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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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纪事- 第6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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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多挑剔啊?宝珠这样的想。袁夫人刚好对她在道:“这孩子正是我们家的人,我小时候用的东西,有半点儿不对我都不要。”

    宝珠赶紧收起自己心思,笑嘻嘻道:“那是自然的,外祖父母对母亲从来没有差过。”哄的袁夫人也很开心,宝珠告辞出门来。在外面独自窃笑,这般挑剔的孩子,也只有这个家里当成宝。

    这话有恭维婆婆之嫌疑,这是宝珠心结解开心情大好的油然真心话。

    远看天色爽朗出青黄白,就是有烦心事也一望而空。宝珠回房去,把余夫人来闹的事抛到脑后。

    ……

    奔逃,喊杀,纵马,乱呼。

    项城郡王有生以来,经过许多狼狈的日子。曾经以为地动山摇的痛,都不如今天来的深刻。他曾经想让别人哗变过,军营中磐石般的根基,除去兵,只能是兵。有朝一日翻天动地的乱下来,倒塌下来,不管王侯将相都将掩埋其中,化为骨,碾成灰。

    他的骨头,也是一样的如此。

    此刻,他还没有成骨成灰,也气就要喘不上来。

    论力气,他还有。论精力,他还行。但无数士兵拥上来,一张张面庞是他熟悉过的有记忆的,压碎项城郡王的所有信心。

    他亲手带的兵,亲手培育虽不算太信任也给于官禄的将军,他们的阵前倒戈,是任何一个主帅的永生痛。

    他已经没有力气把罗松的名字叫着痛骂一万遍,他的痛骂早让罗松的话碾成碎片,化为满天的星芒。

    你阴险,你狡诈,你种种不好……这话换成梁山王来说,项城郡王都不会气急败坏乱了方寸。由他亲手栽培的人说出来,是最锋利且难以抵挡的利刃。

    一个字一刀,翻割开项城郡王的皮肉,直到见骨还不罢休。

    我命休矣!

    面对潮水般无穷尽扑上来的士兵,有自己的,也有苏赫的人。苏赫是不会放过这个就地歼灭项城郡王的机会,要知道他要打京城,少一个人就少一层阻力。

    死忠的人护住项城郡王,悍然还击,但也挡不住自己人和敌人杀红了的眼睛。

    哦,以前扣过军饷?

    哦,以前打过黑军棍?

    哦,以前……

    怨恨喷涌而出,刀剑也疯狂而上。“郡王,请上马,请您快走……”这是项城郡王在几天里听到的最多的话。他每每让人护着逃出去一段路,还没歇息多久,追兵雷霆般就至。他们现在不是打赢仗,而是想杀了他。

    终于有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有心累身累不想再作抵抗的时候。面对黑压压还不住扑上来的士兵,项城郡王昏花双眼已分不清他们的衣着是敌还是已。挥动双剑,把最近的一个士兵头颅砍飞,更仇恨的叫声出来:“他杀了钱大哥,杀了他!”

    他杀了自己的人,他自己的人更想杀他。

    摇摇晃晃酒醉般,项城郡王惨然望向似一眼到不了头的追兵。再望向身侧撞死力战的死忠们。他们有的只有一条手臂,有的失去了腿,还在地上挡敌直到再也举不动兵器。鲜血,浸润地面,直到项城郡王的脚下。

    “罢了罢了!”项城郡王大呼一声:“给我住手!”

    没有人听他的。项城郡王厉喝:“你们要我死,行,我死!放过我的人!”再无生望,横剑于身前,对着脖子就要狠狠一抹。

    有什么呼啸而来。

    “当!”把项城郡王手中的剑撞飞出去。箭矢上大力也把项城郡王的人撞得摔倒在地。乱兵涌上来,发了狂地叫:“踩死他!”

    “保护郡王!”几个死忠扑到项城郡王身上。

    远处,呼啸声更重的到来。

    无数飞箭狂风暴雨般至,黑铁长箭,比寻常的箭要宽,比寻常的箭要重。箭身上带着奇怪的重力,一箭穿过一个士兵,又穿透前面一个人的手臂,他往前就摔,最后钉在另一个人的脚面上。

    三个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来,倒成一堆。

    龙家兄弟狂呼而来:“凡我儿郎,不许倒戈!家里有父母没有!这是带累家人!家里有妻儿没有,这是带累家人!”

