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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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终- 第2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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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假贾德,应该也是镖局出身,因而对贾德和镖局的事情很了解,昌平伯布这个局,应当是给了绍陵城外的贾德的叔婶不少银子。
  那个村子几乎无人了,年轻力壮的都去了城市里,留下来的都是穷苦老人,说个谎就有银子拿,这种好事谁会错过。
  从黄大将军屋子里出来,穆连康与穆连潇一道走,他沉吟着道:“我是叫穆连康吗?”
  “是,我们是连字辈,你是三房嫡子,是我们的大哥,‘上下和洽,海内康平’,祖父取的名字。”
  穆连康低声念诵了一遍,道:“再跟我说说家里的事情吧。”
  穆连潇点头应了,从祖父穆世远说起,说吴老太君,说穆元策几兄弟,说永安十三年的变故,说穆连康的失踪……
  “大哥,你还记得你为什么离开了灵棚吗?”穆连潇问道,这个问题堆在他心中八年多了,他一直想寻到答案。
  穆连康苦笑,茫然之中带了几分落寞:“不记得了,你说的祖父祖母的事情,我都记不起来。
  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关外了,首领说,是他救了我,看我练过武,会骑马,就让我跟着他们。
  这些年,我就是一个马贼,截过商队,伤过人。
  前两年边关打起来了,商队几乎失了踪迹,我们就无所事事了,碰见叶毓之也是运气。”
  穆连潇笑了起来。
  若穆连康没有失踪,他是定远侯府的大公子,会跟他们兄弟一样上阵杀敌,会侯府再添功勋。
  可他成了一个马贼……
  要穆连潇来说,马贼也好,农夫也罢,只要穆连康活着,都不重要。
  “大哥,去我那里先换身衣服,梳洗一番,你已经找到了家,就别再回关外了,过阵子我们回京。”穆连潇道。
  穆连康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又摸了摸络腮胡,朗声笑了:“我还是这么穿,我习惯了,还有,我还要再回关外。”
  “为什么?”穆连潇问,装束不换就不换,反正在这山峪关里,也没人会追着穆连康砍,可关外……
  “我成亲了,还有一儿一女。”提起妻儿,穆连康的神色温柔极了,“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穆连潇摸了摸鼻子,还真是他糊涂了,他们都不是小时候了,有妻有子才是寻常的。
  “是胡人吗?”穆连潇试探着问道,“她会愿意跟你回京城吗?”
  好不容易寻到了穆连康,他因为妻儿而留在关外,吴老太君和徐氏那里,只怕不好受。
  穆连康笑道:“她是绿洲上最美的明珠,她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胡人。
  就因为这个,她在绿洲上属于异类,跟我一样,所以她嫁给了我。
  她会说汉话,我要跟她好好说一说,不管如何,阿潇,我都会回一趟京城,去看看祖母和母亲。”
  说到了妻儿,穆连康问道:“你呢,成亲了吗?”
  “两年前成亲的,今年元月里生了个儿子,现在才这么大,”穆连潇比划了一番,笑容粲然,“她跟着我来了岭东,之前住在宣城,昨日刚刚到前头小镇上。”
  “哪天先去看看他们吧,看看我的侄儿。”
  说的是哪天,实则也没耽搁多久,山峪关到镇子上方便,在天黑时,穆连潇和穆连康到了小镇上。
  杜云萝抱着延哥儿迎出来,见到一身马贼装束的穆连康时,她忍不住惊呼一声。
  “我吓着她了?”穆连康低声问穆连潇。
  穆连潇忍俊不禁:“乍一看吓着了,等一会儿说不定就不停问你关外和马贼的事情了。”
  杜云萝让锦蕊上了酒,又添了几样菜,这才落桌吃饭。
  在外头不似京中规矩多,又是自家兄弟,不用避讳什么。
  穆连康抱着延哥儿逗了会儿,朗声道:“看着他,我就想起我儿子了。”
  穆连潇把叶毓之寻到穆连康的经过说了一遍,又提了他在关外已经成亲的事情。
  杜云萝转眸看他:“你和大伯是担心府里不接受大嫂?”
  穆连康听她连“大嫂”都唤出口了,不由笑了。
  “其他人怎么想,我说不好,但祖母和三婶娘,是不会质疑的,”杜云萝沉声道,“比起大伯生死不明,日日饱受思念之苦,只要大伯能回家,祖母和三婶娘不会挑剔大嫂的。”
  
  第423章 沉思(月票510+)
  
  出身书香还是将门,是否门当户对,是否贤良淑德,这些在议亲时要一一考量的东西,在穆连康的平安跟前,又算得了什么?
