色的背影像落日边上的一抹惊鸿,当风泊画被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一剑刺中转过身时,忽然地看见了——

    看见了他这些年来朝思暮想,寤寐思之的周安安,她的发髻是鸦雏色,弯弯柔柔的垂落在肩头,梳成了两个柳条儿似的小辫子,她的藕荷色的衣裙在一碧千里的茫茫湖面上清逸出尘……

    而她,螓首微低,肩若削成,娇怯依依地立在浅舟之上,宛如铺陈的画卷。风泊画想,这样的周安安要是听了他心底的话,只怕是要脸红的吧?她的脸会不会红的,红的就像是一朵美丽的红药?

    只是,可惜,可惜,他再也没有办法看到了……

    他站在桥头看她,他现在也不敢奢求别的什么了,只是心底暗暗想着,安安,要是你能转过身来,让我在临死之前再看你一面,再看你一面也好啊,告诉你我不是不讲信用的人,告诉你,你这个小傻瓜,为什么不想嫁人,为什么不关心未来夫君的样子,谁说我是瞎子呆子瘸子了?我都告诉你,我全告诉你,傻丫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可是,风泊画知道,连这个愿望也不能实现了,他紧紧握住手里的青铜坠,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老柏,你就这么希望我难看吗?

    现在,这一切,你满意了吗?

    他就那样躺在了地上,凝望着看她,觉得佳期临近,人生圆满。

 078 郎梦还, 烟波水生寒

    天,陡然之间阴沉下来。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苏杭,突然之间,自苍茫水面之上,氤氲起一大片浅灰色的雾泽,天色将昏不昏,雨水欲落不落。

    街边上的行人还在来来回回的走着,也许不管什么年代,不管发生什么,故事之外也总有一些路人,充当着漠不关心的看客,徐徐走过,生生地点缀了故事里的风景……

    绸缎庄的李逵也还在盘算着,卖荷花的张大姑也仍在喟叹着,周宅子里的碧落也还是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金子砸吧着小嘴轻笑着……

    可是,故事的中心,却已经天翻地覆了……

    ……

    许久,梁灼脑海里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色,那样浩浩渺渺一望无际的青,让梁灼忍不住想起一句古诗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是的,就是这句。

    梁灼的眼皮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倏然而然地沉进了那一大片冰凉潮湿的青色之中——

    周安安的船刚靠了岸,许是心中惶惑六神无主的缘故,平平的一叶轻舟竟然在七湖之上来来回回的荡了两三个时辰,周安安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差不多要囚在这湖面之上了。她轻轻地搁置起桨,依着湖畔的老树下绑了舟绳,就扶着树枝袅袅踏上了岸来。

    大概是在七湖中晃荡久了,周安安站在树底下看着湖面上萦萦绕绕的雾气,天色已晚,将哭不哭。她站在那,独自看着,不知不觉看湿了眼。

    周安安藕荷色的衣衫在风里被吹成了一朵硕大无比的花束,遗世独立的像是一朵刚刚从湖里走上来的七月半的残荷。卿柏航手中的剑正对着心肺处,“嗤——”一声,冰凉的铁器没入身体的一霎那,除了疼痛,卿柏航还感觉到一丝丝的清凉,“啊……”他微微呻吟着,唇边浮起一抹冷笑,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青铜吊坠,阴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风泊画呀风泊画,就算是让我去死,我也绝不会欠你什么的。他这样想着,突然贪恋起这把剑被它主人曾用手握过时的温度,不由得手上使了劲,让剑在胸腔中又前进了一分——

    血色鲜艳,如花绽放。手中的剑“啪”一声极其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他脸色苍白,咬着牙,起身去抓手中的剑,仿佛非得要那把剑刺穿了他的身体,才感到快活!他的手指费力地动了动,却再也没有一分力气,他长叹一声,心中懊恼,胸腔剧烈的起伏震得他身上的伤口又严重了一些,便终于忍不住龇牙咧嘴的低吼了一声“啊——”。

    周安安被这一声浑厚的嗓音给叫醒了,回过神来,扭过头一看,只见前面绿蓬蓬一片的灌木丛中,竟然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你……你是谁?”周安安一脸惊恐,双手捂着脸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她的背后是七湖,七湖的水很清,天也很青。

    卿柏航看着眼前这个软弱无力愚笨不堪的蠢女人,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想他卿柏航这一生最鄙视最嫌弃的就是女人,想不到临终之前老天爷也还要眼睁睁的令他死在一个女人的眼前!

