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明天下一根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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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明天下一根钉-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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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地,孙传庭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明廷自己不折腾自己,那女真人是没一点机会的,而辽东局势的关键是有没有一个能拿得起事的当家人。这些年,要是不折腾,不管是孙传宗,还是袁崇焕,要是这两人有一人始终在辽东,那女真人现在可能已经被平了。所以,女真人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把袁崇焕这样的人赶走,而换上如高第、王之臣这一类的好人来。
  袁崇焕这样的人很少,但高第、王之臣之流却很多,所以如果赶走了袁崇焕,那换上个好人的机会是极大的。
  想到皇帝和袁崇焕之间的不愉快越来越多,孙传庭的心越来越惊,但慢着,不是还有他们吗?他这是惊个什么劲啊!
  看到陈海平看着自己一副好笑的神态,孙传庭也笑了,他问道:“如果皇太极真入关,我们怎么做?”
  陈海平淡淡地道:“什么也不做。”
  眉头微微皱了皱,孙传庭沉声问道:“为什么不做?”
  陈海平道:“如果我们做了,那就得和崇祯摊牌。”
  这个理由多少有点牵强,默然片刻,孙传庭问道:“海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是孙传庭第一次触及这个问题,沉吟片刻,陈海平郑重地道:“大哥,说实话,我希望形势乱,越乱越好。因为我急,很急,我恨不得明天就动手,但相对于要做的事,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轻轻叹了口气,孙传庭知道陈海平说的是实话,他也完全理解陈海平的心情。
  陈海平急,不是急着做皇帝,而是急着做事。实际上,如果仅仅是想做皇帝,那事情要简单的多,但想做事,那就复杂了。仅仅是把他们目前在归化做的事要想推广到全国,就是现在已经统一天下,立刻开始做,那就是穷毕生之力,能不能做好都还要两说。何况现在光是谈统一天下,还一点谱都没有呢。
  孙传庭清楚,形式越乱,机会就会越多。而且,在目前的形势下,他们不被明廷是一个极大的优势。所以,对八旗兵从蓟镇三协入关,陈海平非但不会阻止,反而会极力促成。
  孙传庭又陷入了矛盾之中。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儿,许久,孙传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问道:“海平,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怎么朝廷好像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陈海平笑了,他道:“大明朝还有银子摆不平的事吗?大哥,想想韩一良,他为什么宁肯冒着触怒崇祯掉脑袋的危险,也不肯指认一个
  来。”
  孙传庭苦笑,再叹气。
  真是天大地大没有银子大,都说皇权大如天,但实际上,皇权在银子面前什么也不是。
  张居正因为触怒了银子,所以尽管死了,但还是要被抄家,被削尽宫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最后还差点被剖棺戮尸。他的家人饿死的饿死,自杀的自杀,流放的流放,逃亡的逃亡,一代能相之家竟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场。而且,不仅如此,张居正这才不过死了几十年,其人就已经被伟大的读书人编排的声名狼藉。这要是再过几十年,那扣在张居正头上的屎盆子是谁也摘不下去了。
  反之,韩一良呢,尽管犯了错,但头脑始终清醒,所以虽然丢了官,但却可以保得自己和家人平安。
  经过这几年跟陈海平刻苦学习,孙传庭现在毫不怀,如果韩一良当初敢指出,哪怕只是指出一个贪官来,韩一良或许能风光一段时日,但早早晚晚,也得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还能说什么?老实儿吃梨。
  崇祯二年三甲午。
