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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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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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明:“你说梁绍。”
  “梁……公亲……亲什么?亲启?”
  夜色迷离,齐门山谷中火把俨然,李晟整个人贴在了从齐门禁地中扒出来的木盒上,他花了足足一整天的时间,总算战战兢兢地撬下了木盒上的第一块板,露出盒子里的一点端倪来,发现里头是满满一沓厚实的书信。
  姓李的大废物暂时不敢乱碰其他地方,对着那打开的小缺口使了半天劲,总算看见了一张信封上的仨字。
  其他人刚开始还围观一下,没过多久就都给无聊跑了。应何从跑到一边喂蛇,杨瑾和奉命前来送钱的闻煜则在一边围着周翡“切磋”刀法,吴楚楚拿着纸笔坐在一边观战,边听李妍讲解边下笔如飞地记录。
  周翡手里拿着一根木棒,扛闻将军和杨掌门的一刀一剑,她侧身从两人之间穿过,身形一晃便避过闻将军自身后袭来的佩剑,杨瑾提刀来截,周翡自下而上一招“破”,不偏不倚地戳在他刀背上,杨瑾长刀走偏,正好与来不及收势的闻煜佩剑撞在一起,两人功力相当,同时一阵手麻,各退了两步。
  “不打了。”闻煜喘着气收了剑,“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是老了。多谢周姑娘赐教,你要是再找我来报当年断剑之仇,我可是招架不住了——李公子方才说什么?梁公亲启?”
  李晟将木盒翻过来给他看,问道:“这个梁公指的是谁?不会是当年的梁相爷吧?”
  闻煜从亲兵手上接过手巾擦去脸上的汗,回道:“不无可能,梁公早年交友颇广,与一众前辈都有交情,否则当年皇上南渡时去哪找来那么多高手护驾?还有大药谷,至今好多东西都保存在他那。”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看了过来,连应何从也抬起头。
  李晟忍不住问道:“和我祖父也是?”
  “唔,”闻煜在篝火边坐下,“和李老寨主尤其交情甚笃,据说当年周先生就是老寨主送到梁公那里读书的。”

☆、第156章 白骨迷踪

  周翡脱口道:“啊,什么?”
  李晟也放下了他手里那百思不得其解的破盒子,李妍则立刻将吴楚楚丢到一边,屁颠屁颠地凑过来,将李晟挤到一边等着听。
  谁知闻煜却摆手笑道:“哎,怎好背后议论上官?不说了。”
  闻将军人过中年,相貌堂堂,于家国内外,都是声威赫赫,乍一看很是人模狗样,谁能料到他居然是个吊完胃口就跑的贱人?
  李妍忙央求道:“将军,我们嘴都很严,你就说一点,肯定没有外人知道。”
  杨瑾和应何从两个外人面面相觑,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滚远一点。
  李妍越着急,闻煜便越觉得好玩,故意板着脸摇头,不住道:“不好,不好。”
  四十八寨虽不至于门规森严,大当家在小辈人心里也是至高无上的——反正周翡他们仨小时候是从来不敢打听长辈的事。
  李妍好奇得抓心挠肝,急道:“不好你还提起这茬做什么?闻将军,你怎么能这样!”
  闻煜忍不住笑出了声:“我今天若是不说出什么,几位小友是不想让我走了吗?”
  周翡闻言,默默地拎起长木棍,往旁边一挡,大有“你可以走一个试试看”的意思。
  “饶命,饶命,”闻煜逗小姑娘逗够了,这才慢条斯理道,“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周先生也是偶然与我提起的,他年幼时遭逢天灾**,以至于家破人亡,机缘巧合被路过的李老寨主救下,带回家照看了几年。周先生本就出身书香门第,诵读诗书过目不忘,年纪稍长后,李老寨主担心寨中没有名师耽误了他,这才将他送到江南梁家。”
  李妍道:“啊,那我姑姑和姑父岂不是很小就认识了?那不是青梅竹马吗?”
  闻煜笑而不语。
  周翡问道:“这么说我家那书房从一开始就是我爹的?”
  李妍忙跟着道:“姑父多大离开蜀山的?”
  周翡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道:“我娘小时候欺负过他么?”
  闻煜:“……”
  李晟一点也不想打探长辈的情史,就想理智地问问明白,既然梁绍和李老寨主是故交,为什么那年谢允带着梁公令牌来四十八寨差点被他姑砍了。
  可他脖子伸出了两丈长,愣是插不进话去。
  李妍:“对了,那我姑姑什么时候嫁给姑父的,将军,他同你说过这个没有?”