    “滚!滚开!”卿柏航强撑着朝周安安怒吼了一声,眉峰紧皱,目光邪肆,“再不走,我就……就……”卿柏航的话还没说完,就倒了下去,他感觉到周身滚烫,独独脚底是冰凉,冰凉刺骨的,他不禁想起那一年冬天,大雪纷飞的寒夜,风泊画用他自己的双脚抵着他的双脚来给他温暖,他倒在地上,耳朵边的青草咯吱咯吱轻响,他的左边的眼角不自觉地落下一滴眼泪来……

    意识模糊之前,他看到一张脸,一张白嫩娇俏的瓜子脸,水灵灵的眼睛里黑眼珠子直闪直闪的,像是害怕又像是哭泣……

    与千万人之中,遇见一个人,与千万年之中,与世间无涯的、孤独的河流之中,与向晚黄昏的林间和岸边,从此便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有些事,一旦相遇,即成定局。

    “原来是你……”在卿柏航倒下去的那一刻,在周安安跑上去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理偷偷瞄了一眼的时候,突然有一样东西不偏不倚地从卿柏航的手里面滑了出来,对,那就是青铜坠,青铜所铸的红药花!

    ……

    梁灼感觉到头越来越痛,似乎有千千万万只蚂蚁在噬咬着她的心,她的头昏沉沉的,脑海里的画面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混乱,像是一幅被人陡然之间撕碎了,撕成千丝万缕的再也不完整的画卷!

    暴雨、

    再也没有的大暴雨、雨水滂沱、豆大的雨珠接天滚地而来,来势汹涌,势如破竹……

    周安安的裙裾、粉色的、杏黄色的、还有蝴蝶、君子兰、还有艳阳、还有一些蹦蹦跳跳的毛茸茸的小鸡小鸭……

    湖水、衣服、冷烛……

    哭声、大喊大叫声、辱骂声、尖叫声……

    吟诗作对的声音……

    梧桐树、做梦的大叫声、两个人紧紧拥抱的身影……

    奇怪的女人,媚俗的装束、打闹声……

    ……

    “安安,我是风泊画风泊画呀,我这一生就只爱你一个,你不是也爱我的吗?”

    “周安安,你只不过是我报复风泊画的一个工具!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

    ……

    “你走,你走疯女人!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从来也没爱过你!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只不过是玩玩你而已!”

    “要不,我按当红姑娘抬轿的价钱双倍给你如何?”

    ……

    “我什么也没有要求过,我也不想去要求……我的爹爹就是一个风流之人,虽然我爱他,可是我的心底也是憎他的,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誓我周安安此生要么不嫁,要嫁也一定要嫁一个一心一意之人!”

    ……

    哭声,撕心裂肺的哭声,有男有女、还有笑声、湖水扑通砸进东西的声音、婴孩的啼哭声、花开的声音……

    “啊——”梁灼只觉得头痛欲裂,周身上下顿时燃烧起来,似乎登时就要被大火活活烧死了去,睁开眼,在淡蓝色的水球之中,隔着茫茫的蓝梦,异常清晰的看清楚一张脸——

    许清池的脸。

    “不要怕,娴儿,你看,我不是在这吗?”

    “你是,你是谁?”

    “我是墨池,我是你的哥哥,我是大祭司。”许清池的脸映在淡蓝色的水汽之中,梁灼看到他低头浅浅一笑,似乎是笑一件很小的事情,就像以前她总是误闯进他的房间时,他脸上出现的那一种万般无奈又带着一丝丝喜悦的神情,“娴儿,怎么了?”

    “我到底是谁?”

    “人生百年,在无涯虚空里不过是一空空过客,你就是一个过客。”

    “过客?”

    “对,现在的你就是一个过客。你现在是中了含情蛊,所以你此刻切记要保持清醒,不要被任何,被你所看到的任何事、人、物所迷惑,你记住,你叫梁灼。”

    梁灼怔了怔,似是而非的点点头,凝望着水汽之外的那一张牵绊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脸庞,双眸含泪颤声道,“池,你是没死吗?”

    许清池的手轻轻抖了一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现在拿起你脖子上所戴着的青铜坠,仔细回想你进入这子虚幻境之前所发生的事情,越仔细越好……”

    “不,你先回答我,你现在是人是鬼?不不,你是不可能变成鬼的,冥界我去了很多趟,都没有看到你,你现在是在这了吗?难道你的魂灵是困在这了?那我也不走,我要陪着你,我哪也不要去,我再也不要听你的话,你这个骗子!”梁灼一会儿激动一会儿伤心一会儿深情一会儿愤怒,心里面更是纷乱如麻,甜酸不知。

    “娴儿——”

    “你不要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以前你是墨池的时候你就骗我,你走之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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