  胡人与汉人结合的女儿,起码也有汉人血统了。再说了,虽然习俗和生活习惯不同,但那也是本本分分的姑娘,不是见不得人的出身。
  府中子嗣不兴,令字辈只有娢姐儿和延哥儿,一下子再添两个孩子,吴老太君会高兴的。
  想起徐氏痛苦模样,杜云萝眨了眨眼睛,压住了心中起伏,道:“世子记得吗?认亲的时候三婶娘给过我一个玉镯。
  三婶娘说,这原本是她要给儿媳的,可惜大伯下落不明,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儿媳了,所以才给了我。
  还有延哥儿脖子上挂着的金锁片,是三婶娘的母亲留给外孙的。
  这两样东西,如今可以物归原主了,三婶娘又怎么会不愿意?”
  说完,杜云萝把延哥儿抱了过来,从他的领口里把金锁片勾出来:“就是这个,该给大伯家的儿子。”
  穆连康目光沉沉。
  他是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了,也不记得母亲的性子,可世人谁不思念母亲?
  尤其是他这种数年间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的人,更是迫切想要知道父母的事情。
  此刻只听杜云萝几句话,他的心就揪了起来。
  因着他的失踪而痛苦度日的母亲,把玉镯和金锁片给了侄媳妇与侄孙时,她的心一定是在滴血的。
  叹息一声,穆连康喃喃道:“是我不孝啊。”
  穆连潇在酒盏里添了酒,执起碰了碰穆连康的酒盏,道:“父亲不在了,我们的祖母、母亲还在,现在尽孝还来得及。”
  穆连康眸色深沉,举杯共饮。
  杜云萝不饮酒,吃过了饭,陪着坐了会儿,便把席面留给他们两兄弟说话。
  久别重逢,千言万语化作酒。
  杜云萝坐在里间,听到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心事起起伏伏。
  穆连康不记得他失踪的经过,他无法指证穆元谋在这事体上动了手脚。
  可只要穆连康出现了,对二房就是沉重的打击。
  记忆是很玄妙的东西,穆连康现在不记得,谁敢说他一年后、十年后不会想起来?
  怕他记起来,又不知道他何时会记起来,这种惴惴不安的煎熬,能够让意志不坚的人崩溃。
  一旦穆连康记起来,徐氏只怕要拿着刀子去跟二房拼命。
  穆连康活着,对二房就是最好的牵制了。
  退一万步讲,二房害了穆连潇,穆连康因为妻子出身的原因不能承爵,但还有延哥儿,延哥儿习武会跟着穆连康而不是穆连诚,二房想要爵位,就要把穆连康这座高山再挪开。
  如此一来,穆元谋的所有计划都将被打乱。
  况且,还有穆堂。
  穆连康还活着,杜云萝不信穆堂不知道当年情况。
  无论是因何原因不开口,等穆连康活生生站在穆堂跟前,他还能紧紧咬住牙关吗?
  今生走到今天,二房还没害了穆连潇性命,杜云萝被下药又不是铁证,唯有穆连康一事是板上钉钉的。
  要做的就是逼穆堂开口,唯有穆堂说出所有事情,真相大白,才算是釜底抽薪。
  穆连潇兄弟喝了一整坛酒,两人都是海量,这些酒不在话下,各自用了一碗醒酒汤,穆连康便去了临时挪出来的客房。
  杜云萝让锦蕊打了水,伺候穆连潇梳洗。
  穆连潇面色微酡,双眸微凉,如月光一般清辉,眼底笑意满溢。
  他擦了脸,把帕子丢回了水盆了,一把抱住了杜云萝,喜悦道:“云萝,能找到大哥,我真的很高兴。”
  “我知道,”杜云萝回抱住穆连潇,抬眸看着他,“给京里写信了吗?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穆连潇在她额头上啄了一口:“我就顾着和大哥说话了,还没写信,这么晚也送不走了,明日一早就写。我暂时回不了京城,又不好叫大哥一个人回去。”
  杜云萝抿唇,斟酌着道:“世子,当年大伯失踪是意外吗?若是人为,那大伯出现了,要回京了,那人会坐以待毙吗?就算大伯什么都不记得了,下手之人也会怕他再想起来。”
  穆连潇没有说话,目光沉沉湛湛,深深凝望着杜云萝:“云萝,你想说什么?”