    随同他们来的人早安排过,长声随后而呼:“项城郡王帐下,精勇将军收队!扬威将军收队!虎翼将军收队……。飞云校尉,收队!忠国校尉,收队!……。”

    呼声压过箭雨声,也压住乱了心智的乱军。

    “苏赫!”

    十几里外,铜锤高举,黑甲遮面。小王爷萧观带着人奔腾而至,狂飚悍马看上去似从云端而至。萧观狂笑大作:“哈哈,爷爷的这功劳是我的!”边策马边横眉左右:“都不许同我抢!小倌儿不在,不分功劳!”

    苏赫眉角跳动几下,这是他的盔甲。几时看到他几时恨。恨恨的一抖马缰:“后队挡住,我们走!”

    他是要大破中原,不是要在这里让困住。

    如果不是项城郡王军乱,想趁火打劫,苏赫昨天就应该离靖和郡王不远。

    他的人马浪卷云空般的退走,萧观紧追后面不放。龙家兄弟得已上前,从乱军中扒拉出项城郡王。

    好几个人压在项城郡王身上,项城郡王本就有伤又力竭,拖出来时面容沉静,好似久睡不能再醒。

    “醒醒!你不能死。还没和你算清楚帐!”龙怀城抽打项城郡王的脸,抽一下,项城郡王面庞摇动一下,带着他的头盔撞在地上当当几声。

    龙二马上取出装水的袋子,走过来道:“老八让开!”

    一股水流笔直冲向项城郡王,把他耳鼻眼外的泥灰也洗了一个干净。项城郡王失血而雪白的脸色露出来,在龙家兄弟齐齐的注视中,良久,缓缓的动了动。

    水珠,从他嘴角落到地上,也似怦然砸中龙家兄弟的心。

    互相使眼色。

    他竟然又活了?

    现在杀了他!

    龙二重重拧起眉头,似黑雾浓浓。

    龙三胸口起伏,似按捺不住。

    龙六眸中寒光似可欺下他的宝剑光。

    龙七双手抱臂,免得他放下手,就想上前去扼杀他。

    龙怀城好想一脚踹死项城郡王算了,但世子的责任,杀郡王的后果,还有要堂堂正正的让他为老大付出代价……让龙八收回了脚。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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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四十七章旧年仇恨

    龙家兄弟人人心中矛盾,都盼着项城郡王去死,又在战场上,四面不但有自己的人,也有一些项城郡王的人,就是没有项城郡王的人在,也有袁训嘱咐过不能擅杀郡王,这又不能亲手杀他。

    他还偏偏醒过来。

    龙三龙六龙七龙八一起白眼龙二手中装水的羊皮袋子。

    龙二搔搔头,压下声音道:“不是老八说的要他活着好算账。”龙三龙六龙七龙八的白眼儿齐齐放到龙二面上。龙二自知理亏,低声下气地笑:“现在咱们怎么办?”

    趁着项城郡王没大知觉,脚尖猥琐的在他脸上蹭上几道泥,龙二嘻嘻:“难道要当他的救命大恩人?”

    龙怀城往地上重重吐了一口。

    ……

    这是哪里?项城郡王觉得眼皮酸重涩难以抬起,眼前的一线光让他恍惚看到什么摇动着。打一个激灵,身疲软痛的他也无法动弹,只有耳边呼啸地回想起乱兵呐喊愤怒指责血肉横飞。

    “刘向!”这是他忠心的一个将军,在他面前被杀死。

    没有人应答。

    “钱衡!”这是乱兵中让卷走的将军。

    没有人应答。

    “罗松,你个狗娘养的……”乱动怒气,项城郡王呼吸急促起来。他看到面前金戈铁马光华刺眼油锅刀山场景狂舞,他看到数十年前死去的人曳曳而来。他的心往下沉。难道这是地狱吗?

    猛的,他眼睛大睁,见到灰色的军制帐篷顶子,黑漆四方案几上的烛火。这烛火透着眼熟,以项城郡王伤后又让踩踏的身体状况,要想上一想,才发现他沉浸在刚才地狱里的那点光,就是从这里而来。

    一个男人端正坐着,把后背给他。

    乍一看,项城郡王觉得自己不认得他。他有宽厚的肩膀,军中常见的好身材。他的盔甲镶金泛起富贵色,不会价值很低,也意味面前这人身体不普通。

    脑海中翻江倒海的出现小王爷得来的苏赫盔甲,那让人要流口水的盔甲是异邦所制,铸造的时候掺上别的物质,不需要用刀剑去试,久经阵仗的将军搭眼瞅过,就知道取这样的首级军功高。