  正是春光明的好时光,但在文华殿内,却丝毫也不见一丝春日的气息,这里有的只是压抑,有的只是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死气沉沉的压抑。
  登基的这一年半,几乎有一件顺心事,天灾一个接着一个。大旱就说了,那个年年都有,平常事。八月丁巳即位,十一月癸丑,南京就地震,死人数千;来年七月壬午,浙江风雨,海潮倒灌,漂没数万人;甲申,宁远兵变,巡抚都御史毕自肃自杀;九月丁卯,京师也地震,死伤数百人;年底,陕西流贼大起,分掠州、延安;今年三月戊寅,蓟州也跟着兵变。
  崇祯今年刚十九岁,但却常常呆,动不动就望着个地方出神,眼睛就跟凝住了似的。这会儿,崇祯又是这幅样子,颓然地坐在龙椅上,呆呆地凝望着左侧一个红漆明柱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龙头。
  王承恩轻手轻地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份奏折。
  看见崇祯的模样,王承恩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主子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才多点的年纪,就整天这幅样子。在人前,主子总是硬撑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在人后,主子真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崇祯的眼睛动了,他看到了王承恩。
  见崇祯缓过神来,王承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来,躬身道:“皇上,蓟辽总督喻安性的奏疏到了。”
  前几天,蓟州兵变的消息传来,崇祯一直为此寝食难安,他正等着结果呢。
  “拿过来。”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自然看过奏疏,把奏疏呈给崇祯后,他退后两步,在一旁侍立。
  王承恩担忧地看着崇祯,果然,没看几眼,崇祯愤怒地猛地站起身来,刺啦、刺啦……三把两把,他就把喻安性的奏疏撕了个粉碎。
  蓟州兵变自然也是因为欠饷,这一方面是朝廷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顺天巡抚王应豸。粮饷本来就缺,再加上王应豸又从中克扣,兵变因而生。兵变生后,有官员好不容易暂时说服了众人,但这位王应王大人却在饭中下毒,想毒死哗叛,于是诸军复又大乱。(注:终崇祯一世,死总督督师1,巡抚11人,这个王应是开张的第一人。)
  看到这样的结果,崇祯想不怒都难。
  怒火渐渐平息下来后,崇祯想到了袁崇焕,他现在已经意识到,皇恩浩荡什么的不管用,要人干活,就得给钱。
  或许,袁崇焕火也不是没有道理。
  三天后,内阁把票拟送了上来。顺天巡抚王应豸论死,蓟辽总督喻安性致仕,回家养老去吧。继任顺天巡抚是王元雅,继任蓟辽总督是刘策。
  宁远,大帅府。
  兵备副史郭广进入帅厅时,袁崇焕正跟何可刚商议部队整编训练的事儿。
  由于在宁远兵变中的表现,郭广这个外来户深得袁崇焕器重,也与其他的辽东将领相处的很融洽。
  见郭广进来,袁崇焕立刻问道:“有消息了吗?”
  蓟州生兵变后,袁崇焕一直就很忧虑,但让他忧虑的不是兵变这件事本身,而是蓟辽总督喻安性。
  喻安性是一个很务实也很有才能的人,和袁崇焕的关系也不错,现在由于崇祯对塞外诸部的错误政策,对袁崇焕而言,喻安性这个人的重要性便猛然增加。喻安性在,他说的话便极可能管用,喻安性极可能听得进去,所以兵变的事情生后,袁崇焕就开始担心喻安性受到牵连,被免除蓟辽总督的职务。
  像喻安性这种人是不多的,如果喻性走了,那再来一个喻安性的可能,袁崇焕认为基本没有。
  朝夕跟袁崇焕在一起,郭广对边事的认识不知不觉也深入了许多,他也知道喻安性的重要性。沉吟了一下,郭广简洁地回道:“大帅,王应死,喻大人致仕,继任的顺天巡抚是王元雅,继任的蓟辽总督是刘策。”
  一听到是这个结果,袁崇焕的神色立时就凝重起来,真是太糟糕了。
  因为这件事,袁崇焕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不好,晚上,他又开始给崇祯写奏疏。关于喻安性的部分,袁崇焕写道:“即如蓟督喻安性,清而有执,虚而能定……遵化之事,有非安性所尽得。为春秋责备贤,今不得不为法受议。使乞饷而得,何至有是?”
  第二天一早,袁崇焕把奏疏了出去。
  接到袁崇焕的奏疏,崇祯原本就很恶的心情又再恶三分。
  “使乞饷而得,何至有是?”,这不是指着鼻子说都是他的责任吗?
  袁崇焕想让喻安性回去,偏不!
  奏章送走了,袁崇焕开始有点后悔,火气干麻那么大?
