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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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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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什么,却惊觉自己的舌根已经发麻,四肢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寇丹微微歪了歪头,眼角泛起细微的笑纹,轻声道:“像师叔这样在一条寒江中默守二十年的人,不想说什么是不会说的,这点分寸师侄还有,想必海天一色的秘密从您这里是拿不到了,那么我便不问了。”
  转瞬间,鱼老已经面无人色,他整个人都在发僵,能清晰地感觉到从腰腹开始,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死去。
  寇丹走上前去,像个孝顺的晚辈一样,“扶”起鱼老,将他扶到椅子上,又为他摆了个静坐的姿势,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江风越来越大,吹动水面上繁杂交缠的牵机丝,时而发出细微的蜂鸣声,小亭中的两个人一坐一站,彼此都静默无声,好像一副凝固在夜色中的画。
  终于,鱼老非常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浑浊的瞳孔缓缓散开。
  寇丹有条不紊地检查了他的心口脖颈,确定此人再无一丝活气,便从怀中抽出一根长针,楔入了鱼老的天灵盖,仿佛要连他诈尸的可能一起封死。
  然后她规矩地后退一步,给鱼老磕了个头,口中道:“师叔,您要是在天有灵,碰上我师父,别忘了替我和他老人家道声好。他老人家自己退隐就算了,为了四十八寨的牵机图纸不旁落他人之手,十年前不辞劳苦地将我抓回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可心的男人,想堂堂正正地做一回人,都毁在他老人家手上。好,既然这样,侄女便只好回来做鬼,也算不负他老人家重托了,您说是不是?”
  死人当然不可能再回答她,寇丹轻轻一笑,长袖扫过身上的尘土,转身推开江心小亭的一面墙,水中牵机巨大而错综复杂的心脏全在其中,她就像是挑拣妆奁一样,随手拨动了几下,洗墨江中的牵机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缓缓地沉入了暗色无边的水下。
  这只凶猛的恶犬,悄无声息地睡下了。
  黑夜中,潜伏已久的黑影纷纷从洗墨江两岸跳下来,寇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她等这一天,实在有点久了——如果不是李瑾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非得出头接收吴氏家眷,“那边”也不见得舍下血本来动这个固若金汤的四十八寨。
  她抬起头,冲着两侧光可见物的石壁上垂下来的绳子笑了笑——
  话说回来,风雨飘摇的夹缝里,一隅的桃源,真能长久吗?
  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此时,在山下小镇中,谢允疑惑地将被风刮上的窗户重新推开,眯起眼远远看了看四十八寨的方向,转头问周翡道:“你们寨中每天人来人往,巡山的到处都是,鸟群有这么容易受惊吗?”
  他话音没落,又一片鸟群冲天而起,候鸟似的在天空茫然盘旋,凄厉的鸟鸣声传出老远。
  周翡下意识地扣住腰间的望春山。
  就在这时,几个岗哨的灯火接连灭了,不远处的四十八寨突然漆黑一片,夜色中只剩下一个黑影,周翡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谢允微微侧耳,喃喃道:“这是风声还是……”
  周翡立刻喝住他:“嘘——”
  遥远的风穿过山峦与重重密林,本身已经十分尖利,非得仔细分辨,才能从中听到一丝夹杂的哨声。
  周翡虽然不明缘由,心却突然撒了癔症一般地狂跳起来,掌心顷刻间起了一层冷汗,掉头便跑上楼去砸马吉利的客房门。
  够资格护送李妍的,除了深得李瑾容信任,自然也各有各的本领。
  马吉利虽然深更半夜被周翡喊醒,身上还有小酌过的酒气,却在听了她三言两语说明原委后立刻便清醒过来,一行护送者转眼便训练有素地聚集在了大堂窗边。
  除了李妍还在不明状况的揉眼睛,连吴楚楚都警醒地惊惶起来。
  “东西先放下,”马吉利点了一个随行的人留下看管马匹行李,随后说道,“其他人跟我立刻动身。”
  周翡这时终于微微犹豫了一下,第一次在马吉利面前提出自己的意见:“马叔,楚楚和阿妍……”
  她话音没落,吴楚楚略带哀求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她身上,吴楚楚无数次地以为自己习惯了深夜奔逃的生活,可或许自从在邵阳遇上马吉利等人之后的数月行程太过安全,她在再一次的突发情况里不可避免的惶恐起来,本能地希望能跟周翡一起走。
  周翡明白她的意思,一时有些踟蹰。
  马吉利却斩钉截铁道:“都跟着,大当家命我护送阿妍,一路我便得寸步不离,倘若寨中真出了什么事,这镇上也不见得安全,马备好了么?大家快点!”