  呼吸一窒,有那么一瞬间,杜云萝想把她知道的所有的所有都说出来,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
  现在不是说那些的好时机。
  杜云萝嗫嗫,道:“我只是想起了母亲的家书。
  姑母过世的时候,母亲在信上说过,姑母死前提过大伯,提过长房和二房的利益。
  当时我们都想不透姑母到底说了什么,可我现在想的是,为何母亲会写?
  若姑母是信口开河,说得全无道理,以母亲的性子,定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会放在心上,跟别说是写在信里了。
  母亲写了,就是说她多少认同姑母的说法。
  那么姑母到底说了什么?
  她提起大伯,难道会说大伯的失踪是意外吗?”
  穆连潇的喉头滚了滚。
  穆元婧说话做事颠三倒四,穆连潇这个晚辈都听不过耳,周氏也是不理会的。
  穆连潇熟知周氏性格,杜云萝说得一点也没错,若周氏不认同穆元婧的话,她绝不会在家书里提起。
  这一回却提了……
  抛开长房和二房的利益这一条,只说穆连康,穆元婧要是说的是小时候的往事,穆连康下落不明,讲句不好听的,人死万事消,无论穆元婧说好说坏,周氏都不会记下。
  唯一能让周氏挂怀的,就是穆连康的失踪,也唯有这失踪是人为而非意外,才值得周氏在信里提及。
  穆连潇垂着眼睑深吸了一口气:“母亲的信有带来吗?”
  杜云萝摇头:“收在桂树胡同里。”
  穆连潇松开了杜云萝,坐在炕边脱了鞋子。
  杜云萝也爬上了炕,等穆连潇吹灯时躺了下去。
  一室静谧。
  谁都睡不着。
  良久,穆连潇低声道:“云萝,当时从北疆扶灵回京,大哥失踪时的事情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我问过二叔父几次,他说他歇得也早,只有穆堂守在灵棚外。
  穆堂有什么理由要害大哥?他跟我们是主仆,但更像兄弟。
  穆堂到我们身边时,姑母去了蜀地,她怕是连穆堂是谁都不知道,她能说的,她唯一能说的,不是我,就是二叔。
  我没有害过大哥,母亲也不会信我做过,就只剩下……”
  
  第424章 浮木
  
  夜色浓得化不开。
  月色被厚重的云层挡住,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里,穆连潇的声音沉沉,他说得极缓,却像是踏在厚厚的雪地里的脚印,每一步都是那么扎实,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沉甸甸的。
  杜云萝侧过头看向穆连潇。
  夜色实在太重,饶是她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她也看不清穆连潇的神情。
  只那双眼睛,墨一般浓郁,把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了。
  杜云萝的心亦跟着沉了下去,如溺水一般,只不过,她的眼前还有浮木,让她能够探出头来浮在水上大口喘息的浮木。
  她一直在等,在暗示,在引导,对二房的怀疑,必须由穆连潇自己提出来。
  这几年,二房给杜云萝的机会太少,她每次在穆连潇跟前提及,都像只蜗牛一般,挪一挪又停下。
  没有人能轻而易举地接受别人对他的家人的指控,即便这个别人是他信任的妻子。
  就算她有太多的证据一点一点摆在穆连潇面前,让他能评断是非,让他亲君子远小人,可这些证据也会变成心结拦在他们夫妻中间。
  这就是人心,与感情深浅,信赖多寡无关。
  就像是忠言逆耳,正直地指出他人的错误,和那个人自己意识到做错了,心中的感觉是不同的。
  杜云萝了解穆连潇,知道穆连潇不是那等听不进旁人建言的心胸狭隘之人,但他也不是大大咧咧到任何事都不过耳、不过脑的人。
  穆连潇为人磊落,行事大方,但他的思绪细密。
  他不懂姑娘家的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可对于权谋之争,一旦捅破了窗户纸,后头的东西就无所遁形了。
  与其把结论给他,让他将信将疑,不如像现在这样,让穆连潇自己说出来。
  他下了判断,就不会再迟疑。
  杜云萝想过,若迟迟没有实证,她会在适当的时候拼一把,将二房的很多事情告诉穆连潇。
  若成了心结,她可以用十年二十年去解,只要夫妻两人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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