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红杏纸上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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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杏纸上春-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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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盛夏午后; 茂叶叠翠成罗帐; 风送蝉鸣作笙歌。
  不信?
  “管你信不信,”顾春嘀嘀咕咕着; 豁出去似的抬手环了他的腰,翻身又将他给压了回去; 整个人瘫在他身上耍赖; “我困。”
  黏黏糊糊的嫩嗓甜丝丝、软绵绵; 像是闹觉的孩子; 无端又透着一股蛮霸霸的理直气壮。
  李崇琰忍不住笑了,没好气地将她揉进怀里:“你就仗着我舍不得是吧?”
  被他坦诚无伪的解释抚平了心头那些许的不安; 酒意上头的顾春此时是当真困了。
  听得他这样抱怨; 趴在他身上敛睫闭目的顾春唇角懒懒轻扬; 含糊咕囔道:“你有事就去忙吧,我……睡着了。”就仗着你舍不得; 怎么地吧?
  李崇琰没奈何地笑着偷偷翻了个白眼,竟就当真没再闹她; 只是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听着她浅清的呼吸渐渐平稳。
  醉意醺醺的小糖人儿就这样理直气壮地拿他当了垫子,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他又能怎么样呢?自己的姑娘当然得自己惯着,难不成留给别人惯啊?
  李崇琰满眼无奈又纵容的笑意,有些不甘地照着怀中那睡意香甜的漂亮脸蛋轻咬了一口后,才轻手轻脚地将她安置在枕间,小心翼翼地下了榻。
  早前在寨门口时,云安澜故意当着她的面唤自己小名; 李崇琰怕她心里不舒坦又憋着不说,这才巴巴地要来哄人。
  哪知这姑娘不是一般的心大,他不过也才说几句话,事情解释清楚,她便立刻释然,倒头就睡……虽不给糖吃,可却半点也不为难人啊。
  “傻不傻啊,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被哄好了呢?”李崇琰蹲在榻畔,下巴放在交叠的双臂上,望着那个犹自安睡的傻姑娘,眸中的笑意温柔如远山轻岚。
  他真喜欢这姑娘呵。
  每每多瞧她一眼,心中那缱绻的念想便更深一分。
  漂亮又不骄矜,活得简简单单,踏踏实实。
  她的身世复杂,她在团山处境也尴尬,可却从不见她顾影自怜,也不见她仗着自己的不易便胡作非为。
  她并非不知世事险恶而傻天真,却能在见过人情冷暖后仍对他人心怀温柔暖意……她自己大约并不知道,这是一件多勇敢的事。
  静静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微红睡颜,李崇琰忍不住喉头微滚,莫名其妙地吞了吞口水。
  真想将她捏成小小一枚拴在心尖上,走到哪里便带到哪里。
  “往后不许再这样了,”李崇琰伸出手,指尖轻柔滑过她泛红的柔嫩脸颊,有些好笑又有些委屈的轻喃,“我都还没哄呢,你怎么就不气了?”
  ****
  趁着顾春午睡,叶家的晚宴也还早,李崇琰匆匆回到凉云水榭。
  被云安澜带来的那两位姑娘已在客房内安顿下来,而云安澜此时正在书房内对隋峻与燕临问话。
  见李崇琰回来,隋峻与燕临登时如蒙大赦,在他的目光示意下双双退出书房。
  云安澜坐在书桌后,双腿交叠搭在书桌边沿,大剌剌一副喧宾夺主的模样:“阿树,你可以啊。这才几个月,隋峻与燕临便被你收得服服帖帖,我问了这半日,愣是一个字没问出来。”
  隋峻与燕临之前虽从未被正式启用,但到底是御前的人。此次被派随李崇琰前来团山,许多人都以为这二人是陛下派来监视李崇琰的,若叫京中某些人知道这两位已被李崇琰彻底收为己用,只怕要跌落一地的下巴。
  “少废话,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李崇琰淡淡哼了一声,走过去抬脚就踢向她的小腿,“还有,叫小舅舅!”
  见他毫不客气地抬脚踢来,云安澜敏捷地旋身弹起,躲开了这一脚站到一旁,笑道:“那姑娘果然生气了?没哄好吧?”