    苏赫?……

    半边身子强撑而起,项城郡王包扎的手去按腰间。我被俘了?手按了个空,碰到伤处无处不痛时,他将起未起的身子千斤石般坠落床上。沉重的身躯压得行军床“吱呀”一声,项城郡王紧咬牙关,也逸出呻吟似的痛呼。

    闻声,男子回过头。

    烛光从半侧身子的他肩后射出,一半儿光迎向帐篷和地,一半儿光搅碎在他的身后,晕黄有如星辰,把男子面貌清晰的勾勒而出。

    他有一张遗传自父母的清秀面容。

    他的父亲是刚毅方脸,他的母亲当年曾是族中出挑的美人儿,鹅蛋脸儿杏仁眼。到了他这里,随了父亲的脸型,却随了母亲的眼睛。黑而亮的眼睛此时透出的,是无边的愤恨!

    项城郡王眸中却透出惊喜。

    “老八……是你……”撑起的那口气松泄下去,项城郡王无力重回枕上。脑袋里思绪打个转儿,他转瞬骇然,就是全地狱的鬼都在此时出现他面前,他也不过就这么惊惧。

    苏赫,同他相比更算不了什么。

    项城郡王心头闪过一句话,不是被俘,但此时重伤面对老八,却更糟糕。

    “咳咳!”剧烈的咳起来,吐出来的夹着血丝。

    龙怀城负手静静的走过来,静静的凝视。从他懂事起,他就讨厌知道有张脸分外讨厌。这应该归源于他的母亲在有孩子以前就和娘家决裂,潜意识进入儿子的心思中。

    小时候,龙怀城曾问过母亲,天真的孩子天真的道:“怎么我没有外家呢?哥哥们都有。”辅国公夫人含泪又含恨,憔悴面容上总似让把青钢刃割开秋色之天空,霜寒冬日还在最后面隐忍不肯出来。

    “儿子,母亲没有娘家。”

    龙怀城曾信以为真,龙怀城曾安慰过母亲:“那我们就不回去好了。”他记得说过这话,母亲的泪滴落在他小手上,龙怀城用母亲衣裳擦拭干净,径直跑出去玩耍。

    ……

    烛光,在他起身后没有遮挡的照在项城郡王面上,这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失血泛起腊黄,沮丧勾出绝望。不久前才灰心过憔悴过恩断义绝过的面容,直挺鼻子薄嘴唇,本来也是张能秦楼楚馆里能映水照花过得去的脸,现在灰白为眸,苍白为辱,惨白是他的底色,心情自不用说,白茫茫大地无处寻生机。

    ……

    龙怀城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回想到自己头一次见到这张脸。记忆中,就有这张脸,发噩梦时总见到他。似讥诮似带尽天地间的不屑,有一天忽然出现在面前。

    在军中,龙怀城忽然见到他。

    随即恍然大悟,不用任何人告诉,心底泛出火山爆发似的烈焰,这是平生大敌,不可以再原谅的人。

    ……

    “我见到他了,”有一年回家,和母亲同坐,龙怀城没头没脑的说出来。辅国公夫人心底的沉落,不用言明当儿子的也深刻感受出来。

    大风没有征兆的鼓荡出来,自心头而出的寒风摧山裂谷可动深邃。国公夫人骤然间震惊,掉落手中丝线,仓皇而逃。

    她甚至不愿意再听到哪怕不是他的名字,代替他的一点一滴。

    对着母亲夺路撞到门上的声响,龙怀城无声的哭了。那泪冰冻住他的心,寒霜住他的神。霜与寒组成一行字。

    此生,与他不共戴天!

    ……

    不共戴天,不见得就要杀他,把他用诸般酷刑支解一遍。

    龙家兄弟自龙怀文死以后,凶戾也让带走很多。

    龙怀城只用安静的目光打量,看似毫无刀刮剑刺,也早让项城郡王生魂不附体之感。

    “老八,你要怎么对我?”喘息的问出来。

    龙怀城动了,一道黑暗劈头盖脸的在床前压向项城郡王,项城郡王笼罩其中,周身无处不是龙八的气息,这痛苦和他经受哗变一样痛入骨髓。

    他曾经错看了他,他曾经错看他自己的嫡亲堂姑母,他任由他们母子草一般的在国公府生长,还曾有过杀害为龙大清除道路之意。

    此时,他是床上不能动弹的失意客。

    此时,他是床前昂然一将军。

    项城郡王不知道缩手好,还是缩脚好,最后他能缩的只有他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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