  周翡心里隐约觉得不妥,可是也承认马吉利说得有道理,当时在华容城中,她不也觉得晨飞师兄他们都在的客栈固若金汤么?
  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周翡没有异议,李妍和吴楚楚更不会有,谢允是外人不方便说话,他皱了皱眉,趁人不注意,从怀中摸出一小盒银针,穿在了自己袖口上。
  非常时刻,也顾不上进山的名牌有没有核对完了,一行人飞快地上马赶往四十八寨的方向,一刻不停地跑到了山下。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
  周翡心里一沉——第一层岗哨处竟然空无一人!


☆、第76章 叛乱

  马吉利伸手一拦险些冲上去的周翡:“冒失什么,小心点!”
  他说着,谨慎地提长剑在手,冲其他人一使眼色。
  众弟子训练有素地上前,各自散开又能守望相助地在原地搜索片刻,忽然有人叫道:“马总管!”
  马吉利带人过去一看,只见那第一道岗哨铁门看似合着,却没关严,一排岗哨弟子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排在门后,全是干净利落的一剑封喉,伤口除了致命,几乎称得上平平无奇,根本看不出是哪家的剑法。
  马吉利面沉似水地上前一步,伸手在死人身上探了探,压低声音道:“没有反抗,没有其他伤,尸体还是热的。”
  要是放在过去,周翡肯定听不出他是什么意思,可是下山大半年归来后,她却能在眨眼间便明白马吉利的言外之意——杀人者很可能是四十八寨中自己人,而且没有走远。
  这会是……四十八寨的第二次内乱吗?
  李妍被夜风中的寒露一激,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噤,后背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正踩在一根树杈上,“啪嚓”一声。
  马吉利被这动静惊动,提剑的手微微一颤,转头看了李妍一眼。
  李妍用力抽了口气,颤声道:“对……对不住……”
  马吉利看着李妍叹了口气,神色一缓,继而似乎犹豫了一下,他转头对周翡道:“我错了,不该把她们带来,阿翡,我给你几个人,你带着客人和妹妹尽快躲远一点,你能……”
  他话还没说完,李妍突然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蹿起来跑到了他身边。
  在场的人除了吴楚楚,耳音都不弱,立刻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杂乱的脚步声。
  众人顿时戒备起来,马吉利本能地把李妍护在身后,就在这时,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现了形,出声道:“来者何、何人?竟敢擅闯四十八寨……嗯?马总管,您不是去金陵了吗,怎么这会就回来了?”
  此言一出,李妍大松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胸口,众人虽说都未放下戒备,却也微许放松下来,唯有马吉利后背依然紧绷,手中紧扣着剑。
  周翡眯起眼望着这眼生的巡夜弟子,轻声问道:“这是哪一派门下的?”
  旁边人尚未来得及答话,那人已经跑到了眼前,冲马吉利深施一礼,自报家门道:“晚辈鸣风三代弟子……”
  鸣风……鸣风楼?
  一瞬间,周翡无端想起衡山密道中殷沛口中的那个故事。
  电光石火间,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其中的联系,本能地提起了望春山,而就在这时,她眼角居然有银光一闪,周翡一把推开旁边的人,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风”字诀已经卷了出去。
  望春山的刀背撞上了什么东西,周翡散落耳鬓的一缕长发无端夭折,熟悉的触感让周翡一瞬间知道了这是什么——牵机线!