  周翡忽然干咳了一声,用木棒戳了戳李妍的后背。
  李妍头也不回地一摆手,挥开周翡的棍子:“等会,我就问问……”
  话音未落,便有人在她身后悠悠地接话道:“这倒是不曾说过。”
  李妍:“……”
  她好似被戳了屁股的兔子似的,一下蹦了起来,气虚地转过身去:“……姑父。”
  周以棠双手拢在袖中,脸上虽无愠色,却莫名叫人不敢放肆。旁边替他提灯的亲兵低着头,好似正卖力地数着地上的蚂蚁。
  周翡长这么大也没这样尴尬过,抬头看了看树梢,又偏头看了看李晟,被李晟瞪了一眼,只好低头跟那小亲兵一起数蚂蚁。
  周以棠对闻煜道:“我想着安排好这边,行军还是越快越好,本打算找你商量商量,见你久不归帐,才过来看一眼。”
  闻煜伸手蹭了蹭嘴唇上的胡子,没事人一样站起来:“劳烦先生。”
  周以棠一点头,看了周翡一眼,忽然说道:“你娘不比你自幼娇生惯养,小时候也不曾欺负过别人。”
  周翡:“……”
  “姑父,”李晟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忙见缝插针地问道,“梁公和咱们四十八寨后来有什么恩怨?”
  周以棠脚步一顿。
  李晟虽然近几年渐渐开始搀和寨中事务,同周以棠说话,却仍然莫名有些紧张,见他没吭声,忙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其实我就是随便……”
  “那年老寨主遭北斗暗算,重伤而归,曹仲昆自然不肯放过四十八寨,”周以棠说道,他吐字很慢,好像须得字字斟酌似的,“趁寨中一片混乱,曹仲昆再次以剿匪为名发兵蜀中,老寨主实在没办法,最危急的时候,曾向梁公……朝廷求援。”
  周翡听到这里,心里无端一揪。
  不知为什么,她虽然从未见过这位早早过世的外公,却突然莫名觉得“向朝廷求援”五个字非常沉重。他在十万大山中带着一帮人,一手建了一个避难的桃花源,调侃自己“奉旨为匪”,立下三个“无愧”之誓,虽也同梁绍有交情,也有过护送幼弟南渡的功绩,但周翡就是无来由地认为,他恐怕并不愿意向他们开口,到底逼到了什么地步,才说出“求援”二字的?
  四下一片静谧,连李妍都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
  好一会,周以棠才接着说道:“当时朝廷内忧外患,也正值多事之秋,梁公……梁公……为大局计,实在无能为力。我那时年轻气盛,为一己私情,擅施小伎,盗取兵符,骗出精兵五万。”
  闻煜轻声道:“当年是蜀中一呼百应的四十八寨与天堑两大壁垒保住我朝基业,唇亡齿寒,周先生吓退北军未必不是为了长远之计。”
  “多谢你替我开脱。”周以棠短暂地笑了一下,又说道,“我自觉愧对梁公的……多年栽培,便自下官身,又废去武功,将毕生所学归还,遁入四十八寨——恩怨其实谈不上,你姑姑她可能也只是偶尔想起旧事,还有些耿耿于怀吧?行了,人都死了,没甚好说的了,这几日兵荒马乱,早点休息。”
  他说完,随手拍了拍周翡的手臂,带着闻煜转身走了。
  东海之滨阴冷的书房中,谢允手中茶杯盖子与茶杯轻轻撞了一下,“叮”一声轻响:“我知道李老寨主突然传来噩耗时,同年周先生便‘削骨割肉还于恩师’,退隐蜀中,此后直到梁绍死,再没露过面,以他的聪明,很可能察觉到了什么,此中内情,李大当家恐怕都未必清楚。甘棠先生一直默认自己‘叛出师门’,但若真是如此,梁绍死前,为何要将全部家当交到他手里?究竟是谁有愧于谁,我想这是一目了然的。霍老堡主所中的‘浇愁’稀世罕见,与药谷遗物脱不了干系。还有山川剑——山川剑之死最为典型,看起来是‘怀璧其罪’,但仔细想想,这璧从何来?关于海天一色是武林秘宝的谣言,是从何而起,又是以什么为作证的?”