  一提到顾春,李崇琰抿了抿唇,却架不住唇角非要得意地上扬:“关你什么事?好好说清楚你来做什么就行。”
  他的姑娘有多好,他不想让旁人知道,哪怕是云安澜也不行。
  踢走云安澜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李崇琰便在书桌后落了坐,云安澜也老老实实在他对面坐下。
  正要说话,隋峻去而复返,轻叩了大敞的书房门扉。
  云安澜扭头,诧异地看着隋峻竟泡了茶端来,不禁打趣地笑道:“你堂堂一个暗卫,竟还做端茶送水的活?那位叫司梨的姑娘呢?不是还有几个小丫头在吗?”
  得了李崇琰点头应允,隋峻才走进来,低眉轻笑:“今日叶家家主寿宴,若不是郡主来了,她们早跑没影了。”
  隋峻替二人将茶盏布好,又一一斟满,这才又退出书房,留二人单独说话。
  云安澜双臂交叠在桌上,垂首望着面前的青瓷茶盏,眼底的笑意不复方才的闹腾,蓦地沉静许多。“那姑娘,叫什么名儿?”
  “顾春。”
  不过两个字,却好似带了怦然心动的轻颤,还有赤忱热烈的情意,像从谁的心尖上滚出来似的。
  云安澜受不了地将侧脸贴在自己交叠的双臂上,笑了:“你也收敛些,光一个名字就能叫你说得这般荡漾。到底是喜欢她什么呀?”
  她只方才在寨门口见那姑娘一面,确是个招眼的漂亮姑娘,可也并没有美到惊为天人的程度,甚至可说是美得有些俗气。况且,以她对李崇琰的认识,这人也不是见着漂亮姑娘就会迷了眼的。
  对她那似嘲似疑的调侃,李崇琰混不在意,只是垂眸端起面前茶盏,望着那青瓷中一圈圈的涟漪,止不住唇角的笑意:“云安澜,你见过杏树吗?”
  云安澜一怔,忽地恍然大悟。
  杏为阳性树种,于山陵之间、院墙屋瓦之下,凡有一方土壤便能扎根,寿命可达百年以上。喜光,耐旱,抗寒,抗风。
  柔韧不阙自悦鸣。
  李崇琰想起春分祭茶神那日,顾春一袭红裳立在青山之下,遥遥辉映着身后山坡上那树含苞未绽的红杏。
  彼时那一眼明艳猎猎的生气勃勃,就叫他望见了人间烟火色。
  “团山可真好,”云安澜抬眉笑望着他,“比原州还好。”
  李崇琰回神,浅啜杯中清茶,“难得竟有个地方会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知道,云安澜是一直以原州为傲的。毕竟原州在朝华长公主的治下,是目前中原十七州里硕果仅存的一处——
  女官女将还有活路的地方。
  “我是来找你结盟的。”云安澜坐直了身,眼里全是庄重。
  李崇琰眉眼平静,浅笑回望她:“你想做什么?”
  “李崇琰,你会不知我想做什么?”云安澜腰身挺拔如松,眉眼间的笑意凛冽坚定,“不过百年,中原女子已泰半废于新学之下,如今竟连她们自己,都开始当真以为自己生来低人一等……新学于大缙已如跗骨之毒,若再不剜肉剔骨,只怕真会走到大厦将倾的地步。”
  李崇琰静静地望着她。
  小时候就有人曾笑言,云安澜天生反骨,非池中之物。他一直知道,这个外甥女心中的天地之广阔,早晚不是一个原州、甚至不是一张龙椅可以盛下的。
  她一直想做的,是挽狂澜于既倒,重塑大缙风骨。
  云安澜转头望向窗外,团山的午后阳光坦荡热烈,她真喜欢这里的人骨子里那份自在与自尊。
  “今日我瞧着那两个姑娘,”她指了指客院的方向,“再瞧着你的顾春,甚至瞧瞧这院中那个叫司梨的小丫头,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
  明明相差无几的年纪,前者两位被人当物件一般随手赏了人,竟还觉得命该如此,甚或还能引以为荣;而后者两人,嬉笑怒骂、自在随心,昂首挺胸活在这天地之间,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可她们清楚知道,自己是人,有权去活成任何自己想要的样子。
  云安澜笑意转冷:“皇祖父与母亲皆已洞察新学为害太甚,可他们的顾忌实在太多。皇祖父早已被藩王与外戚们架空,所以他将希望寄托在母亲身上;可母亲在诸多掣肘之下,竟心怀侥幸地希望此祸能风平浪静的善了。”
  新学自百年前大兴而且,却绝不是忽然凭空出现的。
  事实上,自立国之初新学便开山立派。
  彼时新学鼓吹“天赋君权”,在立国之初对巩固皇室地位是起了不可小觑的作用,所以自太。祖那时起,便对新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随着新学一派的势力不断壮大与传承,百年前便逐渐变本加厉,从最开始的粉饰君权发展到不断抬高父权与夫权,至十二年前原州之战后,更是借机鼓动女官辞印、女将卸甲,回归后宅相夫教子。
