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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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伴-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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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紫知道他有所指,微微一笑,说:“既然颜兄有顾虑,就由我来说罢。季春是替沃公姬猛来探颜兄口风的。姬猛已知楚王要讨伐姬迟,于是对魏王之位萌生了觊觎之心。”
  颜沉不表态,迎合道:“若是如此,确是要紧事。”
  吉紫继续说:“姬猛有此想法十分合乎情理。楚韩联军讨伐姬迟之后,魏王之位必定空虚下来,放眼望去,天下唯一有继承之权的就是姬猛。所以姬猛想必是希望楚王杀死姬迟以后,扶持他继位成为魏王。”
  “那楚王会合姬猛的心意行事吗?”
  “不会。楚王表面是讨伐姬迟,实则要图谋魏国。姬猛当然明白楚王的心思,所以才会派季春偷偷找你,希望你能为他谋划此事。”
  “太难了。”颜沉呢喃道。
  “再难颜兄也会做的吧?”
  颜沉呵呵一笑,问道:“此话怎讲?”
  “颜兄是魏国贵族,林琅姑娘是魏国公女,怎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楚韩联军把魏国生吞活剥?不过颜兄,我都能想到的事情,楚王及他身边的人肯定早就想到,颜兄你如今恐怕是如履薄冰啊。”
  “有趣,有趣。”颜沉连声赞道,“我们做臣子的,生来就是如履薄冰。既然他们已经知晓了我的主张,就不用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了。”
  吉紫怔了怔,佩服道:“颜兄还真是洒脱。就算你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林琅姑娘可是一尸两命啊。”
  “我和林琅都想杀姬迟,和楚王利害一致。至于以后我主张扶持姬猛为魏王,在楚王眼里顶多是个亲魏的臣子,怎会惹来杀身之祸呢?吉紫兄太多虑了。”
  “若真是如此就好。只是颜兄若常与楚王所思所想相左,我担心兄不会得宠啊。”吉紫忧心忡忡道。
  “原来你在顾虑这个。”颜沉大笑起来,“原来你说了那么大一通话,拐弯抹角地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哈哈哈——”
  吉紫不知道这件事哪里好笑,能否得到一国之君的宠爱对谋臣来说是最重要的。而且他跟颜沉入楚,就是为了平步青云坐享荣华富贵,但就现在的情形来看,颜沉以后肯定会经常惹楚王生气。
  “这件事非常重要。”吉紫一本正经地说。
  颜沉笑得直拍大腿,好半天才止住,扭头看了眼一脸木讷的吉紫,又大笑起来。
  “吉紫,你要名声还是要财富?”颜沉问。
  “我要名利双收。”
  颜沉又掩嘴一笑,故弄玄虚道:“若能助沃公继位,我们就能名利双收了。”
  吉紫果真认真地思考起来,半晌后抬头说:“颜兄,我早就知道你有这打算,本想将你出卖给楚王,可你刚才坦然招认了。”
  “你这家伙,诚实在你身上都是污点!”颜沉把桌案狠狠一拍。
  吉紫倒了杯递过去,平声说道:“不过颜兄刚才说帮助姬猛继位,我想了想,如若事成或许真的能富贵通达,比现在就出卖你能得到的好处要多得多。”
  “所以呢?”颜沉非常不信任地斜睨着吉紫。
  “所以我决定继续跟着颜兄。”
  颜沉长叹一口气,伸出手指头指着吉紫,又气愤又无奈地说:“我怎让你这条毒蛇缠上了。”
  吉紫咧嘴一笑,笑容有些得意,好像颜沉在夸奖他似的。
  这时颜沉从凉毯上站起来作势要走,吉紫连忙问道:“颜兄,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等季春再来找我!”颜沉说罢大步走到门口,看门出去,头也不回地把门重重关上。
  楚王每日辰时,都会打发乘舆去馆驿接颜沉来昭府。楚王熊良似乎要在宛城长住,而且就住在昭府中,所以昭府人人自危,既觉得骄傲又感到惶恐。
  颜沉一连好些天都来昭府面会楚王,他指望能再见到林琅,可惜都没有如愿。熊良故意不在颜沉面前提她,也不给他询问的机会。不过颜沉看到了林琅手书的诉求书,是熊良赏赐的。
  “卿有何看法?”等颜沉看完之后,熊良问道。
  “通篇肺腑之言,看罢令人动容,希望大王能替魏国黎民做主。”
  熊良默然,盯着颜沉翻来覆去地看,良久后说:“寡人原本对讨伐之名略感忧心,幸亏翠姬信任寡人,主动将此重任托付与我。如今讨伐之师已名正言顺,是时候昭示天下了。”
  熊良对门外喊了声来人,一名小校立刻走进来,手捧一张黄色绢帛呈上。熊良接过,展开从头到尾过目一遍,把这份帛书转递给了颜沉。
  颜沉捧着帛书低头一看,登时吓白了脸——这张绢帛上的写的仍是林琅的诉求书,不过在署名处盖着一个血红的手掌印!