  谷天璇勾结鸣风楼入侵四十八寨时提过,鸣风楼拿到的失传的归阳丹,得到庇护的封无言,好似无师自通了来去无踪**的羽衣班,武功进境一日千里的木小乔……全都让人浮想联翩。
  难怪叫武林秘宝之说甚嚣尘上。
  梁绍付的酬劳,不单能让这些收钱杀人的刺客甘受驱使,还半遮半掩地织就了一个巨大的假象,能充分发挥江湖人以讹传讹的想象力。
  同明摇摇头:“固然有些根据,但老衲听来,恐怕还是你的猜测居多,毕竟死无对证。我且问你,如果当年真是梁绍,他为何任凭水波纹流落各地?”
  谢允道:“不错,他为什么会任凭水波纹流落各地?为什么会请来那几个身份令人浮想联翩的人来做‘见证人’?刺客、活人死人山的杀人掏心之辈……要不是‘猿猴双煞’名声太臭,想必这个见证人能将天下名刺客都凑齐了。倘若只是保守秘密,难不成不是牵涉的人越少越好吗?江湖名宿如山川剑等前辈,会在乎刺客么,那这个‘刺’究竟鲠在谁的喉咙里?”
  同明下垂的长眉轻轻地动了一下:“你是说……”
  “四十八寨的李大当家,山川剑之子,吴将军之女,甚至霍家堡主霍连涛,有江湖人、有普通人,有好人,也有恶人,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水波纹究竟是什么。也许是订立海天一色盟约的几位前辈约定过此事到他们为止,也许是为了怕给子女招祸——总之,水波纹传下来了,盟约内容却没有。你知道我在怀疑一件什么事吗,师父?”
  同明苦笑道:“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是你那《白骨传》离奇,还是你口中所说的话离奇了。你想说什么?”
  “即使凑齐了水波纹,也未必真能拼出盟约内容,神秘的‘水波纹’、‘见证人’,浪迹江湖叫你永远也找不着的刺客……都是梁绍在‘那个人’心里留下的一根刺,叫他寝食难安。”
  同明道:“因为什么寝食难安?”
  谢允缓缓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唇边,低声道:“师父,此事不能出于我口,哪怕此地只有你我两人也不行。”
  海天一色订立时,建元帝赵渊只不过是个在众人护持下南渡的幼童,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天大的把柄,至今寝食难安?
  除非是……
  同明大师喉头微动,好一会,才轻轻点头,继而又道:“你是说梁绍设计害死了山川剑等故友,杀人灭口,却留下水波纹与见证人牵制另一方。他为了什么?”
  谢允摇摇头:“我不知道。”
  沉默片刻,谢允又道:“据说当年……早在曹氏叛乱未始时,梁公就是新党的中坚,他那时年轻气盛,与执意想推行新政的先帝一拍即合,后来先帝开罪群臣,万般无奈下,被迫将梁绍贬谪江南,本想先抑后扬,等时机成熟再将他调回,谁知此一别就是永诀。梁公一生未曾留恋过荣华富贵,原配早亡,鳏居多年,膝下一子,据说那位公子本也是少年才俊,尚未加冠时便有战功,当时赶上曹仲昆叛乱,他随军北上时,因缘际会,所在那一支小队充当了诱饵,最后落得客死异乡,尸骨无存——你说梁绍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只觉得他老人家这一辈子真是忙碌,连死后也……”
  同明大师的目光落在了那篇《白骨传》上:“死后怎样?”
  谢允这回沉默了更久。
  同明道:“安之,你一定还知道什么。”
  “梁绍墓中尸骨不翼而飞的事,并不是阿翡告诉我的,”谢允道,“阿翡不喜欢同别人提起自己做过什么事,我甚至不知道她亲自去翻过梁绍墓地。”
  同明手中缓缓旋转的佛珠倏地一顿。
  便听谢允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道:“是我亲眼看见的。”
  老和尚同明活到这把年纪,修行半生,见多了世间怪现状,却因他这一句极轻的言语起了战栗。
  “当时周先生忙于安顿前线,霍家堡广发请帖,招来大批的闲杂人等聚集洞庭一带,霍连涛妄自尊大,吃饱撑的,还惊动了北斗,当时有传言,说北斗正打算借题发挥,找个由头冲这些‘名门大派’下手。我正好听说……见笑,确实是有些‘吃盐管闲事’。”谢允自嘲一笑,“我往岳阳方向赶去,途径梁公墓,就想顺路过去上柱香。”
  同明一愣,继而叹道:“原来你早知道梁公墓所在,为何从未提起过?他手中有大量药谷遗物,万一有透骨青的解决之道呢?”
  谢允笑道:“我那时觉得当个废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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