  “什么叫‘天赋君权’?大缙自战火与热血中崛起,那是许多人用命换来的!从来没有什么天命所归,该说是民心所向才对。”
  见李崇琰不语,云安澜又道,“当年叶明秀为何会舍弃那滔天的从龙之功,却独独只要一个团山?因为她历经战火与热血的洗礼,一眼就看透了新学骨子里有毒。团山屯军,是她为大缙留的最后一根骨头。”
  团山屯军,既是在守护国境,也是在守护大缙最后的希望。
  “旁人或许不以为然,但李崇琰,你一定心中有数,新学之祸,皇祖父无能为力,母亲进三步退一步……唯独只有在我云安澜手上,才能有最彻底的了断。”
  李崇琰眉梢微挑,笑意平和:“且不说我只是个尚未封王、又无实权的闲置皇子,单说你,云安澜,眼下也不过只是一个暂代长公主藩地的郡主,就连原州军的兵符都没在你手里……你凭什么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第一更。
  第二更可能会比较晚,不修仙的小伙伴不用久等,么么哒


第44章 
  凭什么这么笃定?
  云安澜笑得胸有成竹:“因为; 将来你若有一个女儿; 你绝不会乐见她从一生下来,便注定只有困在后宅做夫君的金丝雀这一条路可走。”
  她自来笃信; 这位小舅舅,与另两位舅舅; 是决然不同的。
  他见过他的母亲司苓是如何在四方宫墙的逼仄下无路可走;他也见过战神叶遐是如何豪烈的血尽原州城头。他见过中原的姑娘过得人不像人; 如今又见过了团山的姑娘活得如何意气风发; 自在飞扬。
  最重要的是; 他与她承同样的庭训,有同样的热血之心。
  “母亲总说我太年轻; 可她忘了; 长风楼里挂着画像的那些曾披荆斩棘的男男女女; 他们在抵定天下之时,比你我如今这般年纪; 也相去不远。”
  惟有少年之赤忱热血,才会有如此决然破旧立新之孤勇。
  女儿吗?
  李崇琰抿住唇角不合时宜的笑意; 以指尖不疾不徐地轻叩茶盏外壁,“所以你的打算就是,一个没有兵权的郡主,与一个被闲置的皇子,弱弱联手,凭借满腔少年意气去行大开风气之事?那么,你这颗热血的少年之心,又能沸腾多久?”
  她所谋之事太大; 甚至不是举兵打一仗就能解决的。
  云安澜自己心中也清楚,如今新学在中原流毒已深,连那些饱受毒害的女子都几乎将之视为理所当然的正统,要改变这个局面,不是龙椅之上换个人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这很难,”云安澜望着他,目光澄澈坚定与他如出一辙,“十年不成,那便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若然到你我死时仍未成……还会有下一辈,再下一辈。只要你我起了这个头,便必定有无数少年之心会在热血中醒来。”
  如此,终有一日,这大缙天下必定会成为它原本该有的模样。
  她知道,她将行之事在世人眼中或许狂妄、疯魔、螳臂挡车,可她不会回头。
  她不怕前路艰险,不怕身后骂名。要除新学之毒,必定会历经无数非常之局面;若有牺牲,可自云安澜始。
  修长的五指稳稳贴上青瓷茶盏温热的外壁,李崇琰举盏含笑,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云安澜。”
  云安澜挑眉,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了他眸中神情,同样执盏以对,却止不住指尖轻颤。
  他,会给什么样的回答?
  两只青瓷茶盏的边缘轻触,细细清清脆响中,李崇琰轻声带笑——
  “愿你我,永远少年。”
  云安澜缓缓闭上眼,笑容如释重负。
  愿我们永远热血,永远豪烈,永远心怀为“大人们”所不齿的傻气雄心。
  愿我们,执长戈涤荡天下之不平,提朱笔唤醒世间之蒙昧。
  愿我们,永远是少年。
  ****
  叶逊生辰寿宴翌日,四家家主便一同面见了云安澜。
  云安澜只说陛下怕李崇琰身边少人伺候,特地遣了两名侍女命自己给他送来,想顺便在团山玩上三五日再回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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