  “这是按有翠姬掌印的诉求书,就请你贴在城东的告示墙上吧。”熊良说道。


第78章 血印
  “真的是红色颜料; 我们不会伤害林琅姑娘的。”
  昭念被颜沉纠缠住,保证了一遍又一遍,到这时听上去更像在求饶。
  “昭大人; 就让后生见一见林琅吧; 不然后生无法安心。”颜沉拽住昭念不放,执意要见林琅。
  昭念被缠得无法; 终于板起脸来凶道:“颜沉,没想到你是这种没规矩的人。我还有正事要做; 速速放开我的袖子!”
  颜沉只好不情愿地松开; 但在昭念转身的刹那他跪了下来; 再次恳求道:“昭大人,后生——”
  “不要再说了。”昭念冷声喝止,转身瞪着跪在地上的颜沉; 说:“求谁不好,偏偏求到我头上,我怎可能放你去见她。”
  颜沉从话中听出端倪,正要问; 昭念又说道:“你哪都不许去,就在这里给我好好反省!”
  颜沉果真跪坐在原处没动,过了好长一段时辰; 敞开的门外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是个姑娘,躲在对面走廊的柱子后面,露出半张脸和半条身子朝这边招手。
  颜沉见过她; 好像叫贤姱。等贤姱又朝这边招了几下手后,颜沉才确定是在叫他,起身快步走去。
  贤姱把颜沉拉到廊柱后,鬼鬼祟祟地看了圈空无一人的四周,小声问道:“你想见林琅?”
  “姑娘可以带我去见她吗?”颜沉焦急地问。
  “可以,不然我来找你做什么?”
  “那就请姑娘快些吧。”
  贤姱瞟了颜沉一眼,故意磨磨蹭蹭地说:“急什么,早见晚见林琅不都在那里。对了,你记得我叫什么吗?”
  “斗槛之女,贤姱姑娘。”颜沉拱手,恭敬地说。
  没想到只见过一面,这男人就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贤姱喜上眉梢,对颜沉顿时多了几分好感。她又偷偷摸摸地把静悄悄的四周看一遍,然后对颜沉勾了勾手指头——
  “跟着我走,路上最好躲着人。你太高了,把头低一点。”
  “是大王不让我见林琅的吗?”颜沉边走边问。
  “大王没说你们可以见面,所以念叔不敢自作主张。但是大王也没说你们不可以见面,所以我才敢偷偷带你去。”
  贤姱走三步,回头看一眼,十分谨慎。
  “林琅住在什么地方?住得好不好?她现在既不能挨热,也不能受冻。林琅现在吃得下东西吗?要给她吃最好的补身子。”颜沉喋喋不休地询问,嫌弃贤姱走得太慢,问一遍就催一遍。
  贤姱不胜其烦,几次想丢下颜沉,但看在林琅拿好东西求过她的情面上,就把这口气忍了下来。
  “林琅住在念叔女儿以前的院子里,被八个侍女伺候着,不会热着不会冻着,食饮都随大王,都是精贵品。”
  颜沉神情还是凝重,说:“可是男人能吃的和女人能吃的不一样,况且林琅现在有孕在身,更不能胡乱吃东西。”
  “我这是渲染,就是告诉你我们不会亏待林琅的!你这个罗里吧嗦的笨蛋!”
  贤姱吼完,走路不再瞻前顾后,大步流星地冲到林琅所在的院子。院门处没有守卫,二人猫着腰钻进去,不走铺好的路径,披荆斩棘从植被茂盛的庭院中间穿过,最后神不知鬼不自觉地来到林琅所住的厢房廊下。
  贤姱悄声说道:“我先进去把旁人支开,等听到一声画眉叫后,你就快点溜进去。”
  贤姱身手敏捷,翻墙的动作跟寄生很像,让颜沉产生一种亲切感。他蹲在廊柱下面耐心等待,仿佛过了一个昼夜那么久,才盼来了那声画眉的鸣叫。
  颜沉翻过栏杆,轻轻落在走廊上,快步走进前面不远的屋子。
  林琅已经在等他,看到颜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后,跑过去飞扑进他怀里。
  “到里屋来,那里会被人看见的。”贤姱在后面提醒道。
  颜沉紧搂住林琅进了里屋,心急火燎地问:“你有没有事?我看到诉求书上的掌印,他们没有把你怎样吧!”