  除了在粮饷的问题上,崇祯支持的力度不够,但其他方面总的来说还是可以的,尤其是在人事的安排上。前些日子,登莱巡抚孙国祯致仕,他又提请撤销此建制,崇祯也没什么废话,照准了。
  崇祯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但人就是奇怪,像魏忠贤那套号的,无论怎么胡作非为,虽然生气,却不会真的来火,可对崇祯不行。
  袁崇焕心里明白,崇祯对他寄以厚望,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否则又哪来那么大的火气?这是不对的,前请内帑,现在为喻安性鸣不平,都是很不理智的行为,但他就这么个性子,一遇到事情头上,就收不住。
  一连三天,消息全无,袁崇焕知道没有希望了。
  又过了几天,三月甲午,袁崇焕从城外
  兵回来,到了帅府,兵备副使郭广迎上前来,对袁崇帅,束不的的使来了。”
  束不的是部落领,在哈剌慎三十六家中很有威信,一般和明廷谈什么,都是由束不的出头。年初的时候,就是这个束不的给朝廷上疏,要求崇祯皇帝要“爱养边民,体恤属国”。
  听说束不的的使来了,袁崇焕的眉头不觉皱了起来,现在这个问题越来越麻烦。皇上年轻识浅,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还情有可原,最可恨的那些大臣,一味迎合皇帝自大的心理,而一意鼓噪。
  袁崇焕问道:“来干什么?”
  郭广道:“束不的求大帅开于前屯之南台堡,互市参貂。”
  沉思片刻,袁崇问道:“你怎么看?”
  郭广一听话茬不对,他立道:“大帅,这绝对不行!”
  袁崇焕未置否,他吩咐道:“你通知一下,我们议一议这个事儿。”
  因为担心,郭曲解了袁崇焕的意思,袁崇焕的意思是召集核心的几个人商议一下,但郭广却召开了一个扩大会议。
  人多了,但还是没起作,尽管所有人都反对,但袁崇焕最后还是决定:同意。
  众人之所都反对,原因只有一个,皇帝反对,而且已经明令禁止。现在朵颜三卫少一半都已经投降了女真人,安抚拉拢剩下的是很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上和皇帝的关系重要。
  袁崇焕既然决了,那这个扩大会也就结束了,最后帅厅里只剩下了袁崇焕、何可刚和郭广三人。
  何可刚是袁崇焕的死党,没有什么好避忌的,郭广又劝道:“大帅,您不能这么做,如果您做了,将来没事便罢,要是有事,那这就是扣死您的罪啊,到时您连辩驳的机会都难有。”
  袁崇焕神色不变,他问道:“我怎么练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郭广道:“大帅,您这是资敌啊!”
  知道郭广的意思,袁崇焕笑道:“与哈剌慎三十六家互市,数量自然要受到控制,除了他们自用之外,他们就是想给女真人搞粮,那又能弄到多少?”
  郭广苦笑道:“大帅,一旦要治您的罪,那对朝廷而言,多少根本不是问题,他们也不会跟您辩白这个,他们只要咬定您资敌就可以了。”
  何可刚也道:“大帅,郭副使说的对,要是因为他们而惹出事端,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郭广又劝道:“大帅,我们都明白,哈剌慎三十六家是墙头草,即使他们真的都投靠了女真人,作为我们,正确的做法也是应该要再尽力把他们拉回来。但这问题我们明白,可朝廷不明白,皇帝不明白,所以我们再明白也没用。”
  沉思半晌,袁崇焕轻轻摇了摇头,道:“现在我们最要紧的就是把女真人困在辽东,只要三年,只要三年,大事就可抵定。皇太极这个时候西征蒙古,打林丹汗不太可能,打我们更不可能,所以皇太极要是有所行动,那最有可能的方向就是蓟镇三协。”
  袁崇焕说的有理,但郭广还是劝道:“大帅,还是请您三思。”
  手一摆,袁崇焕道:“不要说了,就这么办。如果皇上问起,我会解释的。”
  郭广跟何可刚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着一丝忧色。
  整顿辽东军务,一切都很顺利,军将们自不必说,皇帝也支持,他说用谁就用谁,他说把辽东、登莱的巡抚建制撤了就撤了,但独有一处,独有一人,袁崇焕却最是挠头不过。
  这一处就是东江,这一人就是开镇东江的大帅毛文龙。
  在女真人崛起,辽东动乱不堪的这十几年来,毛文龙绝对称得上是一位奇人。
  毛文龙的祖籍在山西太平,因其父到浙江杭州做生意,毛文龙于万历四年正月十一出生于杭州府钱塘县的松盛里,最后落籍于杭州府仁和县。
  种这个东西,有时不信还真是不行,毛文龙虽生在杭州,但没有浸润到一丝江南人好读书的风尚,却仍像许多山西人一样,天生不爱读书。
  不过,毛文龙虽然继承了山西人不爱读书的天性,却没有继承山西人勤劳肯吃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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