  马吉利大惊道:“阿翡不可莽……”
  “撞”字尚未出口,便见周翡毫无预兆地突然将手中长刀往下一压,“不周之风”几乎毫无转折地过度到了“一刀镇山”上,“嗡”一声——此处的牵机线毕竟不是与洗墨江中巨石阵相勾连的那种,被她一刀压弯了。
  谢允突然从怀中弹出一颗与他在衡山上引燃的那个如出一辙的烟花。
  烟花倏地窜上天,炸醒了四十八寨上上空静谧的月色,也那几个隐藏在两侧树梢上、几乎与草木融为一体的人影顿时无所遁形。
  原来他们是用一个人吸引注意力,真正的刺客早已经埋伏好了——怪不得几个岗哨死得无声无息。
  周翡手中的望春山隐隐胜了削金断玉的牵机线一筹,硬是将牵机线压变了形,而后轻叱一声,两个“牵线”人先后从树上滚落,她一招得手,望春山在牵机线上重重滑过,竟悍然无畏地闯进了几个鸣风杀手的牵机阵中,手中长刀再次变招,这回是“斩”!
  尚未成型的牵机网难当其锐,登时碎在了她的刀下,牵机线四散崩裂,竟将牵线人也绑了进来,李妍一把捂住眼睛,却还是来不及了,近距离地看见了两颗脑袋飞了起来。
  而周翡手中破雪刀余威未衰,直接抵住了那跑来吸引视线的鸣风弟子喉咙上。
  马吉利身后,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的三刀惊呆了。
  周翡在外面的时候,也不知怎么运气那么差,每天辗转在各大高手之间好不狼狈,根本无暇得知她的破雪刀一日千里的进度。
  这会她也看不见身后众人惊骇的表情,刀尖卡在那刺客喉咙上,冷冷地说道:“你受谁指使?”
  那鸣风的刺客看了她一眼,低低地“啊”了一声,叹道:“居然是破雪刀,命也。”
  随即他目光从周翡脸上转开,不知对着她身后哪一处虚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竟然毫无预兆地往前一撞——周翡再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那刺客就这么面带笑容地撞死在了她的刀口上!
  周翡轻轻一哆嗦,就在这时,一阵比谢允放的烟花还要刺眼的火光从后山冲天而起。
  不知是谁大声道:“洗墨江!那是洗墨江!”
  正当夜浓欲滴时,出门在外的李瑾容却仍然没有休息,她心里想着事,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描写旧都的游记。
  人都说“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年轻人大多贪睡,上了年纪以后觉才越来越少。
  李瑾容却有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她从十八/九岁开始,就有了失眠的毛病,这小二十年间,也曾经试着调理过几次,都不见效,好在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实在睡不着,大不了打坐调息到天亮,第二天也不耽误正事。
  此时,李瑾容已经带人离开了蜀地,一路上不可避免地对新晋风云人物周翡的“丰功伟绩”有了耳闻,然而李大当家却并不像周翡想象得那么火冒三丈,反而有些忧虑。
  李瑾容听了好几个版本的传说,第一反应不是奇怪周翡那现买现卖的破雪刀是怎么把人糊弄住的——而是周翡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才没在王老夫人身边的。
  周翡不是李妍,从小喜静多一些,她办不出无缘无故自己乱跑的事。
  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她脱离长辈的视线?
  尤其华容城中那一段故事,各种版本的传说一段比一段吹得天花乱坠。
  在这里头,周翡怎么从那贪狼、禄存那两尊杀神的眼皮底下顺利逃出去的,并不重要,反正按照后续的故事来看,她逃得十分成功,没缺胳膊也没短腿——但让李瑾容想不通的是,中原武林究竟还有什么人,值得仇天玑与沈天枢两个人合力围捕?
  那些神乎其神的谣言中,有一些也提到了吴将军家人。
  虽然叛将家眷自然少不了被北朝缉捕,但那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母而已,随便几个小兵杀她们也是易如反掌,用得着出动两个北斗……甚至贪狼星亲至?
  曹仲昆的狗是大棒骨吃撑了,没事出来消食吗?
  李瑾容隐约觉得自己可能遗漏了什么,可她思前想后,发现整件事都笼着一层不祥的浓雾,而她始终抓不到那个关键。
  她将半天没翻一页的游记放在一边,用力掐了掐眉心……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在外面叫道:“大当家!”
  李瑾容瞬间将自己疲惫又茫然的表情收敛得一渣不剩,微一侧头,扬声道:“进来。”
  她尚未歇下,客房的门便也没栓,从外面一推就开,李瑾容话音未落,替她打点杂事的那位女弟子便一脸匆忙地闯了进来——李瑾容脾气臭不是一天两天了,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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