  林琅眼睛湿润了,把右手伸到颜沉眼前,右手从掌心到五枚指尖都染了层淡淡的红。
  “他们让我沾的红色水,按了好几份,到现在都洗不掉。”林琅娇声抱怨着。
  颜沉握住她的手,心疼地看着红手掌。他总算确定林琅安然无事,但酸楚一阵一阵地冲击着胸口,像刀割一样又辣又疼,让他更加憎恨自己的无能,不能带林琅离开这些是非之地,过上平静美好的日子。
  “颜沉,他们对我很好,你不要担心了。”林琅看出颜沉的心思,微笑地安慰。
  颜沉再也按捺不住,把林琅抱紧,在耳边保证道:“再忍一忍,不用多久我们就能回家。再忍一忍,林琅,相信我。”
  “颜三哥,你只能待一会儿,快捡要紧的说。”贤姱在一边看着捉急。
  林琅渴望和颜沉温存,但此时此地都不是良机,为了不浪费宝贵的团聚时刻,她强忍住抽痛的内心,轻轻推开颜沉,平声问道:“我听闻大王让你,把我的诉求书张贴出去的?”
  颜沉手臂环在林琅背上,看着她的眼睛,憋屈地点点头,“还让我对围观的庶众大声念了两遍。现在恐怕是人尽皆知了。”
  林琅轻笑两声,说:“人尽皆知最好了。我可不想姬迟死的时候,还不知道是谁杀的他。这是我替亡父亡兄下的请战书,就是要让这个逆贼姬迟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会用性命鲜血来偿还!”
  颜沉知道林琅的决心已然坚固不催,他自己也觉得这种做法没有错误,只是有一点很让人担心——
  “你真的要亲自上战场,杀姬迟?”
  林琅脸上微微一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登时哽咽说不出话来。
  颜沉轻抚过她的头发,柔声问:“林琅,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林琅猛地抬头,“在这世上我唯一能相信的就是你了。”
  “好。”颜沉屏住呼吸,沉声问道:“那由我替你上战场,替你杀死姬迟。你同意吗?”
  林琅怔住,她深知自己亲手射杀姬迟的夙愿绝对不会实现,可是也从未想过要把这个夙愿拱手让人。现在颜沉突然提出要为她报仇,最先涌心头居然是不甘心。
  可他是颜沉啊,对自己最好的人,自己最相信的人,更是自己愿意托付终生的人。把自己存活至今的唯一信念,甚至是这辈子唯一的夙愿交给他去完成?舍得吗?让完全不相干的颜沉替自己去杀人?这样好吗?
  但是林琅只犹疑了半刻,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他——
  “颜沉,请一定要替我亲手杀死姬迟。”
  ***
  晃眼已是九月中旬,降下两天雨水之后,天气开始转凉,绿意盎然的庭院之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染上红黄交错的艳秋之色。
  一日,姬迟的使臣从大梁来到宛城,求见楚王熊良。熊良没有立刻召见他,把他在驿馆里晾了几日。
  使臣名叫陈冯,趋炎附势之徒,姬迟任用他来朝见楚王,以小见大可看出魏王宫中如今形势堪忧。熊良没听过此人,但看他面相就不喜欢,声音又尖利刺耳,生生让楚王看扁了魏人。
  熊良听他说明来意,没有新奇之处,对他带来的献礼也兴趣缺缺。好不容易陈冯终于讲完了,熊良招手叫人把林琅请了上来。
  “你从何时就侍奉在魏宫之中?”熊良问道。陈冯刚才介绍时好像说过,但实在没记下来。
  “外臣从先王时就侍奉君之左右,至今已有数十载,俱是两代君主的亲信之臣。”陈冯离席恭敬回道。
  熊良草草点头,抬手指向堂屋左侧的帘帐,说:“你既然是姬宛的亲信,想必见过她吧。”
  帘帐粉色,薄薄一层挡住,观景还行,朦胧生意,观人就太不真切。陈冯离那边有四五步远,眯起眼睛看了又看,除了看出是个大肚子妙龄女子外,什么也没看清。
  “大王,可否让外臣走近一点再看?”陈冯请求道。
  熊良点头应允。陈冯立刻离席,弓着腰走到帘帐前。帐后的女子落落大方,见陈冯过来了,便直直盯着他,眼睛都不眨,就为让他看清楚自己。
  其实陈冯走到半途就看清了林琅,当下心就开始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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